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衛國擺擺手，聲音低啞：
    “我不是英雄……我就是個老兵。”
    說完，他扶著牆，步履蹣跚地走出房間。
    沒有人注意到，昏黃燈光下，老人額角青筋暴起，背影微微顫抖。
    像一麵風中殘破的旌旗，倔強卻又孤獨。
    任星雲喉嚨發澀，心裏堵得難受。
    他不敢想象，若有一天老人知道了真相，該有多痛。
    白甜甜默默關掉了直播，對網友輕聲道了句晚安。
    這一夜，任星雲和白甜甜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
    月光穿過破舊的瓦縫，灑在他們的臉上，一片蒼白。
    ——
    次日清晨。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趙梅提著早餐，站在門外，喊了幾聲。
    “鄧大爺，吃早飯了。”
    屋內一片死寂。趙梅心裏咯噔一下，連忙推門而入。
    趙梅推開鄧衛國房間門的一刹那，手裏的早餐啪嗒落地。
    “鄧大爺！！”
    趙梅驚呼著衝了進去！
    屋裏，鄧衛國蜷縮在床角，臉色蠟黃，嘴唇蒼白發青，呼吸急促，像極了風中殘破的一片紙。
    “快來人啊！！”
    “鄧大爺不行了！！！”
    趙梅撕心裂肺的喊聲，驚動了整個村子！
    不到幾分鍾，鄰近的村民提著鋤頭、扛著籮筐，連鞋都顧不上穿，紛紛飛奔而來！
    “怎麽回事？！”
    “鄧老出事了？！”
    “快！快抬出來！！！”
    有人踉蹌著衝進屋裏，有人提著門板，有人拎著繩子，連年邁的老人都拄著拐杖趕來。
    一時間，破舊的小院子被人群擠滿，滿是粗重的喘息聲和慌亂的腳步聲。
    任星雲衝上前，一把把鄧衛國背起！
    背上的老人輕得像一把幹柴，壓得人心頭一沉。
    “走！！”
    “快下山！！！”
    有人抬起門板，有人打著繩結，有人一邊跑一邊抹著眼淚。
    ——
    山路陡峭，亂石嶙峋。
    一群人小心翼翼地抬著門板，在狹窄的小路上艱難前行。
    汗水順著額頭滾落，打濕了衣襟。
    一塊碎石突然滑落，任星雲腳下一滑，幾乎摔倒！
    門板猛地一歪！
    “穩住！！！”
    村民們齊聲大喝，七八隻手一齊抓住門板，死死撐住。
    眾人臉色發白，腳下發抖，卻沒有一個人鬆手。
    任星雲咬緊牙關，手臂青筋暴起，額頭青筋繃得像要炸開一般。
    就這樣，一步一滑，一寸一掙，咬著牙硬生生往山下拖！
    耳邊是村民粗重的喘息聲。
    汗水、塵土、鮮血，混合在一起。
    終於。
    當眾人筋疲力盡，手腳酸軟得快要癱倒時。
    一腳踏平了最後一塊亂石。
    他們終於，把鄧衛國抬到了山腳。
    任星雲站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眼前一片發黑，手臂像要斷掉一般疼。
    可他顧不上休息，轉頭就問：
    “救護車呢？！”
    有人紅著眼大喊：
    “這村子太偏了，山路又爛，救護車上不來！”
    “市醫院那邊說，得調山地急救車，最少兩個小時！！”
    話音落下，山風嗚嗚地吹過。
    眾人臉色發白，心裏一片冰涼。
    時間拖得越久，鄧衛國的希望就越渺茫！
    一個滿臉皺紋的大爺拄著拐杖，咬牙開口：
    “不能等了！”
    “就算抬，也要把鄧老抬出大山！！！”
    “我們拿命換，也不能讓老鄧出事！！！”
    “走！！！”
    說著，幾個人用門板搭起簡易擔架，手忙腳亂又小心翼翼地把鄧衛國放上去。
    有人撩起袖子，有人蹲下身子，有人咬著牙打著繩扣。
    任星雲製止住眾人，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掏出手機，撥通雷鳴的電話：
    “喂”
    “我這有急症，發你位置——無論用什麽辦法，兩個小時內，把人送到市醫院！！！”
    雷鳴聽完，沒有任何廢話：
    “明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眾人焦急地等待著，門板上的鄧衛國，呼吸越來越虛弱。
    就在這時——
    天空，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螺旋槳聲！
    眾人抬頭，一架塗著紅十字標誌的直升機，破空而來！
    “來了！！！”
    飛機在一片空地緩緩降落。
    兩個醫護人員迅速衝下飛機，給鄧衛國做了簡單檢查後，緊急抬上機艙。
    直升機騰空而起，帶著眾人最後的希望，疾馳而去！
    ——
    四十分鍾後。
    市醫院，急診樓頂。
    直升機落地的瞬間，早已等候的醫生護士，飛奔上來。
    推著病床，一路狂奔進搶救室！
    任星雲、白甜甜、曹廣、趙梅幾人，在搶救室外焦急地等待。
    指尖捏得發白。
    過了不知多久，紅燈熄滅。
    一名醫生麵色凝重地走出，掃視了一圈：
    “誰是家屬？”任星雲立刻迎上去。
    “ 我是，我是他的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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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打量了任星雲一番，歎氣道：
    “ 你這個當孫子的怎麽回事，老爺子已經是肝癌晚期，怎麽不早點送來治療。”
    聽到肝癌晚期，趙梅腳下沒站穩，坐在凳子上。
    “ 醫生，還有機會嗎！錢不是問題，多少錢都可以！”
    醫生看著麵前的幾人，搖了搖頭：
    “ 太晚了，剛才已經患者已經陷入昏迷。”
    “ 現在打了止痛針患者才有意識，很難撐過今天。”
    “ 進去看看吧，節哀順變。”
    vip病房內。
    雪白的病床上，鄧衛國躺在那裏，像一片風中飄搖的落葉。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用盡全身的力氣。
    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臉色蠟黃，嘴唇幹裂發白。
    這位曾經一身戎裝、鐵骨錚錚的老兵，如今已經連睜開眼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床邊，白甜甜強撐著鎮定，眼眶早已通紅。
    她俯下身，哽咽著在鄧衛國耳邊柔聲安慰：
    “鄧爺爺，您放心，小軍……他很好，他一直想著您。”
    鄧衛國似乎聽懂了，嘴角微微動了動，喉嚨裏發出微弱的嗚咽聲。
    他在呼喚。
    在呼喚著，心心念念的孫子。
    病房裏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紅了眼圈，卻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沒人知道，該怎麽滿足這位老人最後的願望。
    任星雲緊抿著嘴，一言不發，轉身離開病房。
    來到空無一人的樓梯間，他靠在冰冷的牆上，默默點燃一根煙。
    煙霧繚繞中，任星雲的手指微微發顫，眼眶也紅得可怕。
    他狠狠吸了一口，深深吐出，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雲省軍區秘書室內。
    年輕軍官曾淇接到電話，一聽到任星雲語氣裏的哽咽，立刻收起了笑容。
    “說吧，需要什麽？”
    “半小時內搞定。”
    沒有廢話。
    半小時後，一輛軍用越野車疾馳而來，停在醫院門前。
    任星雲接過一隻袋子，走進醫院的洗手間。
    ——裏麵，是一套嶄新的07式陸軍軍服。
    任星雲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手指微微發顫地撫過那一抹熟悉又沉甸甸的軍綠色。
    這一身軍裝，不僅是服飾。
    是信仰。
    是擔當。
    更是，他此刻唯一能給予鄧爺爺的，最後的尊嚴。
    他低頭整理好軍帽，指尖用力到發白。
    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痛，酸楚，卻又滾燙灼熱。
    “走吧，”
    他在心底默默告訴自己，
    “今天，我就是小軍。”
    深吸一口氣，強行把所有情緒壓在心底。
    他推開了病房的門。
    那一刻，陽光從門縫傾灑進來，落在他筆挺的軍姿上。
    病房裏，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白甜甜轉頭，看到那一抹軍綠色，淚水奪眶而出。
    病床上，鄧衛國聽到腳步聲，掙紮著想要睜開眼。
    任星雲快步上前，俯身在老人耳邊，用盡溫柔地喊道：
    “爺爺，我回來了。”
    聲音哽咽，卻又堅定。
    鄧衛國渾濁的雙眼慢慢睜開。
    迷迷糊糊中，他看見了一身整齊筆挺的軍裝，看見了那頂熟悉的軍帽，看見了那個，夢裏千百次呼喚過的身影。
    他嘴唇顫抖著，艱難地擠出兩個字：
    “小軍？”
    任星雲鼻子一酸，強忍著淚水，大聲回答：
    “是我，爺爺！我是小軍！”
    “我現在是大官了，立了功，還帶了好多獎章回來給您看！”
    病床上，鄧衛國的臉上綻放出一抹蒼白卻滿足的笑容。
    任星雲站直身體，朝著病床，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筆直、莊嚴、如同山嶽般挺拔！
    鄧衛國微微顫抖著，努力抬起自己那隻滿是老繭和傷痕的手。
    手指蜷縮，手臂吃力地抬起……
    ——一個遲緩而又不標準的回禮。
    他的手在空中顫抖著，最後輕輕落下。
    ——伴隨著監護器上刺耳的警報聲。
    “嘀——”
    五六個醫生護士飛奔進病房。
    電擊，心髒按壓，急救藥品。
    搶救無聲又瘋狂地進行著。
    但，奇跡沒有出現。
    幾分鍾後，醫生抬頭，聲音低沉：
    “記錄時間——”
    “病人死亡時間，下午一點十五分。”
    病房裏，死寂一片。
    一張雪白的床單，緩緩蓋過老人的身體。
    蓋到鄧衛國那張布滿滄桑卻帶著安詳微笑的麵龐。
    這一刻——
    這位保家衛國了一生，三代投身軍旅的老人，終於帶著一絲滿足與驕傲，離開了這個世界。
    沒有悲壯的儀式。
    沒有隆重的告別。
    隻有病房裏刺鼻的消毒水味，和任星雲筆挺而又顫抖的軍姿。
    ——像是在，送最後一場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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