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將軍融入柳州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快上許多。
    加入柳州的當天，一群已確定會參與此次戰爭的柳州將領上門拜訪，口稱老師。
    加入柳州第二天，這些將領們帶來了自己看重或想要培養的小將，眾人愉快且激情的討論了一整天過往戰役，以及對荊州戰役的打算。
    加入柳州第三天，周老將軍正式任職。
    加入柳州第四天，荊州部署會議確定展開，周老將軍作為已定的主帥，自然接到了文書。
    在這之前，周無晦幾乎是住到了柳州，也算是見慣了柳州各種新奇事物。
    但畢竟以前不是柳州官員，偶爾去州署一趟麵見柳意已經是極限了，平時州署官員們如何做事的，他也看不到。
    所以當這封寫明了明確時間，地點，參與人員的高級軍事會議通知文書送到他手中時，周無晦很是驚歎了幾聲。
    他以前在安朝時，也不是沒有參與過這種類似會議，隻是大多官員們並不知曉具體事由，被皇帝傳喚後，匆匆趕去。
    到了地方之後，也並不是人到了就能見著皇帝麵了，大多時候都是官員們集在一處等待，竊竊私語著互相打探消息，有那消息靈通的，自然會與自己這一邊的官員分享，有那實在打探不出來的，便隻能自己胡亂猜測，揣摩此次被召集而來對自己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待人齊了，皇帝才會姍姍來遲，講出目的後，諸位大人自然會有一番爭辯。
    柳州這樣挺好，提前說明了時間地點，會議目的，也說明了需要參會官員帶什麽資料文書，方便又簡單。
    但想起以往參與的那些會議，周無晦就覺得腦殼疼。
    他實在是不喜歡這種場合。
    無他，戰前會議實在是太磨人了。
    周老將軍年輕的時候，參與的軍事會議還都很正經，雖然也吵鬧，好歹眾人勁是往一處使的。
    但隨著皇朝漸漸衰落腐敗，情況就漸漸不一樣了。
    如果是決定要不要打仗，這群集結而來的官員們會自然分成三方。
    一方想打，一方不想打，還有一方作中立狀。
    眾人吵的不可開交，恨不得大打出手，互相攻擊對方全家包括祖墳上下。
    若是已決定要打仗了，那更熱鬧，管糧食的說沒糧，管調動的說沒人，管武器的說缺錢，保守的喊太激進，激進的喊太保守，政見不一致的互相想要在重要位置安插自己這方的人手，那些肥差好缺，更是互相你爭我奪。
    皇帝呢，又想獲得勝利，又不想花太多錢，還要想方設法的給主帥加上諸多牽製，避免主帥擁兵自重，將他從皇位上踹下來。
    總之，大家都很忙，但忙來忙去，光忙著互相提防攻擊討要好處去了。
    周老將軍以前作為將領這一方，也得參與吵架，不吵架，怎麽吵來糧草輜重？怎麽將那些想要將草包權貴子弟送進軍隊高位的人壓下去。
    可吵架吵的太猛了，皇帝就覺得他強勢，不能給他太多兵，看看，現在手頭還沒兵權呢，就已經在朕麵前恐嚇朕的臣子了，有了兵那還得了？
    周無晦當時每次去皇宮參加完類似會議，回來都想上吊。
    所以接到了通知文書，他先是感慨了一下柳州辦事效率，然後就帶點惴惴不安，又帶點激昂沉悶。
    這麽看來州署提前通知開會時間也不太好，正式開會之前，自己都要一直不安了。
    州署派遣來的文書助理卻沒給周無晦不安的時間：“大人，您的作戰計劃書準備的如何了？”
    周無晦成竹在胸：“自然是想好了。”
    這可是他來柳州的第一戰，前幾天便帶著那幫將領琢磨了七七八八。
    文書助理刷一下拿出打印好的格式文件：“那還請大人填寫一番，這隻是草擬，有些地方也可模糊填寫。”
    周無晦覺得有些新奇，他一般都是直接當麵說自己有什麽什麽計劃，像是這種寫在紙上的，還是頭一次，一時真不知道該從哪裏寫起。
    結果拿起計劃書，一到手，便覺有份量，再仔細一看，見上方格式已排好，問題一個個都標準的清清楚楚，
    粗略一看，行動構想，行動方案，預估主攻軍隊，預估輔攻軍隊，打算在哪裏建立陣地，先奪取何處，百姓如何安置，想要申請多少軍備補給，第一行動是什麽，若第一行動失誤，有什麽應對方案，等等等等……
    這些以往都隻是心裏有數的，在戰場上最需要應對的問題，被分成一個個小細則，詳細明盡的落在了周無晦麵前。
    他看得瞳孔緊縮，這些東西他自然也是粗略想過的，隻是個大概的想法，大的方向，一般到了戰場上，情況多變，提前想好了，到時候也會變，所以周無晦之前是暗暗覺得，這計劃書用處不大的。
    可種種細則加在一起，隨著一個個看過去，竟讓他的思路越來越清晰，甚至看什麽都有種醍醐灌頂之感。
    他完全可以想象，寫下這份計劃書後，不需要自己再多說什麽，隻要將計劃書給想看懂的人看，對方哪怕是不太懂軍事的，也能了解大概。
    而且，用這份計劃書去教導旁人，也能讓對方快速學會他的一些戰爭思路。
    ——兒子周承家除外。
    周無晦越看越激動，一頁頁的翻過去，直到翻到了最後十幾頁，才發現上麵並不是計劃標題，而是各種詳盡資料。
    他仔細一看，便驚住了。
    上麵詳細寫明了荊州目前兵力人數，分為幾個軍營，都部署在何處，每個軍營又有多少人，哪個軍營主官更受器重，哪個軍營軍備力量弱了一些，又分別有什麽武器，糧草在何處。
    有多詳細呢？
    每個軍營的主官，副官，背景風格，以及指揮風格都寫的清清楚楚。
    甚至周無晦還看到了其中一條是，荊州某某營的主官與副官不合，副官又和另一個營的主官是姻親，兩人常常私底下盤算，要如何弄下去這位某某營主官，好讓副官接替職位。
    別看這信息隻有簡短一條，但落在想要攻打荊州的周無晦眼裏，腦海裏一瞬間想到了幾十種在戰場上利用此消息，快速拿下這一營的法子。
    操作得當的話，副官姻親那一營，也能拿的下來。
    有如此詳盡的荊州官員信息，就已經很讓周無晦吃驚了，結果翻到下一頁，還有更詳盡的荊州地形地貌。
    後麵還有），裏麵填著某某處有糧倉，武器庫等等。
    一頁頁翻過去，每一頁都詳細極了，直到周無晦看完，助理又遞上一張卷成筒的輿圖。
    “這是荊州輿圖，隻是有些大了，您看看有沒有什麽地方想要更詳細的，我再去申請來。”
    周無晦點點頭，笑道：“我先看看再說。”
    輿圖嘛，有個大概地形便很好了，不過柳州有本事弄到更細致的輿圖，那也不錯。
    等展開地圖，看著上麵精準到村落門前小溪的標記，周無晦沉默了。
    你們管這種輿圖叫不夠詳細？？？
    還能怎麽詳細？！
    精準到村落裏某塊田地上麵種的是果樹嗎？！
    他一臉鎮定的放下輿圖。
    助理連忙問：“可要更詳盡的輿圖？”
    “不必，這些就夠了，我先寫寫計劃書，你忙去吧。”
    “誒！”
    助理答應一聲出去了，他們也是很忙的，如今大戰在即，州署所有人都忙的團團轉，像是他這種主帥助理，恨不得一天接八百遍消息，處理一千件事務，才幾天，就覺得腿都跑細了一圈，說話都沙啞了許多。
    不過這個職務說是助理，但日後好升啊，忙歸忙，心裏還是美滋滋的。
    看著兩位助理出去了，周無晦坐在屬於自己的辦公室裏，先看看輿圖，再摸摸資料，最後點點計劃書。
    隨後猛地將頭埋在桌子上，無聲地笑了起來。
    隔著千山萬水，柳州都能將荊州的情況摸的一清二楚，這是何等實力啊！
    要是以前知道這個消息，周無晦能著急的睡不著覺。
    但現在既然自己已經加入到了柳州陣營，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他笑夠了，直起腰，正襟危坐，認認真真填寫起了計劃書。
    如此多的詳盡荊州消息，就好像是有人將飯喂到了他嘴邊，這要是能打輸，那豈不是等於十個周承家。
    此戰穩得不能再穩！
    接下來的軍事會議，周無晦便沒有那麽排斥了。
    軍事會議時間到。
    柳意端著自己的大茶缸，帶著一些文件，悠哉悠哉到了會議室。
    她已經是屬於早到的了，但還有人比她更早。
    花白發絲梳的整整齊齊的方書華，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同樣是看著一份份文件，落筆簽署後，與身後助理叮囑什麽。
    柳意一看到她就笑了。
    要說整個柳州，誰是她的最強心腹，非方書華莫屬。
    方書華處理政務的能力和效率實在是一騎絕塵，柳意生活如此瀟灑，她占據了百分之七十五的功勞，而且她忠心耿耿不說，還喜歡工作，熱愛工作，不光柳意覺得她是個大寶貝，靈州那幾個勢力主人也都暗暗豔羨過。
    以前柳意剛冒頭的時候，那幾個還覺得她提拔一名女官為別駕，實在是衝動。
    誰都知曉，女子受到的培養與從小接受的眼界是弱於男子的。
    這亂世裏出了個柳意，已經是離譜至今。
    就算是她提拔出來大批女官，這些女官們也需要大量的時間學習。
    放在一個不大不小的職位上合適，推上高位，若眼界和能力不足以支撐，那可是損人不利己。
    結果誰能想到，這天下出了個柳意，竟還能出個方書華。
    她不是那種可爭得天下霸主的人，卻是霸主們都渴求的副手。
    到了如今，方書華已經收到好幾封表示希望她跳槽的書信了，價碼開的一個比一個高，隻是她都沒應承。
    於方書華來說，這世上，也隻有一個柳州，一個柳意，除了這兒，她哪裏都不會去。
    而於柳意來說，這世上也隻有一個方書華，大部分時間都隻表露出平靜神情的她，此刻笑的毫不掩飾：
    “別駕什麽時候來的？”
    方書華見是她，立刻站起來，笑著道：
    “來了有一會了，屬下想著，反正辦公會議室裏也一樣，今天有會，還不如早點過來，省的到了時間再被提醒著往這邊走。”
    至於會議室裏辦公會不會不方便什麽的，方書華是
    柳意示意她坐下，自己也坐在了主位上：
    “巧了，我也是這麽想的，你繼續忙吧，我也忙會。”
    這幾年裏，兩人早已培養出了默契，有時不必多說，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什麽，當即也不再多話，分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處理起了今日的公務。
    隨著會議時間接近，一名名官員走了進來。
    這次能夠參與荊州戰役的官員，自然都是身居高位，開過的類似會議次數還是不少的，見著柳州兩位最高領導已經先到了，眾人也沒什麽驚訝神色，隻安靜坐下，翻看座位上發下來的各個計劃表，行動表，預算表等。
    同僚之間打招呼，也不過是互相點點頭罷了，那兩位領導在上麵工作，寒暄自然是免了。
    等會議結束，想怎麽寒暄都行。
    一時間，會議室裏隻有輕聲翻動紙張，和筆落在上麵的刷刷聲。
    周無晦提前到了十分鍾到。
    他出門之前內心還是有點排斥開會，所以故意走慢了一些，但終究是剛入州署，也不好太晚到，於是卡著提前十分鍾的時間走了進來。
    結果他一到，發現柳州兩位最高領導已經到了，心刷一下就涼了。
    已經提前十分鍾了！
    為什麽還是在她們之後到！
    周無晦內心跑過一萬匹肌肉發達，腹部緊湊，腰背強壯，四肢結實，筋腱堅韌，蹄子如石，皮毛薄而緊密的戰馬。
    好在柳意與方書華都沉迷工作，就算是有人進來了，也根本沒抬頭去看，這讓周無晦心裏好受了點。
    他小心坐下，才發現整個會議室都沒人說話，大家隻輕輕翻動手裏的文件，旁邊坐著官員見著他，也是無聲笑一笑，就當打過招呼了。
    這讓周無晦不太適應的同時，也放鬆了一些。
    更讓他感到安心的是，柳州這場會議，所有人都有座位坐不說，位置上，還都用木牌貼著官員們的名字和職務。
    這就對初入柳州官場的周無晦來說很友好了，至少一會大家因為戰前準備扯皮吵架的話，他能知道自己在和誰吵。
    之後的十分鍾進來的官員就更多了，有人是急匆匆來的，有人拿著茶缸不緊不慢，也有人估計是忙上頭了沒吃早飯，站在門口吞了一個包子，喝了口水，才擦擦嘴巴走進來。
    不過這些官員都有個統一的特征，就是進來之後，先翻看桌子上的文件，看到了某些地方，還會折一頁，或者是拿筆劃一下。
    會議室的官員越來越多，直到坐滿。
    而上方的柳意與方書華全程沒怎麽抬頭看過，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手頭工作上。
    周無晦心裏更有底了。
    這隻說明了，柳州牧對柳州的把控十分之強，所以她不必在意旁人，因為她知道，無論她做什麽，柳州這些官員們都隻會配合。
    這對周無晦來說是個非常好的消息，畢竟他擁有著州牧大人的支持。
    隨著掛在會議室上方，那個叫做鍾表的圓盤時針落到了正位，會議桌後麵坐著的助理立刻上前提醒埋頭工作的柳意。
    “大人，時間到了。”
    柳意放下筆，簡單活動了一下脖子：“好，人都到齊了吧？”
    自然是到齊了，來的最晚的那個，也已經吃飽了肚子，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會議於是這就開始。
    剛放鬆了一些的周無晦瞬間打起精神，準備應對柳意提問。
    柳意卻並沒有開口，而是一位叫做明思的官員站了起來，拉下做大的輿圖，手握一根木棍，點在上方，與大家介紹起了荊州的情況。
    “荊州童氏要殺害我柳州官員，萬得番公然庇佑，此事大家也知了……”
    周無晦：哦！這是說，打的時候，要打著為荊州官員撐腰的口號。
    他趕緊看一看地圖上標記的童氏家族地點。
    其他人可以跑，這童氏可不能放跑了。
    明思：“荊州四麵環水，多雨多風，常有風浪，經常出現船翻的事，因此雖然水麵上船隻常在，但暴風雨的天氣，是幾乎沒有船的，但我柳州船業成熟，且距離荊州較近的蔚縣，與我柳州已達成協議，將士們可與蔚縣登船……”
    周無晦點頭。
    去蔚縣登船，並不是為了方便，而是水路通行一覽無餘，如果真的船隻從柳州出發，一路大軍浩浩蕩蕩坐船到荊州，那估計距離還有一半，荊州就已經知道了。
    實際上，柳州打算與荊州作戰這件事，荊州肯定已經知道了。
    要打仗這種事，是瞞不過對手的。
    除非雙方離得近。
    要不大家都不喜歡身邊有強大的鄰居呢。
    可知道歸知道，打仗也不是今天說要打，明天就開始的。
    快的準備兩三個月，慢的準備一兩年都很正常，荊州知道了柳州要打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別讓荊州知道柳州打算怎麽打。
    不管是走陸路還是水路，都會讓荊州提前太早知道行經路線，便有了防備，也有了應對的時間與謀算，這對柳州不利。
    所以，現在最好的戰略，就是一邊假裝還在準備中，一邊偷偷將真正大軍送往蔚縣集合，然後再一起坐船衝向荊州。
    到時候就算是荊州發現了，蔚縣離荊州那麽近，時間上荊州根本來不及布置。
    明思說完了荊州的情況，便輪到周無晦這個主帥了。
    此次戰役柳意全權交於周無晦，這件事並不是什麽秘密，馬都督和白兵馬使可是帶著人直接上門求學習了。
    眾人的視線，就都集中到了周無晦身上。
    周無晦幹咳一聲，走上前，將自己的行軍計劃大致講了講。
    “我預計xx日出發，借商船遮掩，所需船數量約莫……”
    “所需糧草……”
    “登岸後，先鋒攻向某某地，隔開救援，以某大人為先鋒將……”
    “可攻向某某處，這裏是荊州必救之地，迫使附近的營地救援，在途中設伏……”
    “補給線如下……”
    “盡可能隔開百姓居住區……”
    這對於周無晦來說也是個很新奇的體驗，將所有計劃絲毫沒有遮掩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來，甚至細節到了派一支小隊偽裝成荊州某營地的士兵，在混亂的戰場上偷襲另一個營地的主將，分化這兩個本就不睦的軍營。
    因為明思之前說此次戰爭目的的時候，已經明確說明，此次是為了快速拿下荊州的同時，盡可能減少兵士消耗，本質求快求穩，所以周無晦還說了不少戰場上的陰招。
    說的時候，他麵上是很正常的神色，其實心裏七上八下。
    戰場上用陰招，其實很常見，畢竟對戰都是你死我活了，誰打之前還禮貌的給對方鞠個躬敬個禮啊。
    但，這種事說出來，總覺得自己這個人好像人品有問題一樣。
    這自然也是安朝帶給他的陰影了。
    以前他就在某次戰役中，提議過用上計謀，詐降殺入，然後被幾個空降來的權貴子弟罵他非君子所為，無信用可言。
    周無晦差點沒氣死，打仗呢！你死我活的事，你跟我說信用？說君子？
    ——氣憤值百分之五十。
    他執意按照計劃進行，最後戰役勝利，功勞卻分了一半給那幾個隻負責拖後腿的權貴子弟。
    ——氣憤值百分之七十。
    甚至因為當時他得罪了那幾人，最後自己也落到了個貶到靈州的下場。
    ——氣憤值百分之百！！！！
    此事對周無晦的影響很大，因此，他此刻麵上鎮定，仿佛正常說出計劃。
    其實也是想要試探一下，柳州上下對此的態度如何。
    畢竟柳州行事……
    怎麽說呢。
    大部分時間，都還挺善的。
    柳州的官員們，一個個看上去也很好說話的樣子，對百姓態度和煦，且沒什麽政鬥之爭。
    若是柳州不喜太用心計的手段，周無晦日後就收斂起來。
    能用上計謀自然是好。
    若是不讓用，光明正大的打，他也是可以的。
    “妙啊！！”
    第一個開口的，正是蔡雲逸。
    別問他為什麽他是鄒將軍的人，卻能坐在柳州高級軍事會議的桌子前。
    反正他就是一臉讚歎的點著頭：“主帥此計甚妙，在下出身荊州，因此也對荊州有些了解，此計一出，那二營必定中計。”
    桌上有人也跟著點頭。
    這麽多人裏，周無晦隻看到了柳意笑著點點頭，當即心中大安。
    有了信心，他一張嘴，又說出一計。
    “斥候營實在是功勞不淺，竟能得來這般多柳州機密，下官這幾日看了斥候營送來的荊州資料，便覺可以在這上麵做做文章。”
    “萬得番手下有一員猛將，名為餘橫，此人在安朝之時與我也相識，他雖官職不高，卻頗善水戰，很是有本事，此次攻荊，其他人倒還好，他必定是攔在前方的心腹大患。”
    便有一名官員皺眉沉思一秒後，得出結論。
    “不若將之暗殺？”
    周無晦搖頭：“殺之也可，隻是有些可惜。”
    要是以前，他肯定就提議殺了吧，一勞永逸。
    但是，如今他已心歸柳州，不光是當做一個打工地點，還想報答柳意對自己的信任。
    得遇明主，自然要為明主考慮。
    “我柳州船業發達，日後占了荊州，必定多水戰，餘橫這般良才，若是能說服他歸於柳州，於我柳州，便是多了一員大將啊！”
    說起良才，柳意瞬間來了興趣。
    底下的官員們也知曉柳州牧的性子，當即白桃花便問道：
    “老師可能說服他加入我柳州？”
    周老將軍：“不能。”
    白桃花：“……”
    那你還說的這麽興奮。
    周老將軍不好意思的摸摸胡子：“餘橫重情義，自安朝時，就以萬得番馬首是瞻，要他投敵，怕是寧死不肯。”
    “不過，我倒是有一法子，餘橫雖重情義，萬得番卻不一樣，他喜聽溢美之詞，不喜木訥之人，若手下有他想要的本事，那也可忍受，但若認定此人無能，又不會言語討好，有了機會，便會輕易拋之。”
    周無晦道：“可收買萬得番身邊人，引得他拋下餘橫，餘橫沒了舊主，自然願意投新主。”
    就好像他。
    三皇子要是被柳意幹死的，他肯定寧死不從。
    但如果在這之前，三皇子先嫌棄了他，將他拋下，這個時候柳意就算是弄死了三皇子，他轉投柳意也不會覺得有什麽。
    柳意微微眯起眼。
    “那這讓萬得番拋棄餘橫的手段，便要慎重些了。”
    畢竟他們的目的是想讓餘橫別參與這場戰役，然後被柳州收入麾下。
    如果一個把握不好，萬得番在柳州人的慫恿下下手重了，傷了餘橫或者是他家人，等餘橫之後知曉這是柳州的計謀，可能就不那麽心甘情願跟著柳州了。
    一直沒說話的方書華開口：“此事交給屬下來辦吧。”
    她統攬柳州大小事務，荊州的情報也是從她這裏過了一遍的，要如何用計策讓萬得番厭棄餘橫，還不要太過的主意，方書華能瞬間冒出二十來個。
    柳意問都沒問她打算怎麽辦，直接答應：
    “好，此事就辛苦別駕了。”
    接下來，周無晦繼續。
    等他說完了自己的行動計劃，以及所需要的糧草輜重，還有各路該協調的地方。
    柳意作為主官問道：“諸位有什麽問題嗎？”
    周無晦瞬間進入戰鬥狀態！
    來了！
    來了！
    要開始吵了！
    他可是早就聽說了，柳州官員吵起架來也凶，各個邏輯嚴謹，之前立法時，那些負責立法的官員隻要見了麵，就跟烏雞眼一樣爭辯不休。
    立法都如此，打仗必定更凶殘。
    周無晦深吸一口氣，準備迎接狂風暴雨。
    人事處長：“兵力部署及輪換計劃沒問題，五天內可以完成。”
    督糧台：“糧草沒有問題，征集早在兩個月前就開始，我們會按照周大人的計劃，對糧草進行運輸和分配。”
    器械營：“攻城器械以及普通武器準備充足，周大人要求的投石機與雲梯衝車，今日就能裝船，我們會派遣監作，帶人維修保養。”
    醫官令：“隨軍醫生人數我們沒意見，隻要藥材儲備充足就行。”
    藥局局長：“藥材沒有問題，今晚就能開始運往後營。”
    財政部長：“財政部沒問題。”
    協調部長：“船廠沒問題，目前可裝備重物的大型船有20艘，每船可載500人，中型船50搜，每船可載200人，小型突襲戰船百艘，每船可載80人，普通小船三百艘，再加上黑雲船，運輸所有將士以及後勤，絕對是夠用了。”
    黑雲船說的就是柳意從係統裏抽出來的蒸汽船，因為用起來黑煙飄飄，所以大家喊著喊著，就變成黑雲船了。
    各位將領自然是對自己的安排也沒什麽意見了。
    他們這次的目的，就是學習，瘋狂的學習。
    好不容易來了一位老將教導，自然是對方給什麽位置，就占什麽位置了。
    這幾個重要部門都發表意見後，才是一些相對來說沒那麽重要，花錢也沒那麽多的部門發言。
    自然，也是沒問題的。
    沒錯，柳州是最近決定要和荊州打仗的。
    但柳州這兩年，可是一直都為一場戰爭做準備。
    要說怎麽打，從哪裏打，可能還要開會討論好幾天。
    可是問後勤，問協調，那絕對稱得上是飽和式的。
    等到所有人發完言，柳意喝了口水。
    “好，大家都沒問題是吧？那暫且這麽定了，所有部門將你們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十日內，我要看到全部準備完畢，有問題嗎？”
    眾人立刻表態：“沒問題，大人請放心。”
    柳意點頭，端起自己的茶缸，助理拿著文件跟在後麵：
    “好，散會！”
    坐了這麽久，雖然身體沒什麽難受的地方，但她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打一套拳，鬆鬆筋骨。
    柳意出去了。
    方書華慢悠悠起身，帶著助理也走了。
    其餘管糧食的，管經濟的，管軍械的，管後勤的，也都紛紛起身，活動活動腰和脖子，準備繼續忙去。
    這場會議就是定一下標準，現在標準定好了，回去可有的忙。
    武將們也忙，但還記得他們的新老師，這要走了，總要打個招呼嘛。
    再一看，新老師周老將軍，坐在原地發呆呢。
    “老師，散會了，走吧，您餓了沒？我們請您下館子吧！正好您詳細幫我們講講，剛剛說的那個戰術具體操作！”
    周無晦還在發呆，壓根沒聽到自己的便宜學生們，正嘿嘿笑著想要學點新東西。
    他現在整個腦子裏就隻有一個字：啊？
    啊？？
    啊？？！！！
    這就結束了？
    這就完事了？
    沒有人質疑大軍為什麽要吃那麽多，也沒有人表示現在是夏天又不是冬天，將士們不需要多多的衣服，更沒有人愁眉苦臉的說武器太少了，確實需要戶部給錢打造，也沒有一個戶部老頭像是從他身上刮肉一樣的抹眼淚，說沒錢，一分錢都沒有，要再逼著拿錢，微臣隻能辭官。
    朝廷的戶部，柳州的財政部部長今年剛升上來，是個年輕官員，點頭批錢的動作非常痛快，開完會也走得飛快。
    就是眼皮底下稍稍青黑了一些，據說是因為最近要打仗了，柳州各處的經濟都伴隨著這件事在調整，資金撥付又需要快，財政部的人各個忙的腳不沾地，從其他部門瘋狂借調人手都忙不過來。
    她走那麽快，就是因為馬上要回自己部門召集開會，準備撥付錢款，接下來估計又是忙的人仰馬翻。
    馬勇柔聲細語，如此如此給新老師解釋了一番，以證明財政部跑那麽快，真的不是因為不想給錢。
    “張部長就是想給錢才跑那麽快呢，她這邊快點批，其他部門就能快點收到，她要是跑得不快，別的部門的部長還催她呢！”
    “老師，走吧，咱吃飯去，您跟我們講講具體的戰術~”
    周無晦依舊一臉呆滯。
    實際上，他聽完馬勇的科普後，臉上的表情更加呆滯了。
    這是在做夢嗎？
    或許真的是個夢呢？
    要不掐自己一下？
    “嗷！！！！”
    周無晦痛的叫了一聲，回過神，就見馬勇剛把手從他胳膊上拿下來。
    “你掐我做什麽？！！”
    馬勇：“老師您肯定是在想，要不要掐一下自己看是不是在做夢。”
    他嘿嘿笑著，還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我怕您下不了手，我就幫幫忙！”
    周無晦：“……都督有眼力。”
    “哈哈哈哈哈，都是過來人，我自然知曉老師在想什麽了！”
    “是不是覺得不可置信？覺得做夢都夢不出這麽好的夢的？糧草管夠，武器充足，要錢給錢，要船給船，您沒見過這陣仗，所以有點懵是不？”
    周無晦：……全說中了，看不出來，馬都督如此聰明。
    “以後您就知道了，柳州就是省了州牧大人用來打拳的沙袋，都不會省軍費。”
    曾經被對練到懷疑人生的馬勇：畢竟州牧大人練武，也可以找人對練嘛。
    他哈哈笑著，攬住周無晦的肩，白桃花扶著另一隻手，身後一群將領也是笑嗬嗬的跟著。
    “老師您習慣就好。”
    “我們柳州啊，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