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紅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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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大夫。”
白澤不知何時倚在了兵器架旁,手裏把玩著一枚青銅算籌。
月光照在他淺色的瞳孔上,映出一種非人的冷光。
“白教習!”李當歸如見救星,“您說過要我在腦中模擬老趙的劍招,可……”
“可身體練的卻是寧芙的殺伐之術?”白澤笑著接話。
他踱步過來,突然用算籌點了點李當歸的眉心,“知道為什麽螭吻是龍首魚身嗎?”
不等回答,算籌已滑到李當歸持劍的手腕處:“龍性剛猛,魚身柔滑。當年創這套劍法的人——”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寧芙,“本就是要兩種劍意同修的。”
寧芙的劍鞘突然重重砸在地上。
“白澤。”她的聲音比劍鋒還冷,“你越界了。”
一陣尷尬的沉默後,白澤聳聳肩離去。
寧芙盯著兵器架上斑駁的刀痕,忽然開口:
“二十年前,老趙的劍能斬斷鐵木旗杆。”她手指撫過一道特別深的裂痕,“灰岩峽穀一戰,他為救七個新兵,以‘逆鱗’硬接般度族「巨人」的石錘。”
李當歸屏住呼吸。
“劍斷了,右臂碎了,但那七個新兵活了下來。”寧芙猛地抽劍劈向木樁,“所以他教的劍法隻能保命——”
“哢嚓!”木樁應聲而斷。
“而我的劍,能殺敵。”
次日清晨,李當歸在輜重營門口堵住了老趙。
老人正用獨臂清點箭矢,聞言歎了口氣:“寧丫頭還是這麽倔。”
他放下竹簡,突然用布滿老繭的左手抓起一根長矛,“看好了。”
矛尖在空中劃出三道弧線——赫然是“保命三式”的矛法版本!
“劍也好,矛也罷,記住——”老趙的獨眼閃著精光,“招式是死的,用招的人是活的。”
他扔給李當歸一個油紙包:“夜裏練完寧芙的劍,嚼片這個。”
油紙裏是曬幹的苦艾葉,藥鋪裏用來安神的。
當晚,李當歸驚異地發現:
當他月下揮劍時,地上的影子時而如龍騰躍,時而似魚遊曳……
黃昏的校場上,螭吻營的士兵們正結束一天的操練,三三兩兩地聚在夥房外排隊領飯。
突然,一道赤紅的火線劃過天空,像流星般砸在校場中央!
“轟——!”
塵土飛揚間,一個紅發少年盤腿坐在燃燒的深坑裏,手裏拋玩著一顆跳動的火球。
"我是小火魔,囂張又快活!燒天不嫌大,燎原不怕多!
誰要擋我路——
嘿嘿,先問問小爺手裏這團火!"
他衣衫襤褸,卻笑得肆意張揚,火焰在他指間流轉如活物。
“喂!你們就是‘寧閻羅’的兵?”少年畢方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虎牙,“來見識下真正的神力!”
不等士兵們反應,畢方突然躍起,雙臂一展——
“嘩!”
十幾道火蛇從他袖中竄出,在空中交織成螭吻軍的魚龍旗模樣,引得新兵們陣陣驚呼。
更有膽大的湊近去摸那火焰,卻發現絲毫不燙。
“這叫‘幻火’。”畢方得意地打了個響指,火焰旗突然化作一群火鳥,撲棱棱飛過眾人頭頂,“要是遇上俱盧族的「霧師」,一把火就能把他們的破霧燒幹——”
“畢方。”
一個冷如冰刃的聲音切斷了喧囂。
寧芙不知何時站在校場邊緣,魚鱗甲映著火光,像披了一身血霞。
她的右手按在透明劍柄上,劍未出鞘,卻已有寒意逼人。
火鳥“噗”地熄滅。
畢方歪頭打量著寧芙,眼中跳動著挑釁的火星:“喲,寧將軍?比傳聞中更……”
“擅闖軍營,當杖三十。”寧芙打斷他,“展示神力惑亂軍心,再加二十。”
畢方誇張地捂住胸口:“好狠的心!我可是你們城主請來的貴客!”
“這裏是螭吻營。”寧芙向前一步,劍鞘點地,“不是你的雜耍場。”
士兵們屏息後退,讓出一片空地。
空氣中彌漫著焦灼的氣息——不是火焰,而是兩種截然相反的神力在無形碰撞:
寧芙的劍氣讓地麵凝結出細碎冰晶;
畢方的熱浪則蒸騰起扭曲的水霧。
僵持中,白澤的聲音悠悠傳來:“寧將軍,他確實是‘那位’派來的。”
眾人回頭,看見白澤倚在兵器架旁,手裏晃著一卷蓋有城主印的竹簡。
寧芙收劍,但眼神依舊鋒利:“目的?”
“送情報。”畢方突然正經起來,從懷中掏出一塊燒焦的獸皮,“般度族五首領中的「堅戰」已經現身,而且……”
他壓低聲音,隻有最近的寧芙、白澤和李當歸能聽見:
“已經越過黑水河。”
“情報送到,你可以走了。”寧芙冷聲道。
畢方卻笑嘻嘻地湊近李當歸,紅發像火焰般晃動:“喂,你小子就是那個……”
“嗖!”
透明長劍突然橫在畢方喉前,劍身映出他驟縮的瞳孔。
“五十軍杖暫且記下。”寧芙的聲音比劍鋒更冷,“再靠近我的兵一步,我不介意替城主少養個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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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方高舉雙手後退,卻朝李當歸眨眨眼:“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大笑著化作一團烈火衝天而起,夜空中傳來最後的餘音:
“再見啦,小樹苗——”
寧芙“鏘”地收劍入鞘,對呆立的士兵們厲聲道:
“明日寅時加練,現在——解散!”
人群散去後,白澤若有所思地望向北方:“畢方雖瘋癲,但從不說謊。”
......
第二日。
螭吻軍營,晨練時分。
校場上塵土飛揚,新兵們正分組練習合擊之術。
李當歸手持木劍,跟隨隊列反複演練寧芙教授的“螭尾”一式。
汗水順著下巴滴落,但他的動作已比半月前流暢許多。
突然,校場邊緣傳來一陣騷動。
“狴犴軍統領來了!”
士兵們紛紛停下動作,目光齊刷刷轉向營門。
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大步走來,未著鎧甲,隻穿一身簡樸的灰布勁裝,腰間懸著一柄無鞘的寬刃刀。
他的步伐沉穩如山,明明沒有刻意釋放氣勢,卻讓整個校場為之一靜。
從普通士卒一步步晉升至統領,靠的是實打實的戰功;
九大統領中有四人未覺醒神力,而薩埵便是其中一位;
狴犴軍的士兵願意為他赴死,私下都稱他“大哥”。
寧芙從主帥帳走出,透明長劍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薩統領。”她微微頷首,“何事勞你親自來我螭吻營?”
薩埵爽朗一笑,聲如洪鍾:“奉白馬大人之命,來看看各營新苗。”
緊接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白玉令牌——令牌上刻著一匹踏雲的白馬。
校場上塵土飛揚,年輕士兵們列陣揮劍,動作整齊卻略顯僵硬。
薩埵負手而立,目光如刀般掃過每一張麵孔——握劍的手、站姿的重心、眼神的銳度。
"停。"
一聲令下,銅鑼敲響。
新兵們慌忙收勢,幾個膽小的甚至掉了木劍。
薩埵緩步穿行其間,偶爾駐足捏捏某個士兵的肩膀,或是突然出拳試探反應。
李當歸站在隊列末尾,看著這位傳奇統領檢查完最後一名新兵,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寧芙帳內。
"沒有。"薩埵將白馬令牌放回懷中,端起寧芙推來的茶碗,"這批新兵筋骨尚可,但缺了股"氣"。"
寧芙指尖輕叩劍柄:"我以為你是來下戰書的。"
"原本是。"薩埵苦笑,"但白馬大人說過,若見不到值得培養的苗子,就不必麻煩了。"
薩埵與寧芙又交談一番,起身準備離去。
他走到帳門又回頭:"白馬大人讓我帶話——"螭吻軍的劍,該見見血了"。"
白虎城西,百草堂。
細雨蒙蒙,青石街道上行人稀疏。
一位身著紅衣的女子撐著一把素色油紙傘,步履輕盈地穿過長街。
她身姿曼妙,氣質溫婉,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可當有人想多看她兩眼時,她的身影卻如煙似霧,悄然消失在雨幕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片刻後,百草堂的門前風鈴輕響。
李靈芝正低頭碾藥,聞聲抬頭,見一位紅衣女子站在門口,收起油紙傘,露出一張清麗絕俗的臉。
她眉眼含笑,腰間掛著一串小巧的銅鈴,隨著步伐發出清脆的聲響。
“姑娘是來抓藥的?”李靈芝放下藥碾,溫聲問道。
紅衣女子微微頷首,目光在藥鋪內掃過,最終落在櫃台後神情恍惚的李朱砂身上。
“這位姑娘似乎有心事?”她的聲音柔和,帶著一絲關切。
李朱砂回過神來,勉強一笑:“沒什麽,隻是家中小弟從軍去了,有些掛念。”
紅衣女子輕輕“哦”了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個精致的木盒,放在櫃台上。
“我名紅綃,略通醫術,今日來買些‘安神散’,見兩位神色鬱鬱,便多問了一句。”
李靈芝接過木盒,打開一看,裏麵竟是幾枚玲瓏剔透的玉丸,丸中似有流光轉動,煞是好看。
“這是……?”
紅綃淺笑:“‘弄丸’之術所製,可安神定魄,舒緩憂思。”
李朱砂好奇地湊近,她從來沒聽說過什麽“弄丸”之術。
紅綃指尖輕點其中一枚玉丸,那丸子竟自行浮起,在她掌心上方緩緩旋轉,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李靈芝和李朱砂見狀大吃一驚。
“姑娘難道是神力者?”
李靈芝好奇的問道。
“我之神力,名為「弄丸」,可凝藥成丸,化氣為丹。”她點頭輕聲解釋,“今日路過,見百草堂藥香清正,便想與同道交流一二。”
李靈芝眼中閃過一絲欽佩:“姑娘神力玄妙,令人歎服。”
紅綃搖頭:“不過是雕蟲小技,比不上兩位姑娘家學淵源。”
她頓了頓,似是無意般問道:“方才聽姑娘提及令弟從軍,可是去了黑水河前線?”
李靈芝神色一黯,她之前收到過李當歸的家書,書中的確言到黑水河,她點點頭:“正是。”
紅綃輕歎一聲,從腰間解下一枚小小的玉墜,遞給李朱砂。
“這枚「寧心玉」贈予姑娘,佩戴可靜心安神。”她溫聲道,“令弟吉人天相,必會平安歸來。”
李朱砂接過玉墜,隻覺掌心一暖,連日來的憂思竟似淡了幾分,不由感激道:“多謝姑娘。”
紅綃買好藥材,臨出門時,忽然回頭說道:“近日城中不太平,兩位姑娘若需幫助,可去城南「玲瓏坊」尋我。”
李靈芝點頭致謝:“姑娘好意,我們記下了。”
風鈴再響,紅綃的身影已消失在雨中。
李朱砂握著玉墜,喃喃道:“這位紅綃姑娘,倒是個妙人。”
李靈芝卻微微蹙眉,看向紅綃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
城南玲瓏坊內。
紅綃收起油紙傘,水珠順著傘骨滴落,在青石地麵上洇開幾朵深色的花。
她將傘輕輕靠在門邊,抬眸望向牆壁上那幅畫。
畫中紅衣美人持劍而立,衣袂翻飛如焰,眉目間三分英氣七分風流。
朱砂點唇,墨染青絲,雖是靜默的丹青,卻仿佛能聽見她衣角掠過的風聲。
"像,真的很像。"
同樣一襲紅衣的紅綃低語呢喃。
窗外雨打芭蕉的聲響忽遠忽近,畫中人的劍穗似乎也跟著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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