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關外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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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的玉羅城籠罩在綿密的雨幕中。
    此時家家戶戶都已經熄滅了油燈。
    李當歸蹲踞在一個綢緞莊對麵的屋脊上,雨水順著鬥笠邊緣滴成水簾。
    忽然,一道黑影從巷口閃過——那人身形矮小如猿猴,腰間果然係著一串銅鈴,但走路時刻意控製著不發出聲響。
    "不是神力者。"雀翎的聲音通過雨滴直接傳入李當歸耳中,這是雨女特有的傳訊方式,"腳步虛浮,下盤不穩。"
    隻見那賊人躡手躡腳摸到綢緞莊後牆,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包粉末撒向牆麵。
    詭異的是,磚石接觸粉末後竟泛起水波般的紋路!
    賊人作勢要穿牆而入,李當歸正欲躍下阻攔,卻被雀翎一把按住。
    "看仔細。"她凝出一麵水鏡,將景象放大——原來那賊人根本沒穿牆,而是迅速撬開了旁邊一扇偽裝成磚石的暗門!
    所謂"穿牆"不過是趁守衛被致幻粉末迷惑時,從暗門溜走的把戲。
    "原來是雜耍班子的障眼法。"李當歸冷笑。
    當年白虎城廟會就有藝人用類似手段表演"大變活人"
    就在賊人得手欲逃時,雀翎的骨笛突然破空而出!
    笛聲裹挾著雨滴凝成冰網,將賊人團團圍住。
    李當歸縱身躍下,劍未出鞘,僅用劍柄一點便擊中賊人後頸要穴。
    "饒命啊大俠!"賊人癱軟在地,懷中滾出幾個金鐲子,聲音顫抖得不像話,"小的再也不敢了!"
    雀翎一腳踩住他的手腕:"你就是"一陣風"?"
    "不不不!"賊人拚命搖頭,臉上的蒙麵巾都甩掉了,露出一張猥瑣的臉,"小的隻是個普通的梁上君子..."
    "普通的賊會在腰上掛鈴鐺?"雀翎冷笑,骨笛抵住他的咽喉。
    賊人眼珠亂轉:"是、是有人指使小的..."
    李當歸皺眉:"指使你做什麽?"
    賊人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額頭上冷汗直冒。
    "看來就是"一陣風"沒錯了。"李當歸收起長劍,準備將他扭送官府。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銅鈴聲。
    賊人臉色大變,仿佛聽到了什麽可怕的聲音,竟嚇得尿了褲子。
    李當歸和雀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雨幕深處,一陣幽幽笑聲混在雨聲中飄來:"黃泉裂隙開,故人踏月來~"
    雨聲漸密,那詭異的銅鈴聲卻戛然而止,仿佛被雨水吞噬了一般。
    街道上隻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青石板路反射著冷清的月光,空無一人。
    "還有同夥?"雀翎眉頭緊蹙,灰眸在雨夜中閃爍著警惕的光芒。
    她指尖凝聚出一顆水珠,水珠懸浮在空中,微微顫動,似乎在感應著什麽。
    李當歸按住那賊人的肩膀,低聲問道:"剛才那鈴聲是誰?"
    賊人渾身發抖,牙齒咯咯作響:"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的眼神飄忽不定,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顯然在隱瞞什麽。
    雀翎冷哼一聲:"看來不老實。"她手腕一翻,骨笛抵住賊人的咽喉,一縷寒氣順著笛身蔓延,讓賊人打了個寒顫。
    "饒命!饒命!"賊人嚇得臉色慘白,"小的真的不知道!"
    李當歸和雀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這背後恐怕另有隱情。
    "先帶他去官府。"李當歸沉聲道,"或許能問出些線索。"
    雀翎點頭,指尖一彈,一縷水霧纏繞在賊人手腕上,凝結成冰藍色的鐐銬。
    "走。"她冷聲道。
    賊人踉踉蹌蹌地被兩人押著,朝著官府方向走去。
    雨幕中,三人的身影漸行漸遠。
    潮濕的青石板路上,李當歸和雀翎押著那賊人來到縣衙門口。
    衙役剛敲響升堂鼓,一個穿著錦緞長袍的中年男子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哎呀呀!兩位恩公!"那人油光滿麵的臉上堆滿笑容,兩撇八字胡隨著誇張的表情一翹一翹的。
    他腰間掛著的金算盤叮當作響,手指上三四個寶石戒指在燈籠下閃閃發光。
    雀翎不自覺地後退半步,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她偷眼看了看身旁的李當歸——少年被雨水打濕的鬢角貼在清瘦的臉頰上,眉目如畫,站姿挺拔如青鬆,越看越好看。
    這一對比,讓她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麽能如此之大。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李當歸抱拳還禮,聲音清朗。
    那商人已經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錦囊:"這一百兩銀子,聊表謝意..."
    "使不得。"李當歸連忙擺手,"懸賞令上寫明五十兩,我們隻取應得之數。"
    商人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轉,立刻摸出另一個小些的錢袋:"少俠高義!這是整整五十兩,分文不少!"
    他湊近一步,身上的熏香嗆得雀翎直皺眉,"不知二位可否賞臉,讓在下做東..."
    "不必了。"雀翎冷聲打斷,骨笛在指尖轉了個圈,"我們還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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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當歸歉意地笑笑,接過錢袋時突然想起什麽:"對了,這賊人腰間銅鈴..."
    "哎呦!"商人突然拍了下腦門,"您看我,都忘了時辰!內子還在家中等候..."說著已經快步退開,肥胖的身軀靈活地鑽進轎子,臨走還不忘從轎窗探出頭喊:"改日定要請二位到醉仙樓一敘啊!"
    待那頂華麗的轎子走遠,雀翎才長舒一口氣:"這等人,比極北之地的雪狼還讓人不適。"
    李當歸掂了掂錢袋,嘴角揚起一抹淺笑:"明天給二娃子買件新衣裳吧,她那件袖口都磨破了。"
    雨不知何時停了。
    月光破雲而出,照亮了兩人並肩而行的身影。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夜風送來一陣清甜的桂花香。
    誰也沒注意到,衙門屋頂上,一個紅衣少女正晃著雙腿,津津有味地啃著蘋果。
    她腰間掛著的銅鈴,在月光下泛著光澤。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福客棧的樓梯,李當歸和雀翎推門而入,手裏提著大包小包。
    二娃子原本正坐在櫃台邊幫風二娘穿針線,一見他們回來,立刻像隻小兔子般蹦了起來。
    "李大哥!雀翎姐姐!"她光著腳丫跑過來,眼睛瞪得圓圓的,"你們買了什麽呀?"
    李當歸笑著蹲下身,先從包袱裏取出一件鵝黃色的新衣裳:"試試合不合身。"衣裳袖口繡著精巧的蝴蝶,領口還綴著兩顆小珍珠。
    二娃子小心翼翼地摸著布料,生怕自己的髒手弄壞了它。
    雀翎則從背後拿出一個油紙包,裏麵是熱騰騰的糖油果子:"趁熱吃。"她語氣依舊淡淡的,卻細心地把最大的一顆遞給二娃子。
    風二娘從櫃台後繞出來,看到李當歸放在桌上的胭脂水粉和綢緞料子,驚訝地捂住嘴:"這、這可使不得..."
    她的手指在圍裙上擦了又擦,才敢碰那匹繡著牡丹的緞子,"這麽貴重的東西..."
    "昨夜多虧您照顧二娃子。"李當歸誠懇地說,"這點心意不算什麽。"
    風二娘的眼眶突然紅了。
    她轉身假裝整理貨架,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二娃子已經迫不及待地換上新衣裳,在廳堂裏轉著圈,裙擺像朵小黃花一樣綻開。
    上午的陽光暖融融的,李當歸和雀翎站在客棧二樓的走廊上,憑欄遠眺。
    街道上熙熙攘攘,賣糖人的老漢推著獨輪車吆喝,挑著新鮮蔬菜的農夫與主婦討價還價,幾個孩童追逐打鬧著從人群中穿過。
    "有了這五十兩,我們可以在玉羅城多待些時日。"李當歸望著熱鬧的街景,聲音裏帶著久違的輕鬆,"孫婆婆那邊應該很快會有消息。"
    雀翎倚在欄杆上,發梢被微風輕輕拂動。
    她看著樓下二娃子正興奮地向風二娘展示新得的布老虎,嘴角不自覺地揚起:"那小丫頭,昨晚還說夢話喊姐姐。"
    一隻信鴿撲棱棱地飛過屋簷,消失在城南的方向。
    李當歸的目光追隨著它,忽然覺得這座陌生的城池也變得親切起來。
    百花巷、孫婆婆、懸賞令...種種線索像散落的珍珠,終有一天會串成完整的鏈條。
    "會找到的。"雀翎突然說,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
    陽光照在她清冷的側臉上,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李當歸深吸一口氣,空氣中飄著糖炒栗子的甜香。
    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希望,就像這春日的陽光一樣,正暖暖地照在他們肩上。
    此時,千裏之外。
    紫金關。
    和煦的風卷過城頭,獵獵旌旗下,螭吻軍與俱盧族戰士列陣而立。
    寧芙銀甲白袍,立於高台之上,灰眸掃過台下每一張麵孔。
    "巴圖,出列。"
    人群中,壯碩如山的俱盧族戰士大步上前,鐵甲鏗鏘。
    這位三十六子的戰績早已傳遍軍營——三日前獨退黑山馬賊,半月前在演武場連勝七名螭吻軍教頭。
    寧芙解下腰間螭吻劍,雙手平舉:"自今日起,紫金關防務暫由你統轄。"
    巴圖單膝跪地,粗糲的掌心穩穩托住劍鞘。
    他抬頭時,眼底閃過一絲了然:"將軍是要去......"
    "不必多問。"寧芙打斷他,聲音比塞外的雪還冷,可握劍的指尖卻微不可察地顫了顫。
    殘陽如血,寧芙一騎白馬踏出城門,身後紫金關的輪廓漸漸模糊。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追來——
    "寧丫頭!"老趙氣喘籲籲地攔在馬前,花白胡子被風吹得亂糟糟的。
    這位教了她十年劍法的老人,此刻手裏竟拎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袱,"帶著!南邊潮濕,裏頭有艾草熏過的裏衣......"
    寧芙抿唇接過,指尖觸到包袱裏硬邦邦的物件——是她幼時最愛吃的茯苓餅,老趙每年臘八才肯做一次。
    "您知道我要去哪兒。"這不是疑問句。
    老趙長歎一聲,粗糙的手掌拍了拍馬脖子:"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那李小子......"
    見寧芙耳尖倏然泛紅,老人哈哈大笑,轉而正色道:"江湖險惡,別學你爹當年逞強!"
    "嗯。"寧芙輕夾馬腹,白袍在暮色中翻飛如鶴翼。
    她始終沒有回頭,因此不曾看見——老趙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南方官道的盡頭,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玉羅城,來福客棧。
    "孫婆婆的消息到了。"風二娘壓低聲音,將一張薄如蟬翼的紙條塞進李當歸手中。
    紙條上隻有寥寥數語:
    "匪徒多已伏法,餘者改頭換麵,藏於城中。"
    李當歸盯著這行字,眉頭越皺越緊。
    雀翎從他肩後掃了一眼,灰眸中閃過一絲冷意:"就這些?"
    風二娘訕訕地搓著手:"孫婆婆說...線索隻能給到這兒。"
    李當歸捏著紙條,指節微微發白。
    改頭換麵?
    藏於城中?
    這算什麽消息?
    玉羅城這麽大,難道要他們挨家挨戶去搜?
    "她莫不是在耍我們?"雀翎的聲音裏已帶上一絲危險的寒意。
    風二娘連忙擺手:"孫婆婆從不戲弄人!她既然這麽說,必有其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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