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95章 一路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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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遠行,對杜謙而言唯一的收獲就是騎術大有長進。
    一來身邊的白湛等人都是騎術行家,能隨時指點。二來路上不缺練習的機會,久而久之,便從最初的生澀,變得熟練自如。
    杜喬擺出長兄的架子,在杜謙的肩頭輕輕拍了兩下,眼中滿是欣慰,“長高了,也壯實了!”
    這份強撐出來的周全與威嚴,在見到張法音從馬車上走下來的那一刻,瞬間化作飛灰。
    早在遠處隔著車窗瞧見杜喬身影的時候,張法音的手一下子攥緊了帕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是長林!是長林!”
    她聲音發顫,原本微眯的眼睛瞬間睜大,瞳孔裏映出道旁那個青衫身影,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孫無憂連忙扶著她,“伯母,馬車這就過去。”
    趙瓔珞傾身幫張法音理了理衣襟,又將她有些淩亂的鬢發輕輕別到耳後,“伯母,你別激動,我們這就下去見他。”
    兩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著張法音步下馬車。
    杜喬再也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張法音麵前,眼眶瞬間紅了,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兒子不孝,連累母親奔波一場。”
    連日來的委屈、失落與孤獨,在見到至親的那一刻,終於忍不住流露出來。
    張法音連忙彎腰扶起他,雙手緊緊握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著他,眼眶也紅了,“傻孩子,見你無恙,母親的心就安了。”
    她現在什麽功名利祿、家門榮耀都不求了,隻希望杜喬能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地活著。
    杜喬用寬大的袖子擦了擦被風吹紅的眼睛,嘴角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兒子是高興的,真的!”
    趙瓔珞穩穩地站在張法音身後三步遠的地方,既不動作也不言語。
    在這場親人團聚的場合裏,她終究隻是個外人,排在杜喬的家人和摯友之後。
    她的目光與杜喬的視線或許曾短暫交匯,卻又迅速移開,最後卻隻能停留在“孫娘子、趙娘子”和“杜郎君”這般克製的問候中。
    語氣平淡,帶著恰到好處的疏離。
    被一語帶過的三個字,比腳下的塵土更輕,秋風一吹,便散得無影無蹤,仿佛兩人曾經的那些交集,隨著這兩聲問候,悄悄淡去了。
    回城的路上,杜喬終究拋棄了他近來的新寵小毛驢。
    畢竟夾在一群高頭大馬中,實在不像話。
    他騎上一匹健馬,在前方領路,一邊走一邊和白湛、孫無咎等人敘著舊,說著長安的舊事與太平縣的近況。
    趙瓔珞和孫無憂原本想換另一輛馬車,把空間留出來,待會好讓杜喬能和張法音說些私房話。
    張法音拉住了她們,“不遠了,不必那麽麻煩,一起坐著說話也好。”
    趙瓔珞借著透氣的借口,推開了靠自己這邊的車窗。
    她從未來過太平縣,卻到過曆經戰亂的昌寧等地,想來這些地方,情形都差不多。
    她看著這熟悉而陌生的景致,心中卻不知為何,生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這會還能瞧見一些秋收的尾巴,官道兩旁還有一些未收割完的高粱。
    不時有三五農人趕著牛車從旁經過,車鬥裏堆得滿滿當當的高粱穗子,壓得車轅微微下沉,牛蹄踏在土路上,發出“嗒嗒”的聲響。
    孫無憂生於長安的錦繡膏粱,一路上穿州過縣,也算見識過些民生疾苦。見到車窗外的場景,輕輕地“咦”了一聲,“太平縣這麽多牛車?”
    比他們之前路過的縣城,多了不止一倍。
    趙瓔珞收回落在田埂上的視線,眼眸微微低垂,“四衛班師回朝時,太平縣的士紳百姓去慈州買了許多牛羊,杜長林還取了公衙中的錢帛,幫著墊付,代買了不少牲畜。”
    從人均論,太平縣的牛羊保有量,該是比周邊縣城高些。
    趙瓔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上的鐲子,猜測道:“這會兒,山西來的牲畜牙子,該把新一批牛羊運到這附近了。”
    南衙和並州大營有競業協議,並州大營的售賣會晚一段時間。
    即便如此,今年的牲畜價格也比往年低不少。
    家有餘資的人家,怎麽會不考慮再添些家當呢!
    話音剛落,她察覺到張法音和孫無憂投來的詫異目光,顯然是驚訝她對太平縣的情況如此了解。
    趙瓔珞心裏微微一慌,欲蓋彌彰地加上一句,“我聽曉棠說的。”
    隊伍終於慢悠悠地駛入太平縣城。
    比起長安、洛陽那樣的通都大邑,這裏顯然稱不上繁華。
    街道不寬,路麵是夯實的黃土,偶有坑窪。路過的行人大多穿著粗布麻衣,少見綾羅綢緞,甚至能看到一兩個麵有菜色的百姓,縮著脖子匆匆走過。
    在這個剛經曆過戰亂的偏遠縣城裏,能看到人們安穩地走在街頭,能聽到店鋪裏傳來的叫賣聲,就已是難得的平和。
    至少,他們都還好好地活著。
    自進城起,三人便隻將車窗推開一條細縫,不再明目張膽地向外張望。
    畢竟是外來客,太過張揚總歸不妥。
    馬車沿著主街緩緩前行,最終停在了縣衙門口。
    自從吏部的調令下達,原太平縣令宮天瑞就馬不停蹄地帶著家小收拾行李,趕往蜀地赴任。
    順便將縣衙後院的屋宅給杜喬騰出來。
    畢竟緊隨其後的第二道調令,就是杜喬升任太平縣令。
    這般無縫銜接,倒也落得個你好我好大家好。
    所有人都以為,杜喬三五年內的期望是升任太平縣令。
    如今一年就實現了,怎麽不算仕途通達呢!
    宮天瑞不知自己走的哪路狗屎運,他若真有了不得的背景,就不會被吏部扔到亂局重重的三州來做官。
    遲則生變,他連來龍去脈都來不及打聽,隻當自家祖墳冒青煙,就忙不迭地帶著家小出發了。
    全然不知這是杜喬陰差陽錯送他的一場富貴。
    那會杜喬在外要強撐著體麵,沒心思去宮天瑞麵前討人情。
    說到底,兩人不過是工作上的合作關係,在不熟的人麵前,上趕著剖開自己的傷口、自曝其短的事,杜喬不屑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