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70章 貪腐清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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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廷眾多官署裏,軍器監算得上是人員最繁雜的機構之一,其下屬掌控的工匠數量極為龐大。
這些常年與工匠打交道的官員比誰都清楚,熊玉山提及的那些東西,歸哪個部門管轄。
殿中省、工部、將作監……乃至於軍器監自身,皆能從中分得一杯羹。
可若說能一次性集齊這麽多貢品與禦用之物,召喚神龍,不,敢私下流售的,滿朝上下,唯有少府監具備這等能耐。
畢竟各地的官營作坊就算膽子再大,也絕不敢把私藏的貢品不遠千裏運到長安出售,他們根本沒有這樣的門路。
更重要的是,官營作坊打造的貢品,向來藏有外人難以察覺的隱秘標記。
就像徐達勝之前指出的甲胄紋那樣,不懂行的人看不出任何問題,但內行人隻要稍加檢查就能分辨出來。
此刻,少府監這層遮羞布,竟被一名不知深淺的禦史當眾扯落,朝堂上的氣氛頓時凝結如冰。
禦用之物流落民間,朝廷威嚴何存?連一絲回旋的餘地都未曾留下。
熊玉山跪在大殿中央,把腦袋重重磕在金磚上,聲音鏗鏘有力,“臣仔細核查過,所涉物品多數歸少府監執掌。國之財帑流落市井,懇請陛下下旨徹查!”
吳杲的聲音像淬了冰,裹挾著滔天怒火,震得殿內梁柱仿佛都在顫,“少府監何在?”
少府監主官司文康踉蹌著出列,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哆嗦了好半天,才勉強擠出一句話,“臣實不知情。”
“人言可偽,但賬目和庫存做不得假!” 熊玉山猛地抬頭,拋出早已備好的殺手鐧,再次伏地叩首,“臣懇請陛下派遣親信幹員,核驗少府監賬目,清點實際庫存!”
他脊背挺得筆直,一副義無反顧的姿態,渾不懼四周那一道道似要將他吞噬的目光。
這分明是舍得一身剮,要把少府監全體拉下馬。
這會少府監貪墨的是天子的家財,這些東西流到市井,難保商號不會拿禦用之物當噱頭叫賣。
到時候連街頭巷尾的販夫走卒都會議論,皇帝連自己的臣子都管不住。
就像鄉下的地主老爺一旦管不住家裏的長工,說不定哪個月黑風高夜,自己家就會被人洗劫一空,甚至丟了性命。
吳杲的底線是,你可以貪,但必須有度。
熊玉山剛才所念的賬目,單次數量雖不算多,種類卻包羅萬象。
少府監分明漏成了個天大的篩子!
熊玉山話音剛落,幾個身著青袍的年輕官員立刻出列,齊齊跪地,“微臣懇請陛下徹查!”
隻要有人起頭,積壓的怨氣便如決堤洪水一般泄出。
可惜多是些品階低的年輕官員,聲量雖大,卻難以左右朝堂決策。
真正握著權柄的高官,沒有一人對少府監的胡作非為,表示義憤填膺之意。
此刻,仿佛是君王和這些愣頭青不懂事一般。
吳越見狀,示意吳巡一起踏出隊列,高聲道:“些許蛀蟲不足為慮,臣弟願為陛下分憂。”
明明是與軍方無關的事,但此刻兩個掌兵的宗室站出來,態度再明確不過,他們是皇帝整肅朝綱最堅定的倚仗,震懾住的是貪心不足少府監及其關聯的高門大戶。
兩王之後,南衙幾位大將軍紛紛出列表態,那架勢,仿佛少府監的貪腐已不是吏治問題,反倒成了敵我矛盾。
火拱到這份上,吳杲就算想息事寧人,也絕無可能了。
吳杲的目光落在吳越身上,“七郎有何妙法?”
吳越愣了半晌,才遲疑著開口,“範二……倒是一個查抄的好手。”
他哪是不想伸手,分明是南衙不便直接介入,隻能把範成明推出來當煙霧彈。
範成明不管是真懂了吳越的心思,還是單純想湊熱鬧,立刻蹦出隊列,歡呼雀躍道:“陛下,臣可以,臣願……”
最後一個“意”字還沒出口,就被身旁的武俊江一把拽回隊列中,嘴都給捂上了。
軍方表了“忠心”,吳杲卻清楚,他們並不適合參與此事。
知情者都清楚,少府監慣來苛待軍隊,馮李大軍北征失利,半數原因在於楊胤一係指使少府監、軍器監克扣軍需、以次充好。
被馮睿晉整治過一回之後,還不知收斂,現在連南衙諸衛都激怒了。
這些常駐長安、與權貴盤根錯節的武將,不到非常時候,絕不會撕破臉把少府監連帶一眾高官推下水。
以宗元緯為首的大理寺一係人心底卻在暗自揣測,這出戲怕是南衙自導自演的。
少府監前些日子剛揭了他們軍服的短處,如今買通禦史發難,既能撇清自身的案子,又能出一口惡氣。
反正有些事討不到公道,不如順心而為。
如今“利劍”出鞘,少府監隻能落個牆倒眾人推的下場。
真以為憑這點錢帛,就能拿捏得了拿刀劍的軍隊?
諸衛從前的顧慮從來不是少府監本身,少府監主官不過從三品,南衙大將軍個個都是正三品。
他們真正忌憚的,是少府監背後盤根錯節的權貴關係。
但正所謂新人新氣象,吳越年輕氣盛不願意忍讓,大將軍們也就跟上了。
他們現在戰功加身,腰杆子不是一二般的硬。
從前受的窩囊氣太多,若是大頭被大將軍們自己吞了,那也就不說什麽了。
結果好處沒撈著,還背了一身罵名。
連馮李大軍北征失利,都與楊胤一係指使少府監、軍器監在背後搗鬼有關。
軍需後勤出了問題,累死三軍。
軍器監現在聽話了些,少府監自然就成了新靶子。
軍人向來直來直去,道理先放一邊,先打服了再說。
雖然無法直接參與清查少府監之事,但趁機動手往裏麵摻點沙子,日後好“便宜行事”的辦法,誰私下裏沒琢磨過。
南衙這群“大塊頭”往殿中一站,那些想為少府監求情的官員頓時閉了嘴。
求情也沒用,少府監的罪證就藏在庫房裏,此刻眾人都被按在殿上,連找關係補庫存的時間都沒有。
事緩則圓的路,徹底被堵死了。
另一個難題擺在吳杲麵前,該派誰去徹查呢?
南衙諸衛忠心,但他們並不適合參與此類事務。
三司職能對口,卻缺個能鎮場的領頭人。
這等得罪人的差事,除了範成明那等異類,竟無一人主動請纓。
要麽沉默不語,要麽低頭苦思,不知是牽涉利害,還是怕擔責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