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藍色的鎮魂光流如同退潮的海水，緩緩收斂，最終完全斂入那半具冰晶焦尾琴中。琴身光芒黯淡至極，後半截光影輪廓淡薄如煙，仿佛隨時會徹底消散。琴弦上流轉的星芒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整個生態艙一片狼藉，粘稠的淡綠色液體和斷裂的灰白菌絲混合著青銅碎片，鋪滿了冰冷的甲板。被鎮魂琴音掀翻、震碎的三百青銅菌屍，大多扭曲地癱倒在角落或培養艙基座旁，覆蓋的鏽甲碎裂，露出裏麵同樣被震得僵死的灰白菌絲核心。少數尚能活動的，也如同被抽掉了脊柱，在甲板上徒勞地蠕動抽搐，再難形成威脅。穹頂懸立的吳良屍體，貫穿其顱骨的暗紫晶簇棱刺在琴音衝擊下布滿細密裂紋，連接淵瞳的暗紫能量流變得極其稀薄、紊亂，如同即將斷裂的蛛絲。
    老兵背靠冰冷的基座，胸口的每一次起伏都帶來鏽蝕金屬摩擦皮肉的刺痛。他渾濁的目光掃過這片狼藉的戰場，最後定格在武器庫洞開的玄鐵巨門前。
    絡腮胡弟子依舊站在那裏。
    他背對著生態艙的混亂，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武器庫的昏暗，落在最深處那具敞開的暗金色棺槨上，落在那具關節鑲嵌歸墟之瞳碎片、眼窩跳動著微弱暗紅光芒的改造屍兵身上。他維持著之前舉起墨玉符牌的姿勢，一動不動，如同一尊凝固的石像。
    冰琴鎮魂之音爆發的恐怖力量，似乎對他沒有絲毫影響。或者說，影響並非作用於他的軀殼。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絡腮胡弟子那空洞的、如同熄滅燈火的眼窩深處，毫無征兆地，猛地亮起兩點極其刺目的暗紫色光芒！那光芒是如此純粹、如此冰冷，帶著一種絕對非人的、俯瞰一切的漠然與貪婪，瞬間取代了之前所有的空洞！
    “呃…嗬……”
    一聲極其輕微、仿佛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不屬於他聲帶的嘶啞氣音，從他僵硬的嘴角逸出。
    緊接著，他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並非疼痛的痙攣，而是一種由內而外的、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他皮囊下瘋狂掙紮、膨脹的劇烈抖動！皮膚下的血管瞬間根根暴凸，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紫色，如同皮下爬滿了無數暴怒的蚯蚓！他臉上、脖頸處裸露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所有血色，變得灰敗、幹癟，如同迅速脫水風幹的皮革！
    “嗬嗬……嗬！”
    那非人的嘶啞氣音變得急促、斷續，充滿了無法言喻的痛苦……或者說，是容器即將被撐爆的哀鳴。
    嗡！
    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吸力，猛地以絡腮胡弟子為中心擴散開來！並非作用於實體，而是直接作用於……空間本身，作用於構成他軀體的最基礎粒子！
    他暴凸的血管瞬間幹癟下去，凸起的青紫色脈絡如同被抽幹了水分的藤蔓，迅速枯萎、塌陷！灰敗幹癟的皮膚如同被投入烈焰的紙張，邊緣開始卷曲、焦黑！這焦黑並非燃燒的火焰造成，而是一種徹底的、絕對的“碳化”！從皮膚表層開始，向內急速蔓延！
    嗤嗤嗤……
    細微而密集的、如同無數幹柴在烈火中斷裂的聲響，從他軀體內傳出。
    這碳化的速度快得驚人！僅僅數息之間，絡腮胡弟子整個人，從頭到腳，便徹底化為了一尊保持著僵硬姿勢的……人形焦炭！
    皮膚、肌肉、骨骼、內髒……所有屬於“人”的部分，都在那股恐怖的吸力下被徹底榨幹、焚盡，隻餘下最純粹的無機質碳殼。那空洞的眼窩中，兩點刺目的暗紫光芒在碳化完成的瞬間，如同被吹熄的蠟燭，驟然熄滅，隻留下兩個深不見底的焦黑孔洞。
    一具栩栩如生、卻徹底失去所有生命痕跡的碳化雕像，凝固在武器庫的入口處，維持著指向深淵的姿態。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生態艙。連那些尚在抽搐的青銅菌屍都似乎被這詭異的景象震懾，停止了蠕動。
    就在這死寂之中——
    噗。
    一聲輕微到極致的、如同氣泡破裂的聲響，從那具碳化軀殼的心口位置傳出。
    緊接著，一點暗紫色的光芒，從碳化焦黑的心口內部緩緩透出。
    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純粹。
    哢嚓。
    碳化的胸甲位置，焦黑的硬殼裂開一道縫隙。
    一枚約莫鴿卵大小、通體流轉著深邃暗紫幽光的核心晶石，如同成熟的果實從枯枝上脫落般，從裂縫中緩緩擠出，懸浮在半空中！
    它正是之前鑲嵌在青銅密鑰頂端的核心晶石！此刻，它徹底脫離了密鑰的束縛，也脫離了承載它的碳化軀殼，懸浮在空中，散發出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純粹、都要強烈的暗紫幽光！晶石內部的漩渦緩緩流轉，如同一個微縮的宇宙深空，帶著一種冰冷的、絕對的意誌。
    這枚核心晶石懸浮了片刻，似乎在確認著什麽。它緩緩旋轉，暗紫的光芒掃過狼藉的生態艙，掃過懸立瀕死的吳良屍體，掃過穹頂波動不穩的淵瞳陣列，掃過老兵和他手中已失去核心、隻剩下冰冷金屬盤繞體的青銅密鑰殘骸……
    最終，它的“目光”，或者說，它內部的冰冷意誌，穿透了層層艙壁，牢牢鎖定在了生態艙深處那個黑洞洞的、被古偃獸殘骸撞開的破口方向！鎖定在了那兩點如同凝固宇宙深空般的巨大暗紫幽光之上！
    嗡！
    核心晶石發出一聲低沉而愉悅的嗡鳴，仿佛找到了歸宿。
    下一刻，它動了。
    沒有加速的過程，沒有破空之聲。它如同掙脫了空間的束縛，化為一道純粹的暗紫流光，無視了所有物理阻礙——厚重的艙壁、扭曲的管道、散落的殘骸……在它麵前如同透明的虛影！
    流光以一條絕對的直線，如同被無形巨手牽引的歸巢之箭，瞬息之間便跨越了生態艙與引擎室之間的空間距離，沒入了那個黑洞洞的破口之中，沒入了那片絕對的黑暗，沒入了那兩點巨大暗紫幽光的源頭！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沒有激起絲毫波瀾。
    隻有引擎室深處，那兩點巨大的暗紫幽光，在核心晶石融入的瞬間，其光芒似乎極其細微地、如同呼吸般……膨脹、收縮了一次。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凝練、仿佛徹底蘇醒過來的洪荒威壓，如同無形的潮汐，緩緩從那黑暗的破口中彌漫而出，席卷了整個生態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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