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0章 終焉之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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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粘稠的、混合著金屬腥鏽與能量液腐敗氣息的淵底血泊中,墨九霄蜷縮如瀕死的獸。每一次抽搐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帶來撕裂靈魂的劇痛。右肋的貫穿傷早已麻木,小腿的毒傷灼燒著神經,左肩深嵌的弩矢像一枚冰冷的毒釘。但最致命的痛楚,來自後背的脊椎。
那些刺入骨縫的饕餮斷刃鱗片倒刺,在凶兵戰意退潮後,並未沉寂,反而如同蘇醒的毒藤,開始瘋狂地生長、蔓延!
哢…哢哢……
細密而清晰的、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不斷從脊椎深處傳來!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冰錐,正沿著他的脊骨裂縫,從內部向外、向上、向下,瘋狂地鑽鑿、侵蝕、取代!構成鱗片的暗沉物質,帶著饕餮的凶煞本源,正貪婪地吞噬著他的骨骼精華,並將其轉化為自身的一部分!
暗紅、冰冷、布滿細密螺紋的青銅鱗片,如同蔓延的死亡苔蘚,已經覆蓋了他左臂肩胛,此刻正沿著肩胛骨,向著胸腔和脖頸瘋狂攀爬!鱗片所過之處,皮肉枯萎、變色,呈現出一種死寂的青灰,與下方熔鑄的暗紅鱗片形成詭異而恐怖的對比。左半邊身體,正不可逆轉地被這來自凶兵的異化鱗甲所吞噬!
劇痛!超越之前所有痛苦的劇痛!仿佛整個身體正被無形的巨手從內部撕裂、重塑!意識在劇痛的狂潮中如同怒海孤舟,隨時會被徹底拍碎、淹沒。屬於“墨九霄”的意誌,正在被這凶兵的侵蝕與身體的崩潰雙重絞殺!
“呃…啊……” 破碎的呻吟從染血的齒縫擠出,每一次喘息都帶著血腥的泡沫。他艱難地轉動唯一還能勉強控製的脖頸,布滿血絲的右眼,透過彌漫的冰冷毒霧和堆積如山的機關獸殘骸,死死望向淵底最深處那片絕對幽暗的區域。
那裏,空間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如同巨大瞳孔般的扭曲褶皺。無數細小的時空碎片如同飛旋的玻璃渣,在那褶皺周圍瘋狂旋轉、碰撞、湮滅!一股吞噬一切光線、聲音、乃至存在本身的恐怖吸力,正從那幽暗的“瞳孔”深處散發出來,拉扯著淵底彌漫的毒霧和破碎的金屬殘骸,將其無聲無息地卷入、消失。
歸墟矩眼!
埋葬玄陰胚胎之地!埋葬他未來規則殘軀之地!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或許能終結這一切的……終點!
柳氏腹中那沉重粘稠的搏動聲,如同催命的鼓點,穿透岩層,再次狠狠敲擊在他瀕臨崩潰的意識之上!玄陰胚胎的蘇醒與成長,如同懸頂的利劍!
不能…不能再等下去了!要麽被鱗甲徹底吞噬,變成饕餮斷刃的傀儡行屍走肉;要麽被玄陰胚胎找到,成為它最完美的容器和食糧;要麽……衝向那最終的湮滅!
“吼——!”
一聲如同受傷孤狼瀕死的咆哮從墨九霄喉嚨深處炸開!那聲音混雜著無盡的痛苦、絕望,以及最後一絲燃燒的、不甘的瘋狂!
他用那隻尚未被鱗片完全覆蓋的右手,狠狠抓住身下一塊斷裂的青銅獸爪!鋒利的爪尖刺破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卻奇跡般地壓過了脊椎崩裂的劇痛,給了他最後一點支撐的力量!
他拖著半邊身體覆蓋著猙獰鱗甲、半邊身體血肉模糊的殘軀,用盡這具身體最後殘存的生命力,如同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惡鬼,一點一點,掙紮著,朝著那幽暗的歸墟矩眼——爬去!
每一次挪動,覆蓋左半身的鱗甲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金屬刮擦聲,濺起細碎的火星。右半身的傷口在粗糙的地麵拖行,留下長長的、粘稠的血痕。脊椎處,鱗片侵蝕蔓延的碎裂聲不絕於耳,劇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每一寸神經。
距離在縮短。歸墟矩眼那恐怖的吸力越來越強,冰冷的罡風撕扯著他殘破的軀體,仿佛要將這最後的掙紮也徹底碾碎。毒霧被卷入其中,消失無蹤。破碎的金屬殘骸被無形的巨力拉扯,扭曲變形,發出最後的哀鳴。
近了…更近了!
當墨九霄終於爬到歸墟矩眼那扭曲空間風暴的邊緣時,他覆蓋著鱗甲的左半邊身體,已然蔓延至脖頸!暗紅的鱗片如同活物,正貪婪地向著他的臉頰和右眼攀爬!他的右眼視野開始變得模糊、血紅,仿佛蒙上了一層粘稠的血漿。屬於“人”的氣息,正在飛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凶戾、非人的死寂。
他最後抬起頭,用那隻尚未被鱗片完全覆蓋、卻已布滿血霧的右眼,深深看了一眼這片由他殺戮造就的金屬墳場,看了一眼頭頂那遙不可及、被厚重岩層隔絕的墨家機關城。
沒有留戀,隻有一片冰冷的、燃燒到盡頭的灰燼。
下一刻,他用盡最後一絲屬於“墨九霄”的意誌,驅動著這具瀕臨徹底異化的殘軀,猛地向前一撲!
整個身體,如同投入宇宙熔爐的塵埃,瞬間被歸墟矩眼那狂暴的時空亂流風暴——徹底吞沒!
轟——!!!
無法形容的湮滅感瞬間降臨!不再是肉體的痛苦,而是存在本身被強行分解、剝離的絕對虛無!
構成軀體的物質——血肉、骨骼、神經、乃至那正在瘋狂蔓延的饕餮鱗甲——在超越認知的時空亂流風暴麵前,脆弱得如同沙堡!如同被投入了宇宙級的粉碎機!
嗤啦!
左肩的鱗甲被第一道亂流剝離,化為青銅色的粉塵!
嗤啦!
右肋的血肉被第二道亂流撕碎,化作猩紅的粒子流!
哢!嚓!
正在侵蝕脊椎的鱗片倒刺被第三道亂流硬生生扯斷、磨滅!
……
一塊塊,一片片,一絲絲!墨九霄的軀體,在這時空的終極磨盤之中,被無情地分解、剝離、湮滅!屬於“墨九霄”這個名字、這個存在的一切痕跡——他的血肉,他的記憶,他的痛苦,他的掙紮,他殘留的意誌——都在被這狂暴的亂流,從所有時間線、所有維度、所有存在的記錄中……強行抹除!
最後的意識碎片,如同風中殘燭,在徹底消散前,隻“看”到一點微弱的、熟悉的冰冷光芒,在他即將徹底湮滅的核心位置——那被時空亂流風暴撕扯得最狂暴的閉環奇點中心——驟然亮起!
那是……永劫規尺的虛影!
並非他召喚,而是閉環完成、存在抹除的刹那,由這冰冷宇宙法則本身凝聚而出的……墓碑!
“齒輪…該…動了…”
最後一點微弱的意念,如同歎息,消散於虛無。
嗡——!!!
當墨九霄最後一點存在痕跡被徹底抹除的瞬間,那懸浮在狂暴時空亂流中心的永劫規尺虛影,驟然由虛化實!
尺身狹長,通體呈現出一種曆經萬劫、沉澱了無盡時光的暗青銅色,表麵不再流淌細密紋路,唯有絕對的冰冷與沉重。它如同開天辟地的定海神針,無視了周圍足以撕裂星辰的時空風暴,穩穩地、深深地刺入了那片不斷扭曲坍縮的閉環核心!
尺身刺入的刹那,整個歸墟矩眼內部狂暴的時空亂流,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凝固!萬界殘骸漂浮的燼海,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緊接著——
嗡!嗡!嗡!
三道筆直而凝練的暗金色光流,如同被無形的刻刀,自永劫規尺那深邃的尺身表麵,由內而外,緩緩浮現、銘刻而出!每一筆都帶著穿透萬古的法則之力,散發著冰冷而宿命的氣息:
“拾心者啟新元”
“聞琴者渡永劫”
“破繭者續輪回”
三行小字,如同最終的審判與指引,烙印在這代表終焉的規尺之上!
就在這三行銘文徹底成型、散發出冰冷輝光的同一瞬間——
在遙遠得無法想象、跨越了無數維度的星海彼岸。
一片由燃燒殆盡的星雲餘燼構成的、緩慢旋轉的塵埃雲團深處。
一截不過尺許長短、通體焦黑、卻依舊保持著古琴尾端優雅弧度的焦尾殘木,正靜靜地懸浮在冰冷的宇宙真空中。
它殘破不堪,表麵布滿裂痕,如同風化的枯骨。唯有在最核心的一道細微裂痕深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屬於蘇無音最後琴音的純淨韻律。
當永劫規尺銘文亮起的法則輝光穿透維度、如同漣漪般掃過這片星雲塵埃的刹那——
這截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焦尾殘木,猛地輕輕一顫!
隨即,構成它的每一粒焦黑的木屑,每一絲殘留的琴音韻律,都如同被賦予了最後的使命,瞬間失去了所有物質的形態,化作無數點微小的、閃爍著星塵餘燼光芒的塵埃粒子,無聲地、徹底地……消散於冰冷的宇宙背景輻射之中!
化塵!徹底的湮滅!
然而,就在這億萬點塵埃粒子消散的洪流之中——
一粒極其微小、甚至比最細微的星塵還要渺小、卻凝聚著那截焦尾殘木最後一點純粹靈韻的微塵,並未如同其他粒子般融入宇宙背景。
它仿佛受到了冥冥中那三行銘文力量的牽引,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無視了維度的屏障,化作一道超越光速、超越因果的微光軌跡,瞬間穿透了無盡星海,穿透了厚重的位麵壁壘,穿透了墨家機關城千機淵上方那濃重的夜色與冰冷的岩層!
最終——
噗。
一聲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聲響。
這粒承載著終焉與新生意念的星塵微光,如同歸巢的雨燕,精準無比地落入了千機淵底。
落入了一隻攤開的、沾滿汙泥和血漬、掌心中央,那枚由微縮齒輪、螺旋紋路與活體經絡構成的鑰匙印記胎記,正散發著微弱溫熱的——
孩童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