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60章 他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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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湛張了張口,剛吐出 “長林” 兩個字,喉嚨就像被什麽堵住了似的,再也說不下去,隻餘下一聲沉重的歎息。
段曉棠看他臉色凝重,心裏先涼了半截,杜喬大概率沒選去山西。
那是乖乖聽從吏部安排,去天府之國當九隴縣令?還是更極端的第三種選擇 —— 幹脆辭官?
若是辭官,他又會在哪兒落腳?回長安,還是回濟州老家?
無數猜測在段曉棠腦子裏打轉,讓她心頭發緊。
孫無咎沉聲開口,語氣裏滿是惋惜,“長林決定留任太平縣。”
段曉棠猛地拔高了聲音,滿臉難以置信,“留任?”
上次在文城和杜喬見麵時,太平縣的鄉紳百姓看他的眼神,滿是信賴與敬重。可若因為這份情義,就要把自己的前途和餘生都 “埋” 在這偏遠小縣,也太輕率了!
杜喬是君子,定然不會有“朝三暮四”之事,所以多封信件中表達的決定,定然是一致的。
段曉棠再也按捺不住,急忙拆開手中的信,她迫切想知道杜喬本人的想法,字裏行間的情緒,總藏著最真實的心意。
白湛和孫無咎即便好奇,也絕不會在這時湊過去偷窺。
雖說都是杜喬的朋友,可立場終究有微妙的不同。
這件事到底是白家辦“呲”了。
杜喬的回信並不長,字裏行間竭力維持著平靜,可段曉棠一目十行看完,心口卻像被巨石壓住,隻剩一個念頭——杜喬扛不住,破罐破摔了。
他麵對的不是某個具體的敵人,而是一整套盤根錯節的官僚係統,是深入骨髓的人情世故。
人心中的成見就是一座大山,愚公可以用“子子孫孫無窮匱也”的信念,搬開家門口的大山。
可杜喬隻有凡人百年,又怎麽搬得動這壓在他身上的 “大山”?
無論是去山西,還是入蜀地,對杜喬而言都是生地,沒有根基,沒有人脈。
哪怕他拚盡全力做得再好,結果恐怕也和這次一樣。
肉食者的鐵拳會將他不斷碾碎,再打落塵埃。
他已經快被這無形的壓力逼碎了!
從前再怎麽成熟穩重,杜喬也隻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這世界把最殘忍、最不堪的一麵,毫不遮掩地攤在尚有理想的他麵前,他又怎麽可能受得住?
所幸太平縣對他而言,還算一塊 “安全區”。
百姓待他友善,鄉紳與他和睦,他便打算紮根在這裏,用自己的綿薄之力護住這一地的太平。
這既是妥協,也算一種小小的反抗。
至少沒乖乖順著吏部的安排,去陌生的九隴。
段曉棠定了定神,把風塵仆仆的高良平叫到跟前,急切地問道:“你去太平縣見到杜主簿,他看起來怎麽樣?胖了還是瘦了,精神頭好不好?”
高良平隻能將先前已經說過一遍的話,再複述一遍,“看著一如往常,說話依舊溫和,沒什麽異樣。”
杜喬就算當真崩潰,又怎麽會在朋友的仆從麵前表現出來呢!
高良平補充道:“我們到太平縣那天,杜主簿收下信件後,就讓杜墨把我們帶到驛站住下,說讓我們安心等兩日。兩日後,他親自把數封回信交給我們,囑咐我們路上小心,便回縣衙了。”
高良平說得實在,這趟去太平縣,他也就剛到和臨走時見過杜喬兩麵。
中間這兩日,杜喬見了誰、做了什麽、心裏又轉了多少念頭,他就算私下打探到一些,也絕不會在段曉棠麵前多嘴,隻會回去後悄悄告知孫無咎。
段曉棠忍不住撓了撓頭,發出一聲無助的長歎。
連高良平都沒看出端倪,可見杜喬把情緒藏得多深。
祝明月從屋中款款步出,走到眾人身邊。
擒賊先擒王,直接逮住白湛詢問,“你打算怎麽辦?”
杜喬先前在並州,是替白家謀劃辦事,鞍前馬後沒少出力。
可誰能想到,白家這棵看似牢靠的大樹,竟沒能頂住吏部的壓力,連和對方直接掰手腕的底氣都沒有,最後還是讓杜喬受了委屈。
白湛此刻心裏也是愁緒萬千,一邊琢磨杜喬選擇留在太平,到底是對白家徹底失望,還是真的泄了心氣、破罐破摔。
一邊又心疼友人,於私,他絕不願意看著杜喬就這麽沉淪在小縣裏,埋沒了一身才華。
白湛無意識地用鞋底蹭著地麵的小石子,粗糙的觸感透過靴子傳來,勉強讓他定了定神,緩緩開口,“長林有功,正位太平縣令,合情合理。”
話雖這麽說,可誰都清楚,太平縣和九隴縣的富饒程度差得遠,九隴縣令的職位,終究比太平縣令金貴得多。
白湛心裏打的主意是,先讓杜喬在太平縣休養一段時日,等他從這股頹喪勁兒裏走出來,想通了,再想辦法把他調到山西。
有白家在,總能給他尋個更好的出路。
孫無咎補充道:“現在太平縣的宮縣令,早前與長林配合得當,兩人也算惺惺相惜。不如就趁這個機會,把宮縣令調任九隴 。”
宮天瑞不走,誰給杜喬騰位置?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也算讓他撿著了。
少不入川,老不出蜀。
宮天瑞的年紀早已過了 “少年”,此刻入蜀為官,不僅不算消磨誌氣,反倒是個清閑安穩的好去處,對他而言,著實不虧。
祝明月無奈地應了一聲,無論如何,杜喬的官階實打實地提了上去,從主簿升到了縣令,也不算全無收獲。
白湛拽上孫無咎,轉身進屋去跟張法音告辭。
出來時,又特意跟祝明月、段曉棠囑咐,“若是後續有需要幫忙出力的地方,別客氣,直接使人去我家尋我。”
段曉棠默默點頭,隻應了一聲 “嗯”。
待白湛、孫無咎等人離開,段曉棠才走進屋,湊到張法音身邊,放輕了聲音安慰,“伯母,我上次在文城見過長林,他在太平縣做得極好,治下的百姓都極其信賴他。”
“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他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