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永夜驟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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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關外的枯骨林,風聲嗚咽。
白澤踩著幹裂的落葉緩步而行,手中的青銅卦盤自行旋轉,發出細微的嗡鳴。
他停下腳步,抬頭望向林間一處陰影,嘴角微揚。
“你從北方回來了?”
陰影中,一道人影緩緩浮現。
那人全身裹在灰霧般的鬥篷裏,麵容模糊不清,聲音如風吹過枯枝,既非男也非女。
“你總是算準了時間等我。”神秘人低語。
白澤輕笑:“‘天眼’駕臨,天地自有感應。”
神秘人——十大帝子中司掌“通未來”的天眼——沉默片刻,鬥篷下的霧氣微微翻湧:“極北之地的黑潮,比預想的更快。”
白澤的卦盤突然停轉,指針直指北方。
“我看到了。”天眼的聲音如冰麵開裂,“冰川在前進,古老的封印正在鬆動。那些被遺忘的東西……很快會南下。”
白澤拾起一片枯葉,葉脈在他指尖化作金色的卦紋:“多快?”
“幾年之內。”天眼鬥篷下的陰影似乎更深了,“或許更短。到那時,不論是南方的城牆,還是北方的部落,都將被吞噬。”
白澤忽然笑了:“你的天眼,是否有看錯的時候?”
灰霧驟然翻騰,林間的溫度驟降:“你在質疑天命?”
“我隻是好奇。”白澤將枯葉拋向空中,葉片在風中碎成金粉,“若未來早已注定,你又何必專程來警告我?”
天眼沉默了。
許久,鬥篷下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白澤,你本可以置身事外。”
“可那多無趣。”白澤轉身,卦盤上的符文逐一亮起,“我賭凡人的變數。”
“賭?”天眼的聲音終於帶上一絲情緒,“你拿什麽賭?”
白澤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山林,落在百草堂溫暖的燈火上。
“一顆菩提子,一段因果,還有……”他輕笑,“一群不怕死的傻子。”
天眼的鬥篷無風自動,霧氣中隱約浮現出無數破碎的畫麵——燃燒的城池、崩塌的山脈、在黑暗中掙紮的人影……
“那就拭目以待。”天眼的身影逐漸淡去,最後的聲音在林間回蕩,“當死亡淹沒紫金關時,希望你的‘智慧’,還能笑得出來。”
白澤獨自站在枯骨林中,手中的卦盤“哢”地裂開一道縫。
他望著那道裂縫,忽然哼起小調——正是白虎城百姓常在街上哼的南方俚曲。
百草堂的院子裏,李朱砂正掰著手指頭數人頭:“大姐和二姐住東廂,青鳶姐住前堂,阿朵和雲苓住西廂小閣樓,那當歸和寧將軍……”
她話還沒說完,雲苓就灌了口馬奶酒,咧嘴一笑:“這還用問?冰塊臉當然跟冰塊臉住啊!”
寧芙手裏的茶盞“哢”地裂了條縫。
黑衣女子抱劍往堂前一站:“我守夜。”
李靈芝歎氣:“青鳶,你那張藤椅都快睡出人形了。”
青鳶瞥了眼阿朵:“總比有人半夜溜出去強。”
阿朵耳根微微發紅。
“我和阿朵擠閣樓?”師姐雲苓長一腳踩在藥碾上,“行啊,除非她發誓不搶被子。”
李朱砂天真舉手:“阿朵姐睡覺很老實的!”
眾人沉默——上次這姑娘說夢話用俱盧語喊“殺”,嚇得街坊連夜請道士。
李當歸剛提議“將軍住我隔壁”,寧芙的劍鞘就“咚”地杵在他腳尖前半寸。
青鳶突然冷笑:“怕什麽?他又打不過你。”
寧芙的耳尖瞬間紅透。
李靈芝“啪”地合上賬本:“抓鬮。”
五張藥箋扔進陶罐。
西廂上閣。
雲苓把鋪蓋卷成繭:“敢搶被子就讓你體驗‘雨女絕技’。”
阿朵默默掏出針線,開始縫雙人被套。
西廂下閣。
寧芙的寒螭劍橫在兩張鋪中間,青鳶的短劍也與寒螭劍緊挨在一起。
半夜劍身突然結霜——兩人同時驚醒,發現是窗戶沒關嚴。
前堂。
李當歸在藥香中翻身,聽見閣樓傳來“咚”的一聲。
阿朵的聲音隱隱約約:“……真的隻是起夜!”
青鳶的冷笑穿透樓板:“帶著骨笛起夜?”
東廂。
李朱砂夢中嘟囔:“阿朵別搶我糍粑……”
李靈芝在黑暗裏睜眼,輕輕拍了拍李朱砂的後背。
晨霧未散,白虎城西的集市已亂作一團。
幾個醉醺醺的白虎城壯漢推搡著一名俱盧族少年,酒氣混著叫罵噴濺:“北蠻子也配用我們的井?!”
少年死死護著水囊,蒼白的臉頰因憤怒泛起潮紅。
他身後,十幾名俱盧族人沉默地攥緊了腰刀——那是李當歸昨日才為他們爭取來的通行權。
“砸了他們的貨!”
不知是誰先扔出的石塊,砸中了俱盧族人的藥筐。
風幹的雪靈芝碎了一地,像濺開的血。
李當歸正幫李朱砂曬藥,忽見街尾狂奔來一個渾身是血的俱盧族孩子。
“阿爾蓋布大人!”孩子撲倒在他腳下,“他們、他們說我們是瘟疫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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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芙的劍已出鞘三寸,卻被青鳶按住:“你出麵隻會更亂。”
寧芙卻沒有理會青鳶的勸阻。
阿朵和雲苓對視一眼,同時衝向門外。
雨女長腰間的骨笛發出尖嘯。
街道上。
俱盧族戰士結成人牆,古老的圖騰在他們皮膚上隱隱發亮;
白虎城人則舉著鐵鍬、菜刀,有人甚至拖來了守城用的火油。
“就是他們帶來災難!”一個疤臉漢子高喊,“我親眼看見那女人讓井水結冰!”他指著人群中的一名女人。
幾個披甲的白虎城老兵突然出現,腰間懸著帶血的戰刀,眼神陰沉地盯著對麵——五名俱盧族戰士沉默而立,他們身上還穿著殘破的皮甲,灰白的眼瞳裏映著未熄的戰火。
“是你們。”為首的白虎城老兵嗓音沙啞,手按刀柄。
俱盧戰士中,一個臉上帶疤的漢子緩緩點頭:“紫金關外,我們見過。”
空氣瞬間凝固。
“我兄弟死在你們手裏!”白虎城老兵突然暴喝,戰刀出鞘,“你們這些北蠻子——”
俱盧戰士的獵刀也同時亮出,疤臉漢子聲音低沉:“我父親也沒回來。”
兩撥人猛地撞在一起,刀光映著晨光,火星迸濺。
周圍百姓尖叫逃散,有人大喊:“殺人啦!北蠻子又殺過來啦!”
阿朵和雲苓趕到時,地上已見了血。
一名俱盧戰士肩膀被砍傷,而對麵一個白虎城人捂著腹部踉蹌後退。
“住手!”阿朵衝上前,卻被一名白虎城老兵推開。
“滾開,雨女!”他怒吼,“這是軍人的事!”
雲苓的骨笛已抵在唇邊,眼中殺意驟起。
李當歸和寧芙趕到時,雙方已殺紅了眼。
寧芙一眼認出那些傷痕累累的鎧甲,“紫金關一戰的幸存者。”
李當歸沒有猶豫,直接衝進刀光之中。
“都停下!”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盆冰水澆在所有人頭上。
白虎城老兵喘著粗氣,刀尖滴血:“小子,讓開!這是血債!”
“血債?”李當歸緩緩抬起手,指向遠處——兩個俱盧族孤兒正瑟瑟發抖地抱在一起,而他們身後,是幾個年邁的俱盧老人,沉默地護著身後的女人和孩子。
“你們要當著他們的麵,再添一筆血債?”
疤臉俱盧戰士的刀微微顫抖:“我們……隻是來賣藥的。”
寒螭劍突然出鞘,釘入雙方之間的石板,劍身嗡鳴。
“要打?”寧芙的聲音比劍更冷,“跟我打。”
白虎城老兵臉色一變:“寧將軍,您這是——”
“第三營的?”她冷冷掃視他們,“那你們應該認得這個。”
她扯開領口,露出鎖骨下一道箭傷——箭痕的形狀,正是黑狼部特有的狼牙箭簇所留。
“紫金關外,我也在。”
老兵們沉默了。
李當歸走到俱盧戰士麵前,從懷中取出一塊染血的布條——那是他從戰場上帶回的,繡著第三營的番號。
“你們認識這個嗎?”
疤臉戰士盯著布條,灰白的眼瞳微微收縮:“……我父親的刀,砍倒過這個營的旗。”
“現在,你們可以繼續砍。”李當歸將布條放在地上,“或者——”
他指向百草堂的方向,李朱砂正帶著藥箱飛奔而來,身後跟著抱著繃帶的青鳶。
“——幫他們包紮。”
老兵和戰士們都愣住了。
許久,一名白虎城老兵啐了一口,卻彎腰撿起了布條:“……先治傷。”
疤臉戰士沉默片刻,收刀入鞘:“……好。”
傍晚,百草堂內,傷者躺了一地。
李朱砂忙著給白虎城老兵換藥,而阿朵則替俱盧戰士縫合傷口。
青鳶的飛針穿梭在傷患之間,寧芙的劍橫在門口——不是威懾,而是警戒。
雲苓靠在門邊,骨笛輕敲掌心:“你以為這樣就算了?”
李當歸搖頭:“但這是開始。”
窗外,暮色沉沉。
白虎城和俱盧族的血仇,遠未結束——但至少今天,刀劍歸鞘,而人活了下來。
李當歸是被一陣刺骨的寒意驚醒的。
窗外本該晨光熹微,可此刻卻漆黑如墨,連一絲天光都透不進來。
他伸手摸向床頭的火石,指尖卻觸到一層細密的冰晶——霜氣正順著窗欞無聲蔓延。
隔壁傳來李朱砂的驚叫:"大姐!日晷針指在辰時,可天怎麽還黑著?"
前堂傳來青鳶利落的落地聲,黑衣女子顯然早已醒來,聲音裏帶著罕見的緊繃:"藥櫃結霜了。"
阿朵和雲苓從廂房衝出來時,俱盧族人特有的灰白瞳孔在黑暗中微微發亮。
阿朵指尖凝出一顆水珠,水珠懸浮在空中,折射不出半點光芒——仿佛連光都被某種力量吞噬了。
寧芙的銀甲在漆黑中泛著冷冽的微光,她的手始終按在劍柄上:"這不是尋常的天象。"
推開百草堂大門的瞬間,刺骨的寒風卷著灰燼般的塵埃撲麵而來。
整條西城街道宛如鬼域——家家門窗緊閉,攤販的貨物散落一地,幾個翻倒的燈籠還在冒著青煙,顯然是被慌忙踩滅的。
遠處傳來嬰兒的啼哭,又立刻被大人捂住。
"太陽……"李朱砂顫抖著指向天空,"被吃掉了。"
眾人抬頭,隻見原本該高懸的朝陽處,隻剩下一輪模糊的暗紅色輪廓,像是被潑了墨的銅鏡。更詭異的是,那輪"黑日"邊緣不時泛起熔岩般的裂紋,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內部灼燒。
阿朵突然抓住李當歸的手臂:"你們聽。"
死寂中,隱約有古老的歌謠從城東飄來,音調詭譎難辨。
雲苓的骨笛自動發出嗡鳴:"是俱盧族的葬歌……可城裏不該有人會唱這個!"
寧芙的劍突然"錚"地出鞘三寸,劍身映出她凝重的麵容:"難道..."
“山海經載,鍾山之神,名曰燭陰。”寧芙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睜眼為晝,閉目為夜,吹氣成冬,呼氣為夏。"她劍尖指向那輪黑日。
"前朝末年,有個書生為救旱災百姓,私闖鍾山禁地。歸來後雙目赤紅,能顛倒晝夜——喚為燭龍。"
仿佛回應她的話語,長街盡頭突然亮起兩點猩紅——
一雙如日如月的眼睛,在黑暗中緩緩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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