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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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翎的身體突然僵住,灰白的瞳孔急劇收縮。
她的手不受控製地摸向腰間的骨刀,刀尖對準了自己的咽喉。
“雀翎!”李當歸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卻發現她的力氣大得驚人。
她的嘴角扭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聲音卻不再是自己的:“吾等……饑渴太久了……”
李當歸死死抱住她,可那低語也開始侵蝕他的意誌。
眼前的石柱仿佛在旋轉,符文化作無數蠕動的黑蟲,向他爬來。
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開,借著短暫的清醒,他高聲誦念——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說法”大師的經文如清泉般流過心頭,體內的“解厄”神力隨之翻湧,在經脈中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
雀翎在他懷中劇烈掙紮,指甲在他手臂上抓出深深的血痕。
李當歸不為所動,誦經聲越來越響,到最後幾乎是在怒吼——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終於,雀翎的掙紮漸漸減弱。
她茫然地眨著眼,像是從噩夢中驚醒,冷汗在瞬間結成了冰霜。
“走!”李當歸拽起她,頭也不回地衝向石陣外圍。
背後的低語聲化作憤怒的尖嘯,石柱上的符文迸發出血光,但終究沒能追上他們。
直到跑出數裏,兩人才癱坐在雪地中喘息。
雀翎的嘴唇仍在顫抖:“那些聲音……在叫我‘祭品’……”
李當歸望向遠處那詭譎的石陣,體內的神力仍在不安地躁動。
極北之地的白晝短暫得如同一聲歎息。
當李當歸和雀翎找到那片血髓藤生長的冰裂穀時,天色已經開始轉暗。
寒風如刀,刮得人臉頰生疼,呼出的白氣在睫毛上凝結成細小的冰晶。
“那裏。”雀翎指向一處被風蝕出的雪坡,“雪層夠厚,能挖個臨時棲身之所。”
兩人用隨身攜帶的骨鏟和短刀,開始挖掘雪洞。
李當歸用木棍不斷試探雪層的緊實度,確保不會坍塌。
雀翎則利落地將挖出的雪塊堆砌在洞口兩側,加固結構。
隨著最後一塊巨石被推入洞口,將風雪隔絕在外,狹小的雪洞內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空間。
雪洞內漆黑一片,唯有兩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雀翎摸索著鋪開獸皮,動作嫻熟得令人心疼——顯然,這不是她第一次在絕境中求生。
“靠過來。”她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冷靜,“血髓藤的熱量撐不了多久。”
李當歸沒有猶豫,緊挨著她坐下。
兩人肩膀相抵,體溫在狹小的空間裏緩慢交融。
雀翎從腰間解下那條血髓藤編織的腰帶,將它展開蓋在兩人腿上,藤蔓散發出微弱的灼熱感,像是一盞將熄的燈。
“我們走得太慢了。”雀翎低聲道,“按這個速度,至少還要五天才能接近核心地帶。”
李當歸沉默。
極北的殘酷遠超預期——不僅僅是寒冷,還有那些詭異的低語、未知的威脅,以及逐漸消耗的體力。
“如果明天還找不到霧隱犛牛的蹤跡……”雀翎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們得考慮撤退。”
李當歸握緊了祖靈護符,沒有回答。
有時候,活下去比探索更需要勇氣。
第二日,李當歸和雀翎相擁而眠。
雪洞的縫隙外,微弱的晨光滲入,映出李當歸驟然收縮的瞳孔。
他輕輕推醒雀翎,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噤聲。
兩人屏住呼吸,透過那道狹窄的冰縫向外窺視——
遠處的雪原上,十幾個黑影正以詭異的姿態移動。
它們確實曾是人類。
最前麵的那具“人形”邁著生鏽機械般的步伐,膝蓋關節被冰霜徹底封死,每一步都像木偶被強行拉扯。
它的頭顱歪斜著掛在脖子上,下頜骨早已脫落,隻剩一層凍硬的皮肉連著肩膀。
第二具沒有頭顱,斷裂的頸腔中不斷噴湧出細密的冰晶,在身後拖出一條閃爍的軌跡——那冰晶落地竟發出金屬般的輕響。
更遠處,一具隻剩下上半身的軀體,正用森白指骨摳進雪地,拖著凍成紫黑色的腸髒爬行。它經過的雪麵,留下腐爛的暗紅色汙漬。
雀翎的指甲深深掐進李當歸的手臂。
傳說中“被寒風操控的亡靈”,此刻就在三尺之外。
李當歸突然注意到,那些從無頭屍體頸腔噴出的冰晶,在半空中會詭異地懸浮片刻,組成模糊的符號——
像極了祭魂石陣上的瀆神符文。
“它們……要去哪裏?”雀翎的呼吸凝成顫抖的白霧。
李當歸搖搖頭,灰白的眸子緊盯著那些行屍走肉。
自從離開祭魂石陣,他體內的神力就像被凍結了一般,隻能隱約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波動。
但此刻,隨著越來越接近這群"風語者",那股波動竟開始變得明顯起來。
"跟上去。"他低聲道。
雀翎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瘋了?那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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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沒有意識,發現不了我們。"李當歸指了指最末尾那具殘缺的軀體,它的左臂隻剩半截,斷口處結著厚厚的冰淩,"我們保持距離,看看它們究竟要去什麽地方。"
雀翎咬了咬下唇,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她解下腰間的水囊,倒出幾滴血髓藤汁液。
那赤紅液體一接觸空氣就蒸騰起熱氣,兩人各自抿了一小口,灼燒感從喉嚨一直蔓延到胃裏,驅散了部分寒意。
他們跟著"風語者"在茫茫雪原上行進了不知多久。
天色始終昏暗,隻有偶爾劃過的極光提供些許光亮。
李當歸注意到,腳下的冰層開始出現奇怪的紋路——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冰裂,而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爬行留下的痕跡。
突然,走在最前麵的"風語者"停了下來。
整個隊伍如同接到無聲指令般靜止不動。
李當歸和雀翎立刻伏低身子,屏住呼吸。
下一刻,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同時瞪大了眼睛。
雪霧散去,一座被冰封的遠古城市顯露出來。
那些建築由黑色寒冰構成,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劈。
高聳的暗紅色石柱排列成詭異的陣型,上麵刻滿了與祭魂石陣相似的瀆神符文。
整座城市寂靜無聲,仿佛連時間都被凍結在此。
"祖靈在上......"雀翎的聲音顫抖著,"這難道是傳說中的"永寂城"?"
李當歸剛要回答,忽然感到一陣異樣。
他抬頭望向遠方——地平線上,一片詭異的綠色極光正如潮水般向這邊蔓延而來。
"亡者之息!"雀翎臉色煞白,"快躲起來!那光會把活人變成"風語者"!"
兩人顧不得隱藏行蹤,衝向最近的一棟黑色建築。
就在他們即將觸碰到那扇冰雕大門時,門上突然浮現出無數扭曲的人臉,發出刺耳的尖嘯。李當歸猛地刹住腳步,將雀翎拉回。
"進不去!"他環顧四周,其他建築的門窗同樣在極光逼近下開始扭曲變形。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兀地在兩人腦海中響起:
"這邊......"
那聲音中性平和,辨不出男女,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李當歸和雀翎對視一眼,同時看向聲音指引的方向——與城市相反的一處低窪冰穀。
極光越來越近,空氣中開始飄落綠色的光塵。
雀翎的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一粒,皮膚立刻泛起詭異的熒光。
她痛呼一聲,那熒光竟開始向手臂蔓延!
"走!"李當歸一把扯下自己的毛皮披風裹住雀翎的手臂,拉著她向冰穀狂奔。
身後的"風語者"們在極光中紛紛跪倒,軀體如同融化般扭曲重組。
更可怕的是,那些黑色建築上的符文開始亮起血紅色的光芒,整座城市仿佛正在蘇醒。
"跳!"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兩人衝到冰穀邊緣,卻發現前方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冰縫。
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腳下的冰層突然塌陷——
失重感襲來。
李當歸下意識抱緊雀翎,兩人在光滑的冰壁上翻滾跌落,最終重重摔在一處平台上。
"唔......"李當歸掙紮著撐起身子,全身骨頭像散了架一般疼痛。
雀翎躺在他身旁,臉色蒼白如紙,但胸口的起伏顯示她還活著。
環顧四周,他們竟落入了一個巨大的冰窟中。
頭頂的裂縫已經重新凍結,將極光隔絕在外。
冰窟四壁布滿發光的藍色苔蘚,提供了微弱的光亮。
更令人驚奇的是,這裏的溫度明顯比外麵高許多,呼吸時不再有白氣嗬出。
"這裏......"雀翎虛弱地坐起來,突然瞪大眼睛,"你聽!"
李當歸屏息凝神。
冰窟深處,隱約傳來有節奏的"嗒、嗒"聲,像是某種硬物敲擊冰麵的聲響。
那個指引他們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這詭異的敲擊聲,仿佛在邀請他們深入。
李當歸幫雀翎檢查了手臂,所幸熒光已經消退,隻留下一道淺淡的疤痕。
兩人喝下剩餘的血髓藤汁液,壯著膽子向聲源處走去。
冰窟通道曲折向下,牆壁上的藍色苔蘚越來越密集,最後幾乎連成一片光幕。
通道盡頭豁然開朗——一個半球形的洞窟出現在眼前,中央是一座晶瑩剔透的冰台。
冰台上,一個黑袍人影背對他們而立,手中握著一根骨白色手杖,正有節奏地敲擊冰麵。
"嗒、嗒、嗒。"
隨著最後一聲輕響,黑袍人緩緩轉身。
兜帽下的陰影中,一雙沒有瞳孔的純白眼睛直視兩人。
"李當歸,雀翎。"黑袍人的聲音與方才指引他們的一模一樣,"我等你很久了。"
雀翎倒吸一口冷氣,本能地擺出戰鬥姿態。
李當歸卻感到體內的神力突然活躍起來,與眼前之人產生了某種共鳴。
冰窟內的藍光苔蘚微微顫動,映照著那個神秘黑袍人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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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當歸將雀翎護在身後,手指悄悄按在腰間匕首上。
這個陌生人能在極北絕境生存已非常人,更詭異的是他周身三寸內的冰麵竟泛著水光——仿佛嚴寒對他無效。
"不必戒備。"黑袍人開口,聲音如同兩片冰晶相互摩擦,既非男聲也非女調,"若我要害你們,方才就不會引你們避開"亡者之息"。"
雀翎手臂上被極光灼傷的疤痕突然刺痛起來。
她盯著黑袍人垂落的袖口——那裏露出的手腕布滿細密銀紋,皮膚透明得能看見血管中流淌的淡藍色液體。
"你是誰?"李當歸沉聲問道,嗬出的白氣在麵前凝成霜花。
他暗中催動體內神力,卻發現原本枯竭的"解厄"之力竟對黑袍人產生微妙共鳴。
黑袍人抬起右手,五指張開時掌心浮現一團旋轉的星雲光影:"李當歸,百草堂李滄海之子,李靈芝、李朱砂之弟。"每說一個詞,星雲中就閃過對應畫麵:佝僂著背抓藥的中年男子、溫柔煎藥的少女、蹦跳著晾曬藥材的姑娘。
雀翎倒吸一口冷氣。
那些影像裏甚至出現了李當歸兒時打翻藥罐被父親責罰的場景,這絕非外人能知曉的私密往事。
"你——"她剛開口,黑袍人掌心星雲突然變幻,顯現出一個灰眸女子在暴雪中分娩的畫麵。新生嬰兒的啼哭聲竟真實地從光影中傳出,那孩子右肩有著與雀翎一模一樣的魚鱗狀胎記。
"雀翎,俱盧族雨女,鮫瀲之女。"黑袍人說出那個連雀翎自己都未曾聽過的名字。
她踉蹌後退撞上冰壁,記憶中她從出生便是一個孤兒,無父無母,她根本不知道那黑袍人所說是否真實。
李當歸的匕首終於出鞘,寒光劃過兩人之間:"你到底是誰?"
黑袍人低笑,星雲幻化成十個環繞的光點。
他摘下兜帽,露出的麵容讓兩人同時屏息——那張臉如同冰雕般光滑無瑕,沒有眉毛睫毛,額間嵌著一顆棱形水晶。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當他說話時,整張臉隻有嘴唇微動,其餘肌肉紋絲不動。
"吾乃帝子天眼。"他聲音忽然變得空靈,冰窟四壁開始浮現無數流動的畫麵,"通曉過去未來。"
那些畫麵裏閃過百草堂的日常、紫金關的烽火、甚至還有李當歸與寧芙在槐樹下立約的場景。
雀翎突然衝向天眼:"那你告訴我,我父親——"
"鮫瀲還活著。"天眼的水晶突然變紅,映出深海某處盤旋的陰影,"但知道此事對你無益。"他說著轉向李當歸,水晶又轉為青色:"至於你,李當歸,白澤沒告訴你窺探極北要付出什麽代價嗎?"
冰窟劇烈震動,天衣無縫的冰麵上裂開細紋。
天眼卻恍若未覺,反而伸手觸碰李當歸眉心。
一道金光從接觸點炸開,李當歸腦海中突然響起白澤的聲音:"...若天道不公,便以劍問之!"
"好一個智慧,好一個解厄。"天眼收回手,聲音忽然帶上幾分讚許,"竟真敢擅闖這極北之地。"他轉身走向冰窟深處,黑袍下擺掃過處,冰麵開出晶瑩的花。
李當歸突然明白過來:"你早知我們會來?"
天眼的聲音回蕩在冰窟之間:"我看見三千種未來,你們活下來的隻有七種。”
而雀翎發現自己的傷疤不知何時痊愈了,隻留下淡淡的魚鱗紋路——與她從未謀麵的父親一模一樣。
冰窟內的藍光突然扭曲,天衣無縫的冰壁上裂開無數細紋,每一道裂縫中都閃爍著不同的畫麵:李當歸在俱盧族接受朝拜、寧芙獨自擦拭佩劍、白澤在一座陌生的城池仰望星空......這些畫麵突然同時破碎,化作冰晶簌簌落下。
"你以為拯救了北方部落?"天眼的聲音驟然尖銳,額間水晶迸發出刺目紅光。
他抬手一揮,那些墜落的冰晶在空中重組,顯現出紫金關被黑潮吞噬的場景,"看看你拚上性命換來的和平——不過鏡花水月!"
李當歸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雀翎發現他袖口在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憤怒。
"還有你這可笑的神力。"天眼突然貼近李當歸,透明的手指戳向他心口,"替人承災?代償厄運?"每說一個詞,指尖就迸出一簇冰藍火花,"連自己姐姐的藥癮都解不了,還妄想——"
"住口!"李當歸猛地揮拳,卻穿透了天眼的虛影。
那一瞬他看清對方黑袍下根本不是軀體,而是流動的星沙。
天眼飄退到冰台邊緣,發出玻璃碎裂般的笑聲:"憤怒了?那我告訴你更可笑的事——"他忽然用唱童謠的調子念道:"槐花開了又謝,將軍白了頭發......"
李當歸如遭雷擊。
這是他和寧芙立約時,自己心裏閃過的半句詩,從未說出口。
"不過嘛......"天眼的語氣突然輕快起來,像孩童發現新玩具。
他蹦跳著踩過冰麵,每一步都綻開一朵冰蓮,"既然‘智慧’把你引到這兒,我倒想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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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蹲下,手掌按地。
冰麵頓時透明如鏡,顯現出極北之地的俯視圖。
"等"亡者之息"退去後,"他手指劃過鏡麵,一條發光路徑蜿蜒向北,"繞開這座破城,繼續走。"
路徑盡頭突然隆起一道接天連地的冰牆,牆前地麵裂開猙獰的黑色縫隙,腐化黑霧如觸手般蠕動。
"黃泉裂隙。"天眼舔了舔嘴唇,這個動作讓他整張臉扭曲變形,"墜入者會聽見自己骨髓結冰的聲音。"他突然抓住李當歸的衣領,兩人鼻尖幾乎相貼,"但你要找的答案,就在那冰牆下麵。"
雀翎突然衝上來扯開天眼:"你為什麽要告訴我們這些?"
天眼歪著頭,水晶裏閃過一連串混亂影像:"因為有趣啊。"
他咯咯笑著後退,黑袍像融化的蠟一樣開始滴落,他忽然痛苦地掐住自己脖子。
"能嗎?不能?能?不能?"天眼跪在冰麵上瘋狂抓撓,指甲帶起一串串火星。
他的身體時而透明時而凝實,仿佛信號不穩的燭火,"‘智慧’賭你能......可我看見......不能......"
最後一聲"不能"化作尖嘯,天眼整個人爆裂成無數冰晶。
其中一片劃過李當歸臉頰,留下灼熱的刺痛感。
冰晶在空中組成最後一句讖語:
【寒毒焚心日,方見真解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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