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在吞吃月光。
    墨九霄趴在饕餮巨爪的指節上，看著水麵浮動的銀斑被某種存在啃食殆盡。這不是比喻——當他將機械右臂探入水中時，清晰感覺到無數細齒在撕咬青銅鱗片。暗河深處漂浮的發光水母，每一隻都是長滿倒刺的微型機關。
    "這是饕餮的消化液。"腦海中的女聲首次顯露疲態，"三百年前它隕落時，腹腔的蝕金酸囊破裂..."
    話音未落，巨爪突然劇烈震顫。墨九霄的鱗甲右臂自動插入操控樞鈕，劇痛如鋼釘楔入脊椎。視野瞬間切換成饕餮視角，他看見暗河底部堆積著山嶽般的骸骨——有嵌著龍角的巨鯨骨架，也有胸腔裝滿齒輪的類人遺骸。
    更駭人的是這些骸骨正在重組。某具半魚半人的屍骸突然轉動機械眼珠，頜骨開合間噴出帶齒輪的泡沫："天...工..."
    "關閉視覺共享！"
    女聲的警告遲了半步。墨九霄的左眼迸出血線，那些骸骨突然活過來般伸出骨手。暗河沸騰如煮，數萬具機關殘骸正在融合成某種不可名狀的巨物，它的觸須從漩渦中心探出水麵，每根吸盤都長滿轉動的齒輪。
    饕餮巨爪本能地發動攻擊。墨九霄還未來得及反應，右臂已自動結出操控印訣。五根青銅指爪脫離主體，化作流火飛刃斬向觸須。當第一簇火星濺到水麵時，整條暗河被點燃成火海。
    "快走！這是蝕金酸遇火產生的焚天霧！"女聲第一次失態尖叫。
    墨九霄在濃煙中摸索著爬向爪心玉繭。指尖觸及玉殼的瞬間，某種血脈相連的悸動貫穿全身。玉繭表麵浮現經絡般的紋路，將焚天霧盡數吸收。借著微光，他看見繭中蜷縮著胎兒狀的陰影，其背部脊椎赫然是琴弦結構。
    爆炸聲從後方傳來。墨九霄回頭望去，瞳孔因恐懼放大——那具融合了數萬殘骸的怪物已爬出漩渦，它的軀幹上鑲嵌著曆代墜淵者的頭顱，每張臉都在機械地重複著"天工"二字。
    饕餮巨爪突然反向折疊，將墨九霄包裹成球體。在完全封閉前，他最後看到的是怪物胸腔裂開的巨口，那裏麵旋轉的青銅齒輪上，釘著半具熟悉的屍體——是墨玉麟殘存的上半身，他的脊椎已改造成傳動軸，正朝這邊瘋狂招手。
    "血飼！"
    生死關頭，女聲吐出禁忌之詞。墨九霄尚未明白含義，右臂已自動貫穿腹部。熱血噴濺在操控核心的瞬間，饕餮巨爪爆發出洪荒凶性。五根指爪合為鑽頭，裹挾著血焰撞向岩壁。
    地動山搖中，墨九霄聽見自己肋骨斷裂的脆響。巨爪在岩層中瘋狂掘進，每一次旋轉都從他體內抽走大量血液。當意識即將消散時，他恍惚看見玉繭中的胎兒睜開了眼——那是一雙沒有瞳孔的銀眸。
    "咚！"
    破開最後一層岩壁的刹那，腐朽的青銅齒輪雨點般砸落。墨九霄滾入一處地下洞穴，饕餮巨爪在他身後崩解成廢鐵。借著玉繭的微光，他認出這是前朝機關驛站的樞紐室，牆上星圖與初代偃師頭骨上的刻痕完全一致。
    "咳咳..."
    血沫嗆出喉嚨，墨九霄發現右臂的青銅鱗片正在剝落。更可怕的是脫落處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纏繞著神經的金屬骨骼。他爬到銅鏡前，鏡中映出的景象令人窒息——半張臉爬滿青銅紋路，左眼完全機械化，右胸的傷口中，純陽靈心正通過金屬血管與玉繭相連。
    "這是共生契約。"女聲虛弱地解釋，"饕餮爪用最後的力量把你和玉繭..."
    話音戛然而止。墨九霄突然抱頭慘叫，海量信息湧入意識。他看見三百年前初代偃師剖開孕婦肚腹，將兩枚機關心植入胎兒體內；看見柳氏在產房外掐死接生婆，用青銅匕首挖出自己的左眼；最後是蘇無音被釘在星軌儀上，九根琴弦貫穿琵琶骨的畫麵。
    "啊！！！"
    劇痛中，墨九霄的機械右臂不受控地擊碎銅鏡。飛濺的碎片劃破玉繭，繭中滲出銀藍色液體。當第一滴液體落在他舌尖時，驛站突然活了過來。
    齒輪咬合聲從四麵八方湧來，塵封的機關信使睜開赤瞳，牆壁上的星圖開始逆向旋轉。墨九霄的純陽靈心與驛站核心產生共鳴，地麵浮現出由血絲組成的地圖——所有線路都指向皇城地底某處。
    突然，玉繭中的胎兒伸出半透明的手，指尖輕觸他胸前的傷口。難以言喻的清涼感漫延全身，墨九霄震驚地發現，自己正在與驛站融合！
    青銅地板化作液態包裹住他，牆壁的齒輪嵌入皮膚，脊柱被改造成傳動軸。當改造蔓延至脖頸時，驛站深處傳來鍾鳴，某種更古老的意識蘇醒了。
    "檢測到非法接入者。"
    穹頂降下青銅牢籠，無數帶倒刺的鎖鏈破土而出。墨九霄在掙紮中扯斷三根肋骨，斷骨處迸出的卻不是鮮血，而是銀色的液態金屬。這些金屬自動凝聚成新的機械肋骨，表麵的符咒與饕餮爪上的如出一轍。
    "警告，檢測到天工核心汙染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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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報聲突然扭曲。墨九霄趁機撲向控製台，機械右臂插入核心樞紐。在意識被數據洪流吞沒前，他聽見女聲最後的指引："找...蘇家血脈..."
    當視野恢複清晰時，墨九霄正通過某種巨型機關獸的瞳孔俯瞰人間。他看到千裏之外的皇城上空懸浮著肉瘤狀物體，無數帶齒輪的觸須正從雲層垂下；而在墨家廢墟深處，玄陰傀心的黑色晶體正在脈動，每次跳動都釋放出金屬孢子...
    "砰！"
    來自現世的撞擊將意識拉回軀體。墨九霄睜開眼，看見玉繭已完全碎裂。渾身濕透的盲眼少女蜷縮在他懷中，她脖頸的銀鎖鏈正在融化，露出下方刻著"天工"二字的機械接口。更詭異的是，驛站所有機關都在向少女朝拜，仿佛她是蘇醒的神隻。
    少女忽然抬手撫上墨九霄的機械右眼，朱唇輕啟："阿偃，這次輪到我來救你了。"
    這句話像鑰匙打開了記憶閘門。墨九霄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看見漫天星鬥化作齒輪咬合，看見自己站在初代偃師身旁雕刻玉繭，最後是蘇無音被釘入青銅棺時，那聲穿越三百年的泣血呼喚...
    驛站突然劇烈震動，打斷了記憶回溯。墨九霄抱起昏迷的少女，發現她後背浮現出與饕餮巡狩相同的星圖。當他踏出血脈共鳴的逃生通道時，身後傳來驚天動地的崩塌聲。
    月光重新灑在臉上時，墨九霄聽見了齒輪之外的聲音——那是夜梟的啼鳴，混雜著某種機械特有的嗡鳴。他低頭看向懷中少女，她的睫毛正在顫動，而遠方的地平線上，墨家廢墟中升起無數猩紅的光點。
    每點紅光，都是一具正在蘇醒的機關血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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