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濟生說完這句話後，沉默了許久。
    這是華國的第一例感染者。
    經過十個小時的高強度搶救，依然沒能挽回。
    作為一名從醫三十多年的醫生，今天，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無能為力。
    當護士幫他脫下防護服時，他的雙手依然微微顫抖。
    走出急診室，發現走廊裏已經沒有患者。
    防疫人員迅速上前，對他進行全身消毒。
    接過護士遞來的葡萄糖水，姚濟生擰開瓶蓋，仰頭一口氣灌了半瓶，才緩過來一點。
    他沒有時間去悲傷。
    拿起電話，撥通疾控中心的號碼，開始匯報急救過程中遇到的問題。
    這份匯報將成為第一例臨床處置樣本，供無數一線醫生參考，為更多後來者，贏得生的機會。
    “患者男性，35歲。”
    “入院時血氧下降至92，高流量氧療無效，插管後暫時穩定。”
    “觸發細胞因子風暴。”
    “crrt開啟兩小時後，腎功能完全喪失。”
    “死亡原因：多髒器功能衰竭，凝血功能崩潰。”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隨後傳來安慰的話語：
    “明白了，姚主任。”
    “辛苦了，照顧好自己。”
    急診室內，患者的身體逐漸變涼。
    防疫小組將遺體裝入特製裹屍袋，然後送往ct室進行死後影像掃描。
    特殊時期，遺體直接解剖。
    血樣、肺泡灌洗液、組織切片，全部送往實驗室進行檢查。
    停屍間裏，所有醫護人員對著遺體深深鞠了一躬。
    淩晨六點半，病例數據上傳至疾控中心。
    六點三十五分，京城指揮部接到死亡報告。
    屏幕右上角的感染和死亡數字，從零變成了一個。
    任星雲看著這些數字，內心沉重。
    他早已告訴自己，這是一場注定要有人死去的戰鬥。
    但當一條生命真的在眼前流逝時，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任星雲強迫自己將心中的情緒驅散。
    因為現在，他還麵臨一個更大的抉擇：
    封城？還是不封？
    如果現在下令封城，那意味著徹底切斷這座千年古城與外界的聯係。
    上千萬市民的生活與工作將陷入停滯，每天可能帶來數百億的經濟損失。
    更嚴重的是，恐慌將迅速蔓延至全國。
    華國提前準備的一切，就是避免封城。
    但是不封城，就意味著病毒可能會大規模蔓延至全國。
    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會有更多人感染，更多人死亡。
    這個代價，華國同樣無法承受。
    任星雲喃喃自語：“……再等等。”
    “再等一天。”
    “還不到最壞的時候。”
    在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不願說出“封城”這兩個字。
    任興國聽後點了點頭，轉身對旁邊的秘書吩咐：
    “先暫停武市所有的公共活動。”
    “把檢測盒發放到各個社區。”
    “由疾控中心統一調度，開始第一輪大規模檢測。”
    秘書點頭準備離開時，任星雲突然叫住了他，補充道：
    “通知武市周邊所有城市政府，做好準備。”
    “提前調配醫療、生活等各類物資，隨時準備支援武市。”
    爺孫二人都清楚，現在他們是在賭。
    賭武市的情況不會太糟，賭第一輪檢測能篩查出大部分感染源。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還是超過了他們的預想。
    ——
    武市第一醫院。
    急診科主任姚濟生戴著口罩，站在一間隔離病房前。
    病房內，一名中年女子坐在床邊，麵容憔悴，眼神空洞。
    見到門口有醫生，她急忙走到門口，隔著玻璃窗焦急地問：
    “醫生，我丈夫怎麽樣了？”
    “他……好些了嗎？”
    姚濟生看著病房裏的桑女人，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開口。
    “你丈夫感染了一種未知病毒。”
    “我們搶救了十個小時，但……他還是沒能挺過來。”
    “節哀。”
    話音落下，女人整個人直接癱軟在地。
    她沒有大聲哭喊，隻是呆呆地望著姚濟生，問道：
    “我能見我丈夫最後一麵嗎？”
    姚濟生有些於心不忍，但還是拒絕了女人的請求。
    “很抱歉，遺體也帶有強烈的傳染性。”
    “你自己也需要接受隔離觀察。”
    聽到這話，女子終於崩潰，淚水瞬間湧出。
    幾秒鍾後，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猛地從地上爬起，撲到玻璃前哭喊道：
    “救救我兒子！”
    “他才七歲！”
    “他還在家裏，前天晚上就開始發燒了！”
    聽到女人的話，姚濟生的心猛地一沉。
    還有一個兒童疑似感染！？
    他回想起國家提前發布的預警信息：
    未知病毒的致死率最高的群體，就是孩童和老年人。
    一個健康的中年都沒撐過去，何況是個年幼的孩子...
    姚濟生立即追問女子家的地址，得到回複後，他轉身奔向更衣室,換上防護服。
    五分鍾後，救護車拉響警笛，趕往目的地。
    ——
    車上，姚濟生的思緒翻湧。
    如果一家人全都感染，再按病毒“一傳三”的傳播速度推算。
    經過三天，甚至更久，那整個社區恐怕...
    姚濟生已經不敢繼續想下去。
    救護車一路闖過數個紅燈，以最快的速度駛入一個老小區。
    車剛停穩，姚濟生和兩名急救人員便推開車門，迅速奔向樓道。
    上樓的過程中，姚濟生隱約聽到幾戶人家的門後，傳來咳嗽聲。
    來到門前，姚濟生敲了好幾次門，始終沒人回應。
    他直接拿出女人給的鑰匙，打開門。
    等眾人衝進入臥室，就發現一個意識模糊的男孩，躺在床上不停咳嗽。
    隨行的急救人員準備上前檢查，姚濟生立刻製止了他們。
    “先不要動！”
    他迅速從急救包裏拿出一個口罩，戴在男孩的臉上。
    然後才和急救人員一起，小心地將男孩搬上擔架。
    剛把男孩送進救護車，車門還未關上，樓道裏突然衝出一個男人，一把攔在車前。
    司機憤怒地大喊：
    “讓開！車上有重症病人！”
    男人沒有讓開，反而撲通一聲跪倒在車前，眼中滿是焦急：
    “求求你，救救我媽！”
    “她高燒兩天了，現在已經昏迷過去了。”
    姚濟生立刻打開車窗，對男人說道：
    “你打120，會有別的救護車來，先讓我們把人送去急救。”
    男人絕望地喊道：“我已經打了！”
    “但醫院說病人太多，救護車不夠。”
    他跪在救護車前不停磕頭，語氣近乎哀求：
    “求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