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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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快些,聽說今天河邊的碼頭就要開了。”

    耿壯實正吃著飯,今日貨物的主家是個闊綽的,不光每人加了一個雞蛋,竟還有一道炒肉絲。

    雖說這肉絲每個人分下來也隻有兩三條,可對於他來說,這絕對是莫大的美味了。

    耿壯實如同看神明一樣的看著碗裏的三根肉條,決心要慢慢的,緩緩的吃它們,待舌尖,舌根,口腔上方全都與這美味的肉條親密接觸過了,再咽下肚去。

    正奉若神明一般的吃著,與他一同做力工的蔡叔就跑了過來,催促著他趕快吃。

    “誒呀,就這三條肉,要吃上三天三夜啊,你趕緊一氣吃下肚了跟我走吧!”

    耿壯實雖然叫這個名,卻並不壯實,反而是個瘦巴巴的模樣,被蔡叔一扯,就不得不站了起來。

    但蔡叔平日裏待他很好,有什麽活計都介紹他做,像是今日的活,就是蔡叔與老主顧推薦的他。

    因此雖然被打斷了與肉條的親密接觸,耿壯實也沒鬧,小心翼翼的捧著碗問:

    “碼頭開張,與我們有什麽關係?”

    蔡叔:“那可是碼頭,碼頭有什麽?船啊!船是用來運貨的,你說那貨物上上下下進進出出的,肯定要力工來做事啊!”

    他倆的職業就是力工,因著來柳州的時日並不長,還未拿到柳州的戶籍,因此目前還隻是自己找活幹的閑散力工。

    雖然比不上旁人有公司有組織的薪酬高,還有各種福利待遇,但對比以前的生活,兩人已經很是心滿意足了。

    隻是人嘛,得了1便想2,得了2就想3,如今從食不果腹到能夠溫飽,還能攢下一點點工錢,蔡叔便又想著多攬些活計,攢下更多錢,買個小房子了。

    這碼頭,就是新的機會。

    耿壯實聽了他一頓講解,卻還是慢吞吞的:

    “碼頭上不好找活的,所有碼頭上都有人將活攬了,隻準他們自己人幹,要是其他人敢去上麵找活,是要被打死的。”

    蔡叔雖說被稱為蔡叔,其實年齡也不過二十七歲,但因著耿壯實今年十六,他覺得自己是十分相配“蔡叔”這稱呼的。

    “你小子說的跟真的一樣,你見過碼頭啊?”

    耿壯實依舊是慢吞吞的說話,他好像天生性子要比別人慢半拍,無論是吃飯,還是說話,都慢。

    他就這麽慢慢的說出來:“俺見過,俺們老家有碼頭,爹去上頭攬活,叫那邊的人給打死了。”

    蔡叔默了一瞬,隨後站起來:

    “那是你們老家,柳州可不興這種事,要是有人敢在柳州打死平民百姓,那是要下大獄砍頭的。”

    柳意現在有錢了,早就將吊刑換成了砍頭,那鍘刀刷一下,快得很,人頭便能落地。

    為了這,她還發出過告示,表示全柳州的罪犯們,請你們放心,我們的鍘刀是鐵匠精心打造,鋒利無比,比起之前吊頸那種不人性還痛苦的死法,鍘刀絕對能讓你們走得迅速,走得愉快,有願意自首體驗的請來官衙。

    這話在罪犯們聽來,與其說是告示,還不如說是威脅。

    以前大安朝時,死刑是吊頸的時候,有那死刑犯掏了錢給行刑人,行刑人會悄悄在死刑犯背後編一根繩,佯裝吊頸,死刑犯實則還能有力氣呼吸,便可逃出一條命去。

    用鍘刀砍頭就沒法了,總不可能假裝被砍下頭來吧,以人替之也不行,柳州如今的死刑犯要行刑前,是要層層驗身過的。

    而柳州如今的官吏大多是從底層提起,各個對柳州牧忠心耿耿。

    或許砸錢能收買其中一個,可怎麽也不可能收買所有人。

    總之,柳州刑場換上了嶄新的大鍘刀之後,原本就少的犯罪行為,便更是寥寥無幾了。

    蔡叔雖然是後來柳州的,可他來的時間比耿壯實強,對柳州法度也更有信心。

    “何況那碼頭可是官家的生意,你看誰敢在官家生意上放肆的?”

    柳州牧連在民間生意上做手腳的人都看不慣,更別說在她自己的產業上做手腳了。

    蔡叔很有信心的說完,又叮囑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別說【俺】,要說【我】,嘴上說官話,找活也方便。”

    “誒,我記住了。”

    耿壯實拗不過蔡叔,隻能加快速度,將自己的神明三肉條吃進肚,又風卷殘湧一般刮完木碗中的粟米,很快,碗中就半粒米都沒剩下了。

    蔡叔又叮囑一句:“一會回來的時候與我一道去買個陶瓷碗,總是用木碗,就算是吃肉也像是在吃木頭味的一樣。”

    “不會的。”耿壯實吃飽了,反應更慢半拍,小聲道:“木碗便宜。”

    “陶瓷碗也不貴,最近各個攤子上都有賣的,說是因著有瑕疵,賣的便宜,要我說那算什麽瑕疵,就是稍稍粗糙了一些,花樣沒印好而已,碗本身可是一個角都沒缺的,都是好東西。”

    蔡叔伸手,拍打著耿壯實身上的灰:“你也不是沒攢下錢,怎麽還將自己活的跟個乞丐似的,今日看完熱鬧,去市集逛逛,買些牙刷牙粉洗臉盆洗腳盆,好好把自己拾掇拾掇。”

    耿壯實就老老實實站在原地任由他拍,嗬嗬的笑:

    “您像我爹一樣,我爹也這樣。”

    蔡叔手一頓,接著繼續若無其事的幫他拍灰,悶著聲音道:

    “嗯,你也像我兒子,瘦巴巴的,年紀也差不多。”

    “他沒福氣,餓死了,沒能來柳州,你小子有這運氣,可不能混日子,要好好過,活出個人樣來。”

    耿壯實就聽話的點頭:“我聽蔡叔的。”

    兩人相伴著便趕往了碼頭處,雖說這個時間點是大部分工人上班的時間點,但趕去看熱鬧的可不少。

    估摸著,等到了下班點,來的人更多,還好這邊地方大,擠得下這麽多人。

    耿壯實一到地方,就睜大了眼,向來慢吞吞的說話語調,都加快了一點點:

    “好大……”

    他記憶中老家的碼頭其實並不大,小時候他們這幫孩子也去那邊跑玩過的,記憶裏,碼頭上都是各種小船來往,小小的船隻上,堆積著一箱箱的貨物。

    要下碼頭,是要走過台階的,那兒每日都人來人往,小小的地方,船隻,人,牲畜,貨物擠在一起,空氣裏充滿了腥臭味,還有各類吆喝聲。

    整個碼頭大小的話,按照柳州的計算長度方式,也不過幾米,因此小船上要是不巧湊在一起,還要憑借著船夫的一身本事,趁著前頭的船離去,插進去搶奪下一個卸貨機會才行。

    有時候你也想搶,我也想搶,兩船還可能發生碰撞,那就需要船夫與活計靠罵聲與打架搶奪優先使用權的時候了。

    耿壯實小時候,爹娘都是不準他們往碼頭上跑的,因為那邊總是會發生這種暴力事件,船夫與船夫的,行商與行商的,力夫與力夫的。

    有時候若是運貨的牲畜彼此之間打起來了,牲畜主人也是不願意吃虧,雙方要好好做上一場。

    小時候耿壯實不懂事,隻覺得看打架看的是個熱鬧,好玩,等到自己的爹爹死在了那小小碼頭上,他才意識到,碼頭上的每一次衝突,都代表著流血受傷,或死亡。

    沒辦法,資源就這麽多,大家都想要活下去,都想要掙錢,那就隻能打破頭了。

    別人死,總比自己死強吧。

    可如今,耿壯實站在高處,與眾人擠在一起往下看,瞧著那大到超越了他想象的碼頭,和寬闊平地,一座座不知道作何用處的拉杆。

    地麵上有各色顏料寫了巨大的文字,他識字班還沒有及格,隻能依稀認出幾個字來。

    “出口”“入口”“什麽頭1號”“什麽頭2號”,還有一些文字後麵帶著各種方向標識。

    這些標識耿壯實認識,他剛來柳州城的時候,這邊實在是太大了,人走出去生怕走丟了,當時的小組長就教他學習這些標識。

    有說左拐,有說右拐,也有說直行的,文字下麵還會有拚音,就算沒有完全學會認字,拚音一拚,也能念個大差不差。

    “蔡叔,1號前頭是什麽字?好像是和其他號一樣的。”

    蔡叔比他早來柳州,認字也多些,眯著眼睛看了一會:“碼頭,那兩個字就是碼頭。”

    這裏的碼頭,竟要分號?

    耿壯實震驚了一下,然後想到此地這般大,又覺得合情合理起來。

    他忍不住數了起來:“1,2,3,4……”

    還沒數完,身後就已經有人十分震驚的叫了出來:

    “二十三個!竟有二十三個碼頭排號!”

    耿壯實隻能將數到13的動作停了下來,頗為震撼的望向那占地極廣的碼頭。

    二十三個碼頭並列在一起,豈不是說明,日後有船來,可以二十三艘船同時卸貨運貨。

    他設想了一下如果自己老家能有這樣多的碼頭會是個什麽情形……

    若是如此,那些行商們也不會為了搶先卸貨運貨打架了吧?

    二十三個碼頭,需要的力夫肯定會更多,盤踞在他們老家的那十幾個力夫團隊肯定幹不過來,他爹去找活幹的話,那些人應當也不會打他爹了。

    那他爹,也就不會死了,他爹不死,娘也不會累病,也不會死,爹娘都在,弟弟妹妹們也不會餓死病死。

    耿壯實沉浸在“假如”的幻想中,一時久久不能回神。

    人群中有人說:“我聽說,這些碼頭湊在一起叫港口,日後,此地便是柳州港口。”

    “這我知道,荊州就有港口,不過聽說已經被毀了。”

    “這麽大的港口,這麽多的碼頭,這能停下多少船啊。”

    “何止,你們瞧那邊地上寫的什麽,看見沒,【重貨區】【輕貨區】【吊裝作業區】【裝卸區】,這都是分好了類的,到時候,該去哪處就去哪處,這能省下多少事啊。”

    這位說話的一看就是幹過水運的,因為見過其他碼頭,也在碼頭上卸貨過,因此更加能明白,這柳州港口未來運轉會有多周密。

    再一瞧,果然各個區域都畫了線,標注了用來幹什麽,甚至還有專門給船舶留下的停泊區,同樣是分了幾號幾號。

    分類之精細、規劃之嚴密,環境之整潔,秩序之井然,讓人歎為觀止。

    沒有見過碼頭的倒並無這麽多的感歎,隻疑惑:“其他區域寫的字我都大概能明白,隻是這【吊裝作業區】是何意?吊裝?莫非是吊起來裝的意思?”

    便有懂行的解釋:“正是,這吊裝作業,之前在修建碼頭的時候便用過的,說的是通過力的平衡與力的傳遞,用吊索與滑輪等物,將重物吊起,原本以人力難以活動的重物,就能借此將之移動。”

    眾人便紛紛驚歎:“這是物理學啊。”

    “應當也有動力學吧?”

    實際上,這麽多人裏,真正接觸了物理學與動力學學習的也不多,要讓他們說出詳細內容以及原理,恐怕也說不太上來。

    但是,如今柳州各科學習都是熱點,誰都知道隻要能學好一門,日後便能青雲直上,因此大家都紛紛“不愧是物理學啊”“果然是學好了知識,幹什麽都要容易些”的感慨起來,以達到在眾人麵前表露出自己也是懂幾分的炫耀目的。

    倒是蔡叔聽了這話,有些茫然,連忙問道:“那這個什麽吊裝,豈不是用不到力夫了?”

    正努力表現自己也是懂幾分的人們都不吱聲了,還是那懂行的出來說道:

    “並非如此,瞧見那巨大橫杆沒,都是用鐵做的,重物運轉隻能在這個範圍內,而若要驅動它,也是需要許多力夫共同拉動另一邊的滑輪才行。”

    蔡叔聽了,當即鬆了口氣。

    那就好,他還怕這什麽什麽原理運貨物運得好,以後大家都用這原理運貨,他們這些隻能賣死力氣的力夫,豈不是要找不到工作了。

    結果剛鬆一口氣,就聽著那懂行的頗為遺憾的道:

    “根據在下的研究,機械繼續發展下去,未來早晚有一日,運送此等重貨不需力夫也可,所有運貨,卸貨,可能隻需要一人在機器內操作,甚至可以輕鬆運動重達百噸的貨物。”

    “到時,移山填海,說不得我柳州也能做得了。”

    “可惜,以我柳州如今的機械水平,恐怕是達不成這點的。”

    蔡叔剛鬆下來的心神又提起來,接著又放下去。

    他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心想還好沒達成,要是達成了,日後哪裏還有他們的一口飯吃。

    倒是人群中一老者聽著很感興趣:“這機械,當真這般神奇?”

    這話一聽,便是外地人了。

    隨著柳州發展越來越好,柳州的百姓們,對外是有些驕傲感的,無論是一直住在柳州的,還是後搬來的,都很願意在外頭誇耀自家,此刻聽到這話,當即便有人接話。

    “奇!奇的很!我三姑就是紡織廠的,紡織廠就是用機器紡紗,她說以前光是紡紗就要耗費大量時間,要拉伸,要撚合成線,現在機器紡紗,那叫一個又快又好,一點都不費事。”

    老者聽了,眼中更是驚歎,隻又忍不住問:“如此,那原本靠著紡紗為業的人家,豈不是要沒個營生了?”

    這話算是問出了蔡叔心中的隱憂,他也對這神奇的各類機械頗為震撼,隻覺如同天上來物一般,可同時,更多的是擔憂自己的活計被這機械搶了去。

    他豎起耳朵聽著,卻聽那人道:“不能紡紗,不也能做別的嗎?”

    “首先,紡紗廠工人就能做,要是沒能考上,那就去考別的工廠,陶瓷廠,罐頭廠,糕點廠,造紙廠,水泥廠,還有這個新出的造船廠,柳州各種工廠還少嗎?多的是崗位等著招人。”

    “還有如今的船工,那都是零基礎就能培訓的,隻要你肯學,人家就肯教,學會了就能跟船運貨,尤其是各大老板們,如今要往各處去,手裏都缺人,前陣子還有許多老板說要去西域那邊,找什麽花,也是官府那頭接下來的差事,要是跟著一塊去,這待遇能差嗎?”

    此人說的那叫一個舌燦蓮花,一張嘴,叭叭叭就說出一大堆的職業來,隻聽得蔡叔眼前一亮又一亮,從未覺得前路如此開闊過。

    倒是那老者聽出話音來,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中年女子:

    “敢問……您是做什麽營生的?”

    剛突突突說了一大堆職業需求的中年女子嘿嘿一笑,從包中掏出一疊紙來,紙張上麵印著她的姓名住址,以及職位。

    上麵正寫著幾個大字:就業服務顧問。

    她笑著在周圍發了一圈:“在下鄭圓鳳,多多關照,大家多多關照。”

    周圍的人便都紛紛接過。

    自從印刷廠開業,這廣告單對於柳州人來說也不陌生了,大家都是有願意發的,他們便願意接。

    旁的不說,拿過來包個東西,糊個窗戶什麽的也不錯啊。

    鄭圓鳳發完了廣告單,還要喊一聲:

    “日後有誰想要找工作,或者想換工作卻不知曉自己適合哪行哪業的,盡管來找我,這整個柳州城的工作崗位,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

    原來是給人介紹工作的中人,難怪如此侃侃而談了。

    老者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敬佩鄭圓鳳這招見縫插針的本事,他雖來柳州不久,卻也知曉,這柳州百姓每日的工作時間很是重疊。

    基本都是八點到十二點,下午一點到五點或六點。

    做夜班的也有,但畢竟是少數,因此下午三點這個時間出來的人,要麽是沒工作,要麽是工作時間並不穩定,而在柳州,工作時間不穩定,大概率代表著收入不高。

    鄭圓鳳選擇這個時間來碼頭發廣告單,肯定是有這方麵考慮的,看下來,效果也很是不錯的樣子。

    旁的不說,離著他們最近的那個男人,便看上去很是心動的樣子。

    離著他們近,很是心動的蔡叔小心翼翼捏著手裏的廣告單。

    力夫終究不是一輩子能幹的活,總有幹不動的一天,若是能換個工作,他自然是想換的。

    他還幫耿壯實接了一張,打定主意待看完碼頭開業儀式,便帶著耿壯實一同去找這位就業服務顧問打聽一下,看他們二人還能找個什麽工作。

    結果喊了一下人,才發現耿壯實現在還在癡癡看著那些巨大滑輪機械呢。

    “壯實,你幹嘛呢?看,人家剛給發的單子,你這麽瘦巴巴的,我看還是別一直幹力夫了,能換個工作最好。”

    他將廣告單塞到耿壯實手裏,問他:“你有想幹的工作嗎?”

    耿壯實看上去還有點沒回神,人瞧著便有些傻愣愣的,指了指前頭的巨大吊臂:

    “蔡叔,我想學這個。”

    蔡叔眼前一黑:“你字都沒認全,學這個?”

    耿壯實懵:“學這個要識字啊?”

    “學啥都要識字啊,你沒聽人家剛剛說什麽物理,什麽力學,這都是高級班才能學的,你初級沒畢業,聽都聽不懂。”

    耿壯實就低下頭,心裏有些後悔。

    他覺得識字太費工夫,還不如去接一些活掙錢,因此對於識字班一直都是能逃就逃,逃不過也很敷衍。

    “俺知道了,俺以後肯定好好學。”一心虛,他說話就露了鄉音。

    蔡叔心想,你好好學也未必能學成了,這一看就是厲害人才能弄出來的,就比如傳說中的岑花娘,她就是機械上的天才,聽聞當初發現這個天賦的時候,官府還有人敲鑼打鼓去岑家發獎狀呢。

    耿壯實……說實話,他看上去就不是那種學習厲害的人。

    但他也沒打擊人,在柳州,多學點東西,總是好事。

    鄭圓鳳卻是很熱情,一點都沒有覺得耿壯實幹不成的樣子:

    “好好好,小夥子有前途,你好好學,到時候拿著成績單來找我,我來幫你找工作,你放心,我們和官府,那也是有接洽的。”

    就有認識她的在心底偷笑,這與官府的接洽,怕是繳稅吧。

    不過他們倒也不擔心鄭圓鳳坑了這一看就傻兮兮的小子,柳州抓商業詐騙抓得可狠,鄭圓鳳或許會多收錢,但介紹工作,確實也是真的。

    老者將幾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裏,心想這柳州果然如同傳聞中一樣,各行各業都蓬勃發展,普通百姓也有多條選擇。

    這鄭圓鳳,若是放在其他地方,恐怕也就是一個普通的百姓模樣,每日忙活個不停,卻也吃不飽飯,最多靠著嘴皮子利索,幫人家介紹介紹親事,拿個謝媒錢。

    但在柳州,她卻是“就業服務顧問”,還能印得起廣告紙到處發。

    還有那耿壯實,雖不知曉他能不能學出點成績來,是否能夠圓了自己如今的夢想,但想來,隻要他好好學,日後的日子肯定不會比現在差。

    以及手中的廣告單……

    老者低頭看去,眼中透露出看重與驚異。

    並不是手寫,而是印上去的,最難得的是,印字清晰,毫無暈染墨跡,且雖然不是每個商家都發,但既然做平民生意的中人都能發得起,價格應當也不會很貴。

    既然能印廣告單,就也能印書。

    也難怪柳州人人識字,這讀書的成本便要比旁人便宜許多了。

    “伯父,如何?”

    一旁跟著一同來的年輕人攙扶著他,小聲說著:“這柳州不錯吧?”

    老者點頭:“不錯是不錯,可我這般年紀……”

    “誒!伯父!您才五十七歲,在柳州不算年紀大的,柳州醫學發展的好,到處都是醫師,且柳州牧鍾愛養身之道,整個柳州便也諸多養生妙計,您來了此處,那還不是如魚得水?”

    年輕人與鄭圓鳳一樣一樣的舌燦蓮花:“且您在大安朝在時,可是四品官職,您這樣的資曆到了柳州,一上來的官職可不會低,再加上柳州適宜女子居住,您不是最疼愛我那七侄女了嗎?總是說她一身才學,可惜是個女子,如今可好,您帶七侄女過來,你們爺孫倆,都能在柳州大放異彩啊。”

    老者原本還隻是安靜的聽著,聽著聽著,就聽出熟悉感來。

    這怎麽話音這麽像那鄭老板?

    他狐疑的看向這個侄子:“你不會也是什麽就業服務顧問吧?”

    年輕人同樣嘿嘿一笑:“那倒不是,就算我是,我也不能收伯父您的錢啊。”

    他小聲道:“我是真的為著伯父和七侄女考慮,這柳州是真的住著舒坦,旁的不說,這一路來,是不是進了柳州範圍內,那車馬便跑得沒那麽顛簸了,客棧也都幹淨整潔許多,食物價格表也不坑人。”

    “咳……隻是若伯父願意來柳州,到時候您寫申請表的時候,這介紹人一行上,若是伯父能寫下侄兒名字就好了……”

    就知道是這樣。

    老者點點他:“你小子,拿我換好處呢?”

    “誒呀伯父!您這博學多才,見多識廣的,您走一走這柳州城,看一看柳州的風光就知道我沒騙您,我估摸著,就算今日我不攛掇您住過來,您自己早晚也要來,還不如給了我這個方便呢。”

    年輕人這話說的倒是理直氣壯,他雖想要推薦人才名額這個好處,卻也確實沒蒙騙人。

    在柳州幾次,他就能斷定,自家伯父絕對會喜歡這。

    “這樣,我再陪您玩個十幾天,您好好吃一吃,住一住,到時候,恐怕我要送您回去,您還不樂意呢。”

    老者眯著眼打量他幾下:“行,我就在這裏住上十幾天,我倒要看看,這柳州城,到底有多好。”

    兩人正說著話,下方,鑼鼓聲突然響起。

    有人驚喜喊:“還有舞獅呢!”

    鑼鼓喧天,一支支色彩斑斕的舞獅隊入場,熱熱鬧鬧的湊在一起,做出各種動作。

    眾人都被吸引,高高興興看起來。

    老者也仔細看去,數了數,見竟有十幾支舞獅隊,不由得點了點頭。

    “這柳州生活著如何我還沒覺出來,但柳州,確實有錢啊。”

    按理說一支舞獅隊就行了,還請十幾支,柳州真是財大氣粗。

    柳意也在高處,不同的是,她那邊隻有官吏與來參禮的富商。

    她慢悠悠喝著茶:“挺熱鬧的。”

    在她身後,那些被請來觀禮的富商們你看我我看你,互相都看對方不太順眼的樣子。

    他們退後幾步,低聲攀談。

    “你也請舞獅隊了?”

    “你也請了?”

    “嗬,就知道拍馬屁,打量著舞獅舞得好,州牧就能將碼頭名額分出去一樣。”

    其他幾人都看她:“你沒請?”

    說他們拍馬屁的那人理直氣壯:“我請了,但我請舞獅隊,是純粹為我們柳州有了碼頭,有了港口而高興,我是以柳州百姓的身份請的舞獅隊。”

    嗬嗬。

    這話信了就是傻子。

    不過這話確實也好聽,當即便有人決定照抄,以後對外就這麽說。

    這些想要競爭碼頭名額的富商們互相擠兌了幾句,等柳意起身,連忙又都紛紛老實起來,各個麵容含笑,在柳州牧麵前展現著柳州商人的團結與友好。

    隨著舞獅隊的退場,就在眾人以為儀式這就要開始時,柳意望向了遠處水麵。

    高處,剛嘻嘻哈哈看完舞獅隊熱鬧的百姓們突然都不吱聲了,就連呼吸都屏了起來。

    半晌後,才有人緩緩吐出一句:“天奶啊……那是船嗎?”

    水麵上,漸漸駛來一座龐大無比的巨船,船身高聳,甲板上層疊的建築數量簡直超越了他們的想象。

    有了船身對照,這碼頭建造的如此寬敞,便好像也有答案了。

    一直表現的相對淡定的老者也忍不住瞳孔緊縮,緊緊握住了手中物件。

    “船……世上竟有這般大的船??”

    被他握住的物件——年輕人的手臂,當即傳來疼痛感。

    他被強行從看到巨船的震撼中拉了回來,瘋狂哀叫:

    “誒呀,疼疼疼,伯父您這麽大年紀了怎麽手還這麽有力,疼!鬆點勁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