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50章 孝道對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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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母攥著帕子的手早已泛白,心裏滿是悔意。
    當初為靳月靈許這門婚事時,她隻當茅南春是個性情軟弱的婦道人家,想著女兒性子果決,嫁過去正好能當家做主。
    誰料竟是叫燕雀啄了眼,碰上這麽個擅長撒潑耍賴的婆母。
    礙於滿屋子的親戚和柯家的人,靳母隻能強壓著怒火,指尖悄悄攥緊了帕子,那方繡著牡丹的紅帕子,被她捏出深深的褶皺,指節泛白,連帕子邊緣的流蘇都被扯得微微變形。
    可她臉上依舊掛著平和的笑,隻是說話時,語氣比剛才重了半分,“茅娘子,小女婚事已定,婚期就在明日,哪有臨時變卦的道理?”
    一旁的靳華清更是又氣又無奈,他原以為靳家這次擺這麽大的陣仗,請來這麽多賓客,茅南春見了這等場麵,總會知難而退。
    可他忘了,茅南春眼裏根本沒有權勢顯赫、勢力勾連的概念,她的眼裏隻有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利益,隻要能把靳月靈逼回去,就算鬧得天翻地覆,她也毫不在乎。
    說不定,她還覺得靳家有這麽多顯赫的親戚故交,將來能借著靳月靈沾上更多好處,才越發不肯放手。
    世人常說範成明做事無恥,真該叫人來看看,什麽才叫無恥。
    站在人群外側的鬱修明,臉上早已沒了最初的事不關己。
    他原本對這樁婚事還有些微詞,可現在看著茅南春的做派,隻覺得荒謬至極。
    這哪裏是求兒媳回家,分明是借著 “可憐” 的名頭強搶!
    更重要的是,這涉及到柯樂山的切身利益。
    五年後?
    如今女子三十歲便被稱作半老徐娘,三十歲的男人就能自稱老夫。
    難道讓兩個行將就木的人,再去費心綿延子嗣、經營家庭嗎?
    再者,五年時間,足以改變太多事。
    到時候,新郎還是那個新郎嗎?新娘還是那個新娘嗎?
    等五年,說得輕巧,這五年的光陰,誰來替他們承擔?
    婚期早已定下,明日便是吉時,現在延後,不,悔婚,讓兩家人對外怎麽交代?
    他們不僅邀請了親朋好友,還有官場的同僚和上司。
    靳月靈回歸前夫家主持家事,固然大義,能落個賢良的名聲,但無論靳家還是柯樂山本人都沒有養望的需求。
    鬱修明這會算是明白,靳月靈看上柯樂山哪一處了。
    柯家人口簡單,沒有複雜的婆媳矛盾,隻有一個常年燒香拜佛、不管家事的老祖母。
    對經曆過那般難纏婆媳關係的靳月靈來說,這樣的家庭,才是真正能讓她安心度日的 “避風港”。
    隻要靳家還想留一絲體麵解決事情的想法,就給了茅南春可乘之機。
    靳梅英心裏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這會覺得還是武家的辦法好,不管如何先打一架,把態度擺出來,把氣出了,再坐下來慢慢商量。
    可茅南春偏擺出一副 “孤寡老婆子人盡可欺” 的可憐模樣,他們既不能真對她動粗,也不能口出惡言。
    長安遍地是眼睛,他們家裏人還要做官的,若是傳出 “欺壓孤寡” 的名聲,後果不堪設想。
    地方土大戶可以一手遮天,但做官的除了佞臣,又有幾個可以絲毫不顧忌名聲。
    哪怕靳梅英和齊慧容想要起身幫腔,也是顧慮重重。
    這會不由得可憐起靳月靈來,在這麽個擅長用軟刀子傷人的婆婆手下磋磨了好幾年,當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卻不知,茅南春這次來 “求和” 博取憐惜,本就不會說靳月靈半個 “不好”。
    若是靳月靈是個悍婦,她又何必費盡心機請她回家?
    她就是要借著靳月靈是好兒媳的由頭,把狠心拋棄婆母弟妹的罪名扣在她頭上。
    鬱修明在大理寺任職多年,成天和窮凶極惡、狡言善辯的罪犯打交道,見過的 “可憐人”、“可恨人” 不計其數。
    茅南春這點手段,在 “專業人士” 麵前,著實有些不夠看。
    他先前隻是覺得靳華清有些“胡鬧”,但也僅限於胡鬧而已。
    可不是茅南春這種,恃弱淩強的做派。
    更何況,茅南春說了這麽多,沒一句指責靳月靈,反倒全是誇讚。
    前婆婆的這番銳評,更坐實了靳月靈是個好兒媳的事實。
    第一段婚姻雞飛狗跳,靳月靈往後總能安下心來,和柯樂山好好過日子。
    鬱修明知道,再由著茅南春鬧下去,明日兩家人就要成為長安的笑話了。
    他清了清嗓子,往前站了一步,朗聲道:“《戶婚律》中有言,‘諸夫喪服除,而欲守誌,非女之祖父母、父母而強嫁之者,徒一年’。”
    “諸位,可知這句話是何意?”
    滿屋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會閑著沒事研究《戶婚律》!
    鬱修明不以為忤,繼續解釋道:“字麵意思就是,丈夫去世、喪服期滿後,除了女方的祖父母、父母之外,任何人不得強迫女子的改嫁,若是強行幹涉,按律要判處一年徒刑。”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茅南春,“換言之,靳娘子大歸後,她的主婚權就回到祖父母、父母手中。前夫家沒有任何權力強行要求她守節或改嫁。”
    靳梅英眼前一亮,她當然知曉鬱修明是男方家人,這時候站出來說話,意義不言自明。
    當即發作起來,指著茅南春說道:“茅娘子,我敬你是家中故交,才對你客氣三分!可你剛才說把我侄女風風光光嫁出去,這話算什麽意思?我侄女的婚事,輪得到你來做主嗎?我們靳家有的是人在,還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
    靳母也立刻反應過來,學著茅南春先前的招數,掏出帕子按壓在眼角,聲音帶著哭腔,“可憐我女兒青春守寡,我這個做娘的,隻想她能找個好人家,夫妻圓滿,讓我早點抱個大外孫,這要求算高嗎?”
    “這是我親自看好的女婿,明日,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她說著,上前一把抓住茅南春的手,忍著內心的嫌棄,急切地說道:“你既然口口聲聲說憐惜她,怎麽能眼睜睜看著她背負上‘不孝’的名聲?可憐她祖父,一把老骨頭從老家趕來長安,就是為了親眼看著孫女出嫁,你忍心讓他老人家失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