第 2045章 被吃絕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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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給第一任收過屍,有些事做起來也算駕輕就熟。
若非林婉婉提醒得及時,顧盼兒在連番的驚喜和恐慌之下,恐怕還真忘了要為當年的舊事收個尾。
顧盼兒停頓片刻,壓低聲音透露一個消息,“父親打算讓小玉拜王祭酒為師。”
這裏頭的門道太多,顧盼兒知其一不知其二,顧嘉良總歸是明白的。
王不曜文名滿天下,能做他的徒弟,對顧小玉而言是天大的機遇。
顧家曾經的打算是,等顧小玉再年長些,托關係為他尋一位年富力強的恩師,補上顧家如今青黃不接的空缺。
可如今機會擺在眼前,哪裏還顧得上王不曜和顧嘉良誰年紀更大、誰身體更硬朗?
說得難聽些,即便將來王不曜天不假年,顧小玉還有一群師兄。單是 “王不曜弟子” 這個身份,就足夠他在文壇立足了。
真當顧嘉良好為人師嗎?他這些年教授子弟,更多的是為顧盼兒母女攢香火情。
那些記名的、不記名的徒弟,將來若是顧家真有個萬一,看在過往的情麵上,總能拉一把。
再不濟,學生有好有差,學生的家長總還記得他的恩情……
顧家看似風光,背後藏著的,全是老一輩的籌謀和顧盼兒的咬牙支撐。
如今顧小玉露了天賦,又能拜在王不曜門下,總算是苦盡甘來,有了盼頭。
林婉婉自然知曉王不曜的份量,別說顧小玉有過耳不忘的天賦,即便將來發展不如預期,單憑他隻要不長歪的 “絕世容顏”,也足夠敲開不少名士的大門。
退一萬步說,就算隻看顧嘉良與王不曜多年的同僚交情,這 “關係戶” 的身份擺著,王不曜收了這個徒弟也絕不虧。
林婉婉隻有一個顧慮,“王祭酒會帶孩子嗎?”
顧小玉即便實歲“高達”四歲,那也是一個不能自理,需要大人照顧的小孩子。
反觀王不曜,鬢角早已染霜,說不準再過幾年,反倒要旁人照料。到時候這對師徒倆誰照顧誰,還真說不準。
顧盼兒指尖輕輕摩挲著袖口的繡紋,語氣沉了下來,“先定下師徒名分。”
她比誰都清楚,顧小玉即便有些靈慧,這個年紀也絕不可能強行開蒙讀書寫字,不過是像今天這樣,在文會、在名士身邊多待些,耳濡目染罷了。
說到底,這是一場雙方各有所圖的 “盟約”。
王不曜看中顧小玉的天賦,想收個好苗子傳承衣缽;顧家則需要王不曜的名聲做靠山,為顧小玉鋪路。
王不曜實力強、人脈廣,卻保不準有眼紅的人暗中使 “陰招”,橫生枝節。
畢竟 “神童” 的名頭太惹眼,總有人見不得旁人好。
何況顧小玉實在年幼,就算是真神童,也有“小時了了,大時未佳”的議論。低調些,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這場拜師禮,絕不會大張旗鼓地宣揚,一切都要悄悄進行,隻讓圈子裏的核心人物知曉便夠了。
沒一會兒,祝明月就回來了,到了辦公室門口還特意敲了敲門。
門一開,她就笑著對顧盼兒道:“外頭都在誇你呢,說你是‘教子有方的良母’!”
顧盼兒緊繃的肩膀終於鬆了些,嘴角牽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我算哪門子‘良母’,不過這會兒倒是明白,何為‘有子萬事足’了。”
對她,對顧家而言,已經是再好不過的結果了。
祝明月安慰道:“人心自有公道,你這些年的辛苦,旁人都看在眼裏。”
顧盼兒垂眸盯著自己的指尖,語氣裏忽然透出幾分嘲諷,“人心、公道?”
兩個詞從她嘴裏說出來,帶著種說不出的寒涼。
祝明月察覺出不對,待顧盼兒喝了口茶平複情緒,便借著 “商量私事” 的由頭,把林婉婉叫到了門外,壓低聲音問道:“顧家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
家裏出了一個神童,於旁人是普天同慶的好事,顧家卻表現得太過謹慎小心,倒像是在防著什麽洪水猛獸。
林婉婉往屋裏瞥了一眼,確認顧盼兒聽不見,才湊到祝明月耳邊,聲音壓得更低,“你是不知道,顧家早年已經被吃過一回絕戶了。”
祝明月皺眉,“盼兒第一任丈夫?”
林婉婉擺手,“那才到哪兒!”
顧家不過是看出那個男人有吃絕戶的打算,快刀斬亂麻把人打發了,沒讓他得逞。
林婉婉也是聽顧盼兒提過一段家族往事,“顧伯父的父親走得早,也就是盼兒的祖父,後來他母親, 盼兒的祖母,說是思念亡夫過度,沒過多久也撒手人寰了。”
祝明月眉頭緊皺,雖然有時候認為“為母則剛”是一種高明的道德綁架,卻也明白,孩子年幼無法獨立生存時,母親就是他們唯一的避風港。
為了所謂的 “殉情” 圓滿自己的情感,卻丟下年幼的孩子,實在太不負責任了。
林婉婉話音一轉,“這是對外的說法。”
祝明月追問,“實情呢?”
林婉婉深吸一口氣,將一段聽的人脊背發涼的故事娓娓道來。
顧盼兒這一房原本是顧家的強支,但隨著支撐門戶的男丁,也就是她祖父故去,家產接二連三地為著各種光明正大的由頭劃割給各其他房頭大半。
孤兒寡母守不住大筆家財,那時候顧盼兒的祖母想的是錢財乃是身外物,舍財保平安,把兒子拉扯大就有指望了。
可惜一步退,步步退,直到顧嘉良在寒冬落水,等被救上來時,人已經隻剩一口氣……顧家祖母忍痛照料兒子恢複健康,然後趁著一個月黑風高夜,一根繩子把自己吊死在顧家祠堂門口。
當人被逼到無路可退的時候,隻能用自己的性命做賭注,求一個 “公道”。
逼死族中寡婦,還是公然吊死在祖宗祠堂門口,這事傳揚出去,顧家的名聲就毀了。
別說伸過手的貪心輩脖頸發涼,就是那些曾經自詡清高的隔岸觀火者也知道事情大了,再不敢輕舉妄動。
後來幾經拉扯,年少的顧嘉良未過喪期,便秉承亡母遺命去一位遠親門下求學。
說是 “遠親”,不僅關係遠,住的地方也遠。
顧嘉良也借著這個機會,順理成章地脫離了宗族的控製,直到成年後學業有成,才返回長安。
因為這一樁往事,“被吃絕戶”這四個字,就成了顧家幾口人刻在骨子裏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