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霄的指尖擦過流火密匙滾燙的紋路，暗金色的光暈沿著青銅凹槽流淌，在地麵投出扭曲的鸞鳥圖騰。他踉蹌著從皇陵廢墟中站起身，背後三百裏外的地平線上，初代戰艦墜毀的濃煙仍在翻湧，而眼前的地下機關城入口已塌陷成深不見底的裂穀。齒輪咬合的轟鳴從地底傳來，與記憶裏千機淵底的饕餮殘骸蘇醒的節奏重疊——那是機關造物徹底失控的前兆。
    “哢嚓！”
    腳下的岩層突然龜裂，墨九霄翻身滾向側方，原先站立的地麵已塌陷成深淵。暗紅色的防腐液從裂縫中噴湧而出，在空中凝成腥臭的雨幕。他扯下襤褸的外袍蒙住口鼻，布料觸及防腐液的瞬間便融化成焦黑的絮狀物。永動機核心失控了——這個認知讓他右臂的燭龍刺青驟然發燙，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齒輪在皮下瘋狂旋轉。
    地底傳來的震動愈發劇烈，墨九霄將流火密匙按在左腕的九竅圖騰上。暗金光芒暴漲的刹那，他看清了裂縫深處的景象：數以萬計的青銅齒輪正在地脈中逆向咬合，如同某種古老巨獸的脊椎節節突起。機關城的地基正在抬升，岩層崩裂的轟鳴聲中，整片荒原如同被無形之手撕開的腐肉，露出地下沸騰的黑色洪流。
    “蘇無音……”他低吼著拔出腰間的星軌短刃，刀刃刺入岩縫的瞬間，永動機核心泄露的黑潮已撲麵而來。那是比皇陵防腐液更粘稠的暗流，裹挾著破碎的青銅零件與械獸殘肢，所過之處連星髓鐵都在滋滋作響中溶解。墨九霄的右眼突然刺痛——燭龍刺青的豎瞳不受控製地睜開，視野瞬間穿透黑潮，窺見地脈深處那團搏動的血紅核心。
    那是永動機的“心髒”，此刻正以違背所有機關定律的節奏抽搐。本該流轉有序的星軌紋路在核心表麵扭曲成癲狂的旋渦，每一次搏動都讓地表的裂縫擴張三丈。墨九霄的鼻腔滲出暗金血絲，九竅圖騰在皮膚下逆卷成鎖鏈的形狀。他知道這是蘇無音預設的反噬程序在警告：若不用流火密匙封住核心裂縫，整個機關城將在十二個時辰內化為青銅熔渣。
    黑潮已漫至腳踝，靴底傳來灼燒的劇痛。墨九霄反手將星軌短刃釘入岩壁，借力躍向最近尚未崩塌的青銅橫梁。橫梁表麵布滿細密的鸞鳥紋，這讓他想起子卷三賭鬥場密室裏的星軌密碼——那些被初代刻意抹去的紋路，此刻在黑潮侵蝕下竟浮現出詭異的血色光澤。
    “滋啦——”
    橫梁突然傾斜，墨九霄在墜落前甩出纏在左腕的機關鎖鏈。鎖鏈末端的倒鉤紮進岩壁的瞬間，他看見黑潮中漂浮的青銅碎片——那是機關城穹頂的殘骸，每片都刻著初代實驗室的殄文。但最刺眼的，是某塊棱形碎片上隱約可見的徽記：展翅的玄鳥銜著玉璧，正是前朝皇族獨有的圖騰。
    心髒仿佛被無形之手攥緊。墨九霄的機械右臂突然暴長，五根金屬指節穿透黑潮抓住那塊碎片。防腐液腐蝕皮膚的劇痛讓他險些鬆手，但徽記邊緣的細節令他血液凝固——玄鳥羽翼的紋路走向，竟與蘇無音在千機淵底遺留的星軌刺青完全一致。
    地脈深處傳來齒輪錯位的刺響。墨九霄來不及細想，流火密匙的灼熱已穿透掌心。他淩空翻身踏上某具浮沉的機關獸殘骸，借著黑潮的浪湧衝向永動機核心所在的裂縫。燭龍刺青的豎瞳瘋狂轉動，九竅圖騰在脊椎處亮起暗金紋路——這是刻骨竅覺醒的前兆，但此刻他寧願用全身械化換三息清明。
    “轟！”
    核心裂縫突然噴射出青銅砂暴，墨九霄的視野瞬間被染成暗紅。無數齒輪碎片如刀鋒般切割著他的身體，右臂燭龍刺青應激性張開成鱗甲狀護盾。在砂暴間隙，他看見裂縫邊緣凝結的星軌鎖鏈——那是天工府三百年前封印永動機時留下的禁製，此刻正如融化的蠟油般垂落。
    流火密匙突然脫手飛出，暗金光芒凝成鸞鳥虛影衝向裂縫。墨九霄在砂暴中艱難抬手，九竅圖騰爆發的能量化作青銅骨翼刺破後背。骨翼扇動的刹那，他衝破最後十丈距離，染血的五指抓住即將墜入裂縫的密匙。
    黑潮突然靜止。
    永動機核心的搏動聲消失了，地底傳來令人窒息的死寂。墨九霄懸在裂縫邊緣，流火密匙的尖端已插入核心表麵的星軌凹槽。冷汗混著血水滑過下巴，他聽見自己心髒機械化的異響——九竅反噬正在侵蝕最後的人性。
    “喀噠。”
    密匙轉動半圈，核心裂縫驟然收縮。黑潮如退卻的蝗群向地底倒卷，露出被腐蝕得千瘡百孔的地下穹頂。墨九霄摔在殘存的青銅平台上，右臂鱗甲寸寸剝落，露出下麵暗金色的械骨。他喘息著撐起身，卻發現流火密匙的紋路已永久烙進掌心——鸞鳥的羽翼正與九竅圖騰緩緩融合。
    地脈深處傳來沉悶的轟鳴，墨九霄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平靜。他低頭看向手中那塊前朝徽記碎片，玄鳥的眼睛突然亮起血光。當他的機械右眼與血光對視的刹那，一段陌生的記憶強行湧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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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光在視網膜上炸開的瞬間，墨九霄聽見了金鐵交鳴的脆響。
    那不是他的記憶。
    青銅鍛造台上濺起的火星燙傷了手腕，視野裏晃動著玄色宮裝的廣袖。執錘的手纖細卻穩如機械，正在反複捶打某種星髓鐵與骨血融合的詭異材料。錘柄末端刻著展翅玄鳥——與黑潮中碎片上的徽記分毫不差。
    “第七次胚胎融合失敗。”
    冰冷的男聲從背後傳來，墨九霄想轉頭，卻發現這具身體不受控製。宮裝女子繼續捶打材料，濺起的血珠落在她腰間玉璧上，凝成與蘇無音星軌刺青相同的紋路。
    “把九號實驗體帶過來。”她開口時，墨九霄的機械右眼突然劇痛——這聲音的聲紋頻率，竟與千機淵底初代意識體的波動完全重合！
    記憶在此刻撕裂。
    墨九霄跪倒在地，手中的徽記碎片已烙進掌心。永動機核心突然發出垂死野獸般的轟鳴，剛剛收縮的裂縫再度崩裂，比先前更狂暴的黑潮噴湧而出。他看見那些裹挾著青銅碎片的浪濤中，浮現出無數宮裝女子的虛影——每個“她”都在鍛造相同的胚胎材料，每個胚胎的輪廓都像極了皇陵傀儡的雛形。
    “滋啦——”
    防腐液腐蝕青銅平台的聲響將墨九霄拉回現實。流火密匙在掌心劇烈震顫，鸞鳥紋路正被某種血色侵蝕。他踉蹌著衝向最近的升降齒輪，右臂械骨突然自主變形，五根指節暴長成鉤爪刺入岩壁——這是刻骨竅失控的前兆，蘇無音預設的基因鎖正在失效。
    地脈深處傳來齒輪錯位的刺響。墨九霄攀上懸空的青銅棧道時，看見下方三百丈處，永動機核心表麵的星軌紋路已完全扭曲。本該流轉銀光的溝槽裏填滿蠕動的黑液，那些液體正在凝結成前朝玄鳥的形態。每隻玄鳥的眼窩裏都嵌著星髓鐵煉製的傀儡胚胎，與他記憶幻象中的實驗體如出一轍。
    “容器……”
    沙啞的呼喚突然從黑潮中升起。墨九霄的機械右眼滲出暗金血液，燭龍刺青的豎瞳不受控製地聚焦——在沸騰的防腐液深處，半具尚未溶解的皇陵傀儡正緩緩抬手。它的青銅顱骨開裂，露出內部暗藏的玉質喉管，此刻正震顫著發出人聲：“……九號實驗體……歸位……”
    棧道轟然斷裂。
    墨九霄在墜落中甩出機關鎖鏈，纏住某根斜插進岩壁的青銅巨柱。防腐液淋在左肩，蝕穿皮肉露出下麵暗金色的械骨。他借著鎖鏈擺蕩的力道撞進一處尚未坍塌的通風井，井壁上密布初代實驗室的殄文——那些扭曲的字符正在滲血，仿佛三百年前被封印的怨魂即將破壁而出。
    流火密匙突然發出尖嘯。
    墨九霄低頭看去，掌心融合的鸞鳥紋路已變成血紅色。密匙尖端自主旋轉，在青銅井壁上刻出詭異的星軌圖——正是皇陵地下三百丈的剖麵結構。當最後一筆完成時，整座通風井突然開始沉降，帶著他直奔永動機核心所在的熔爐層。
    “轟！”
    井底閘門被撞碎的瞬間，墨九霄看見了永生難忘的景象。
    直徑百丈的球形空間內，三百六十具青銅棺槨呈星軌狀懸浮。每具棺槨都延伸出神經索般的銅管，匯聚向中央的永動機核心。而那些棺蓋表麵，全都雕刻著展翅玄鳥徽記——與黑潮中的碎片，與記憶裏宮裝女子腰間玉璧的紋路，完美吻合。
    防腐液從天花板的裂縫傾瀉而下，澆在棺槨表麵發出惡臭的青煙。墨九霄的右臂鉤爪深深摳進地麵，九竅圖騰在脊椎處亮如熔鐵。他看清了最近那具棺槨裏的東西——不是什麽前朝貴族，而是浸泡在黑液中的械化胚胎。胚胎的胸腔內，跳動著與他一模一樣的暗金色心髒。
    “滋……驗證通過……”
    永動機核心突然發出人聲，墨九霄的機械右眼應聲爆出火花。劇痛中，他看見核心表麵睜開三百隻豎瞳，每隻瞳孔都映出宮裝女子鍛造胚胎的畫麵。那些豎瞳的虹膜紋路，分明是他脊椎處九竅圖騰的微縮複刻！
    流火密匙突然掙脫手掌，化作血色鸞鳥衝向核心。墨九霄的械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刻骨竅的覺醒能量如野火般在經脈中肆虐。他看見自己的左手正在快速械化，指節伸長成鋒利的青銅刃——這是比皇陵替身更徹底的異變，是初代埋在他基因最深處的詛咒。
    “砰！”
    血色鸞鳥撞上永動機核心的刹那，所有棺槨同時開啟。防腐液如瀑布倒灌，三百具胚胎在墨九霄眼前睜開沒有瞳孔的眼睛。他們的喉管震顫著，發出整齊劃一的呼喚：
    “容器九號——歸位——”
    墨九霄的機械右臂突然反向扭曲，自主刺向他的心髒。在最後關頭，他猛地將流火密匙殘存的能量灌入九竅圖騰。暗金光芒炸裂的瞬間，整個熔爐層的星軌陣列突然逆轉，所有棺槨的銅管齊齊斷裂。
    當地脈的震動暫時停歇時，墨九霄躺在破碎的青銅殘骸間，看著永動機核心表麵那道被流火密匙強行焊合的裂縫。他的左臂已完全械化，掌心的鸞鳥紋路徹底變成玄鳥形態。通風井外傳來機關城地基沉降的轟鳴，而更深處的地脈中，某種比永動機更古老的震顫正在蘇醒——那是十二金人陣感應到龍脈異動的前兆。
    抓起手邊半塊刻著玄鳥徽記的青銅板，墨九霄在機械義眼徹底失靈前，看清了邊緣那行微雕的殄文：
    「天工曆十七年 姬氏無月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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