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星雲脫下軍裝，親自護著鄧衛國的骨灰，送去火化。
    昨天還和自己談笑的鄧老爺子，如今隻剩下寂寥的一捧灰。
    他呆呆地望著手中沉甸甸的骨灰盒。
    第一次直麵生死，任星雲心裏空蕩蕩的，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老爺子一生清白正直，頂天立地。
    可到頭來，竟隻剩下這小小的一盒骨灰。
    一旁的白甜甜察覺到他的失落，默默上前，將他輕輕抱進懷裏。
    “我們已經盡力了，”
    她輕聲安慰，聲音微微發顫，
    “鄧爺爺最後沒有帶著遺憾離開，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我們可以——為他，辦一場最特別的葬禮。”
    聽到這句話，任星雲抬起頭。
    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對。”
    他低聲道，嗓音沙啞卻堅定，
    車上。
    趙梅和曹廣夫婦低聲商量，想要發動鄉親們湊錢為鄧老爺子辦喪事。
    卻被任星雲一口回絕。
    “我來。”
    他說得斬釘截鐵。
    趙梅又小心翼翼提起——
    鄧衛國其實是河省人，年輕時參軍，在對鉞戰爭中負傷後才留在這片大山。
    任星雲點點頭。
    ——既然是河省人。
    那就按照家鄉最高的禮數，送鄧爺爺最後一程！
    村口。
    早已得知噩耗的村民們自發站成一排，靜靜等著。
    看到任星雲懷抱骨灰盒下車。
    人群中，許多上了年紀的漢子和婦人，忍不住偷偷抹眼淚。
    這個淳樸的小山村，
    誰家沒受過鄧老爺子的恩？
    ——八十年代大旱，老爺子捐出全部殘疾補助，救村裏人於饑荒；
    ——誰家孩子走丟，他拄著拐杖，也敢和人販子赤手空拳拚命；
    ——誰家老人去世，他忙前忙後，不收一分錢。
    這份恩情，誰能忘？
    這份義氣，誰敢忘？
    齊齊看到任星雲手裏的骨灰盒，猛地撲上來，哭得撕心裂肺。
    “爺爺，別走……”
    任星雲咬緊牙關，忍著心中的酸澀，緩緩開口：
    “各位長輩——”
    “我雖然不是村裏人，但我也是鄧爺爺的受恩人。”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明天的葬禮，我就是他的親孫子，我希望大家能一起送我爺爺走完這最後一程。”
    話音落下，他深深一躬，幾乎要將額頭磕在地上。
    村長眼眶發紅，連忙扶起他。
    “好孩子，有你這句話，老鄧也瞑目了！”
    當晚。
    任星雲親自組織人手，
    花重金從市裏連夜調來廚師，食材一車車運進大山。
    村裏但凡能走動的老人青年，幾乎傾巢出動，
    有人拿著鋤頭開路，
    有人抬桌椅搭棚子，
    有人提著菜籃子趕來幫忙。
    連十幾公裏外的山村，也有人徒步翻山趕來支援。
    “鄧老爺子那是一條好漢！”
    “不送他最後一程，心裏不踏實啊！”
    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
    隨著村長點燃一串震耳欲聾的鞭炮，
    村口的人群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黑壓壓一片。
    山路上，穿著舊布鞋、挑著扁擔的老人，
    牽著孩子、披著棉衣的村婦，
    背著行李袋、咬著牙趕路的漢子——
    絡繹不絕，排成長龍，蜿蜒進村。
    紅事不請不到，白事不請自到。
    這是華國鄉土上千百年來最古老、最真摯的情義。
    任星雲和村民們身披白袍，頭戴孝帽。
    跪在靈前，三叩九拜。
    村長站在村民麵前，喊起號子。
    “ 一家有事吧。”
    “ 嗯！”
    “ 四鄰不安吧。”
    “ 嗯！”
    “ 都來幫忙吧。”
    “ 嗯！”
    “ 幫忙幫好吧。”
    靈棚搭起。
    靈堂正中，鄧衛國中年穿軍裝的照片靜靜矗立。
    直播間一打開，湧入無數網友。
    看到屏幕裏的葬禮，和身穿白袍喪服的任星雲，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聽了白甜甜的解釋，網友遲遲不敢相信。
    中午時分。
    從村頭到村尾，
    飯桌一張張排開，
    每一個來送行的人，
    不論認不認識，
    都有一碗熱飯一口熱湯。
    山腳下，五輛軍車徐徐駛來。
    穿軍裝的儀仗兵肅穆列隊。
    村中老人輕聲提醒：
    “到時辰了，該啟棺了。”
    任星雲深吸一口氣。
    “孝子賢孫，鄉裏鄉親！”
    “二十四叩拜！”
    眾人跟著跪拜。
    山風獵獵，哭聲哽咽。
    “ 為鄧老爺子，迎棺！！！”
    在任星雲的帶領下，一眾村民在靈堂內跪拜二十四下。
    “ 抬棺！！！”
    六名身穿軍裝的儀仗隊員站成兩排，扛起沉重的棺木。
    每名軍人的臉上都帶著莊重和嚴肅。
    “ 送棺！！！”
    六名軍人保持持著一致的步伐和節奏，一步一步地向墓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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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送行的隊伍。
    從村口，延綿到山腰，蔓延到山腳。
    不知多少次，鄉親們抹眼淚。
    不知多少次，孩子們被母親緊緊摟在懷裏。
    墓地處。
    五名持槍軍人已待命。
    “鳴槍！”
    三輪槍聲，響徹青天。
    山穀回蕩，驚飛無數白鳥。
    軍官緩緩念出悼詞——
    “ 鄧衛國同誌，1950年出生，1968年參軍。”
    “ 1979年對鉞自衛反擊戰中，獨自殲滅敵方一個班，後負傷退伍”
    “ 在部隊期間榮獲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兩次。”
    “ 其子鄧安邦同誌，2002年在邊境排雷行動中，英勇犧牲。”
    “ 榮獲一等功！”
    “ 其孫鄧小軍同誌，2017年在邊境巡邏任務中，為保護戰友與四名偷渡犯搏鬥，英勇犧牲。”
    “ 榮獲一等功！”
    軍官用幾行沉重的文字，描繪了鄧衛國為國奉獻的一生。
    村民和直播間裏的網友都震驚了。
    三代軍人，兩代烈士，
    一門英魂，照耀千秋！
    沒人能想到，一個身材瘦弱，毫不起眼的老頭，擁有如此輝煌的軍功。
    更想不到，一家三代軍人，兩代烈士。
    直播間被 “ 鄧爺爺一路走好！” 的彈幕刷屏。
    軍官緩緩開口。
    “魂兮歸來，嘉名孔彰。”
    “魂兮歸來，萬古流芳。”
    “鄧衛國前輩，一路走好！！”
    軍人齊刷刷舉手，敬禮！
    任星雲仰頭看著天空。
    隻覺得胸口發悶，眼眶刺痛。
    村民跪別，百姓迎棺，軍人抬棺，千人送行。
    漫山遍野的鞭炮聲漸漸停息，
    隻剩山風吹動白色孝衣，嘩嘩作響。
    這一場跨越了山川與世俗的葬禮，
    或許是，
    能給鄧衛國老爺子最好的送別。
    隨著直播的持續發酵，
    鄧衛國三代三英雄的事跡，被無數網友轉發擴散。
    有人淚目留言：
    “這才是，真正該被銘記的人。”
    有人鄭重叮囑孩子：
    “以後，別隻知道明星網紅。英雄，才是你要尊敬的人。”
    人民日報也發布評論：
    “鄧衛國一家，三代英烈，當之無愧的人民英雄！”
    “有這樣的人存在，國家才有脊梁。”
    葬禮結束後，村口已是夕陽西下。
    落日的餘暉灑在山崗上，萬物鍍上一層柔光。
    任星雲和曾淇，站在路邊抽著煙。
    風很輕，
    煙霧在空氣中打著旋兒，
    慢慢消散在山穀之間。
    曾淇斜了他一眼，笑著開口：
    “兄弟……你變了。”
    任星雲叼著煙，沉默了片刻，
    笑了笑，低聲道：
    “有嗎？”
    “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事。”
    他掐滅煙頭，
    抬手向曾淇揮了揮。
    轉身，
    背影在晚霞中漸漸被拉長，
    一步步，堅定而沉穩地，走向山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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