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寒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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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陣!"李當歸高喊。
    三百輕騎立刻分成七組,每組的長矛都指向不同巨人的關節——這是他們反複演練的"屠龍陣"。
    後戰突然捶打胸膛,青銅胸甲"砰"地炸裂,露出布滿鱗片的軀體。
    他抓起燃燒的骸骨擲向寧芙,卻在半空被一道冰藍劍氣劈碎。
    火星四濺中,寧芙的劍穗突然無風自動,冰玉墜子映出她冷峻的側臉——寒螭劍紋已蔓延至她的眼角。
    "你的招式,"她旋身避開毒蛇撲咬,劍尖在巨人肘窩一點即退,"和你兄長一樣蠢。"
    後戰暴怒的追擊突然僵住——被劍點過的關節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冰。
    寧芙等的就是這一刻,她踏著巨人凍結的手臂躍起,寒螭劍直取那隻蛇瞳。
    "噗!"
    劍鋒入肉的悶響被爆炸聲掩蓋。
    蛇窟深處突然傳出連綿不斷的爆裂,某個輕騎興奮地大喊:"燒到毒囊了!"
    寧芙與後戰的廝殺已至白熱。
    巨人被寒螭劍氣凍住半邊身子,卻突然咬斷自己手腕。
    血瀑噴灑的瞬間,那些血液化作無數小蛇,嘶叫著撲向寧芙麵門。
    "將軍小心!"
    寧芙急退,冰藍劍紋瞬間被染成暗紫。
    後戰狂笑著掄起半截骨刀:"不過如——"
    話音戛然而止。
    寧芙的劍不知何時已脫手飛出,在空中分出數道幻影,劍陣直衝巨人。
    "你的命..."她步步逼近被劍陣禁錮的巨人,"到此為止。"
    最後一道劍光閃過時,寧芙持劍插進巨人眼眶,寒冰順著眼球脈絡瞬間凍結了整個頭顱。
    當她抽手時,帶出的不是腦漿,而是一顆雞蛋大的琥珀——裏麵封著條微型雙頭蛇。
    "般度族的本命蠱。"她將琥珀扔到地上。
    李當歸的矛尖第一次刺中巨人膝蓋時,隻感覺雙手微微顫動,這是他第一次麵對這種怪物。
    老趙教的保命第一式"滾地龍"立刻派上用場——他借著巨人吃痛踉蹌的瞬間,一個側翻躲過橫掃而來的石錘。
    錘風刮得他耳根生疼,後背重重撞在燃燒的骸骨堆上,火星子濺了滿身。
    "攻膻中!"寧芙的劍訣在腦海中炸響。
    李當歸下意識挺矛直刺,卻見巨人胸口鱗甲"哢"地閉合,矛尖擦出一串火花。
    "他娘的!"他罵了句老兵油子們常掛嘴邊的話,雙腿猛地蹬地,使出老趙教的第二式"倒掛鞭"。
    身體後仰的刹那,石錘貼著他鼻尖掠過,帶起的風壓刮得臉頰生疼。
    矛杆順勢抽在巨人腳踝——那裏有道舊傷,是剛才火箭留下的焦痕。
    巨人嚎叫著單膝跪地,獨眼裏騰起毒火。
    李當歸正要補刀,忽然瞥見左側黑影壓來——另一個巨人掄著狼牙棒朝他天靈蓋砸下!
    生死關頭,寧芙教的"寒螭回首"自然流轉。
    他棄矛旋身,劍鞘在腰間劃出半弧,"鐺"地架住狼牙棒。
    精鋼打造的劍鞘當即凹下一塊,震得他虎口迸裂,卻也借力飄出三丈遠。
    "第三式!"他想起老趙唾沫橫飛比劃的樣子,"逃命要像發情的野狗!"
    李當歸連滾帶爬撲向燃燒的骸骨堆,熱浪灼得眉毛卷曲。
    追擊的巨人剛踏入火圈,他突然抓起把滾燙的骨灰揚向對方獨眼——這招不在任何劍譜上,是昨兒個夜裏看火頭軍捉野狗學的。
    "吼——"巨人捂眼狂吼的瞬間,李當歸已經撿起長矛。
    這次他沒用任何花招,就是最簡單的突刺——寧芙說過,戰場上的殺人技,往往樸實得像切藥刀。
    矛尖捅進膝蓋舊傷,巨人渾身抽搐著倒下,壓塌了半邊燃燒的骸骨牆。
    李當歸喘著粗氣拔出矛,發現矛頭已經彎成了魚鉤狀。
    "沒死透!"身後輕騎的驚呼讓他寒毛直豎。
    倒地的巨人竟一把攥住他腳踝,腐臭的指甲摳進皮肉。
    李當歸被倒提起來的瞬間——
    "唰!"
    寒光閃過,巨人手腕齊根而斷。
    寧芙的劍鞘點在他肩頭一挑,將他穩穩拋回馬背。
    女將軍左臂垂著,右手卻持劍將巨人釘死在地,劍鋒透顱而過時帶出的不是腦漿,而是條扭動的雙頭蛇。
    "保命三式用得不錯。"她甩去劍上蛇血,聲音比寒螭劍還冷,"就是最後那下揚灰..."
    "像撒胡椒麵?"李當歸齜牙咧嘴地接話。
    寧芙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像你姐曬藥翻匾。"
    遠處傳來白馬騎士的骨笛聲,悠長淒厲如喪偶的夜梟。
    蛇窟的火光映紅半邊天空。
    幾大軍營的突襲全部宣告成功。
    營帳的油燈將白澤與寧芙的影子投在帳布上,像兩尊對峙的神像。
    李當歸捧著傷藥站在陰影處,聽見竹簡展開的沙沙聲裏混著銀發軍師罕見的歎息。
    白澤的竹簡在案幾上鋪開,極北之地的地圖邊緣結著細碎的冰晶。
    "……寒淵的冰線,三個月推進了八百裏。"
    寧芙的劍尖點在地圖某處,劍鋒上的霜紋突然劇烈蔓延:"這不是尋常的苦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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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火搖曳間,地圖上標注的恐怖景象——般度族聖地的巨蛇圖騰被整個凍裂,俱盧族的雨師井凝成冰柱。
    更駭人的是極北深處那片墨漬般的陰影,旁邊朱砂批注:"活物勿近"。
    帳外傳來戰馬不安的嘶鳴。
    李當歸忽然想起阿朵曾經說過極北之地深處的"黑潮",她說那是俱盧族最古老的詛咒——大地自己活過來吃人。
    "所以他們是逃難?"寧芙的劍尖在地圖上犁出深痕。
    "也是狩獵。"白澤的竹簡突然立起,展示出段銘文:"血火可暫退寒淵——俱盧族古籍記載的邪法。"他指尖一劃,文字變成圖形:九百九十九具屍體擺成的陣型,正是現在敵軍駐紮的輪廓。
    李當歸的藥碾"當啷"落地。
    他想起阿朵偷偷燒掉的族徽,背麵就刻著這樣的圖案。
    "北邊有東西在追他們。"白澤突然咳嗽,咳出的血沫在案幾上凍成紅珊瑚狀的冰花,"而我們擋在唯一的生路上。"
    寧芙的劍紋已經蔓延到脖頸,像套了副冰晶枷鎖:"所以他們……"
    夜風突然卷著雪粒灌進營帳。
    "所以他們寧可死在關外——"白澤指縫間漏出幾粒冰晶,"……也要搶一條活路。"
    李當歸的手一顫,藥包裏的雄黃粉灑了出來。
    他想起了百草堂的阿朵,原來她之前的處境竟如此艱難。
    帳內傳來寧芙歸劍入鞘的錚鳴:"我的劍不問因果。"
    "可有人該問。"白澤的聲音突然近了。
    帳簾無風自動,露出他半張蒼白的臉,"當歸啊,藥拿進來。"
    油燈下,李當歸看清了案上鋪的地圖——極北之地被朱砂圈出大片血紅,旁邊標注著細小的文字:"冰川寒,萬靈歿"。
    而代表俱盧族遷徙路線的墨線,最終停在紫金關外,像條被斬斷的蛇。
    “白先生,可有兩全之法?”
    李當歸剛一進入帳內,便問出這樣的問題。
    營帳內的炭火"劈啪"爆響,李當歸的話像塊滾燙的烙鐵,墜入寂靜的冰湖。
    白澤的竹簡懸在半空,墨跡凝固成"未濟"卦象。
    銀發軍師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銅錢,三枚錢幣彼此碰撞,發出空洞的輕響。
    寧芙的劍紋突然泛起寒光。
    她左手按在案幾上,冰晶順著木紋蔓延,將李當歸的影子釘在帳布上:"戰場上容不得慈悲。"
    "可阿朵——"
    "一個叛徒能代表千萬屠夫?"寧芙的劍穗墜子突然裂開,露出裏麵封存的金色血珠——那是她斬殺第四名雨女時留下的戰利品,"昨日狴犴軍收殮的屍首,最小的才十二歲。"
    李當歸握緊腰間的菩提子。
    金藤刺入掌心,映出他腦中反複出現的畫麵:極北之地的雪原上,無數俱盧族孩童圍著枯井歌唱,井底沉著阿朵沒能救下的妹妹。
    "將軍。"他輕輕解下染血的護腕,露出腕上被菩提藤纏繞的"卍"字印,"若打仗隻能保護一半的人,那我們算什麽軍人?"
    帳外風雪驟急。
    某個瞬間,李當歸仿佛聽見阿朵在哼唱那首俱盧族童謠,調子卻變成了百草堂曬藥時的小曲。
    深夜的校場上,李當歸獨自坐在箭垛旁,手中的銅錢在指間翻轉。
    月光下,錢幣表麵的"仁"字忽明忽暗,像在嘲笑他的天真。
    "睡不著?"
    寧芙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時,他下意識攥緊了銅錢。
    女將軍的銀甲卸去了,隻穿著素白中衣,寒螭劍隨意地掛在腰間,劍穗上新結的冰蠶絲繩在風中輕晃——正是那日他偷偷編的。
    "將軍說過,"李當歸摩挲著銅錢上的刻痕,"劍不問因果。"
    "但持劍的人會問。"寧芙罕見地沒有訓斥,反而坐在他身旁的草料堆上。
    夜風送來她身上淡淡的金瘡藥味,左臂的傷口顯然又裂開了。
    兩人沉默地望著北方天際。
    那裏的星辰被某種陰霾遮蔽,偶爾閃過詭異的紅光——據偵察兵說,那是寒淵蔓延時蒸騰的血霧。
    "我第一次殺人時,"寧芙突然開口,"是個比我矮半頭的少年。"
    李當歸愕然轉頭。
    寧芙卻隻是凝視著自己的劍,冰藍紋路在月光下如同活物:"他哭著用族語喊娘親,可我依然斬下了他的頭。"
    校場角落的草蟲突然噤聲。
    夜風卷起一片枯葉,正落在李當歸攤開的掌心——葉脈的紋路與阿朵教他認過的俱盧族藥草一模一樣。
    "後來我常想,"寧芙的指尖拂過劍穗,"若當年有人給那孩子一條活路……"
    話未說完,北麵城牆突然傳來警報。
    他們衝上城垛時,看見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十幾個俱盧族難民正在攀爬懸崖,最前麵的婦人懷裏抱著嬰兒,孩子的繈褓上結滿冰晶。
    追在他們身後的不是守軍,而是某種粘稠的黑色寒氣,所過之處連岩石都凍裂崩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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