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什麽？"素衣女子突然抬眸。
    紫嫣的笑意漸漸收斂："簡直...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她指尖無意識地在案幾上畫著圈，"實在難以想象，她曾是殺伐果斷的雨女。"
    燭火"劈啪"爆了個燈花，映得紫嫣眉目忽明忽暗："至於雀翎和靜姝..."她聲音漸低，"前者天賦異稟，後者..."手指突然收緊，"風雨樓更是對其一無所知。"
    "還有城南玲瓏坊那位紅綃姑娘，與百草堂也頗有淵源。"紫嫣眼中閃過一絲玩味，"曾多次為李家姐妹解圍。"
    "最令人費解的是寧芙——"紫嫣眉梢輕挑，"堂堂螭吻將軍，竟能拋下軍營事務，整日在百草堂..."她輕哼一聲，"遊手好閑，與當年那個冷麵將軍判若兩人。"
    素衣女子手中的銀針突然停在半空："你似乎...從未提起過她的第三個孩子。"
    紫嫣聞言一怔，隨即露出索然無味的表情："那個叫李當歸的？實在乏善可陳。"
    "和尋常男子一樣從軍，戰事結束便歸家。"紫嫣語氣平淡，"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他也有神力..."她忽然輕笑，"可惜隻是個一級，著實..."
    素衣女子忽然問道："寧芙與那李當歸...可有什麽牽扯？"
    紫嫣托著香腮思索片刻："倒未細查。"
    她隨手撥弄著茶盞，"應該隻是上下屬的關係，一個無雙劍客，一個藥鋪小子..."紅唇勾起一抹淺笑，"能有什麽幹係？"
    燭火忽然爆了個燈花，映得她眉眼愈發豔麗。
    "隻是可惜了寧芙..."紫嫣忽然曼聲吟道，""眉間三分英氣，可壓十萬鐵甲；眸底一縷清霜，敢叫天地噤聲。""她指尖輕叩案幾，"沒想到這樣的女子，也會耽於安逸。"
    素衣女子抬眸望去，隻見紫嫣眼中閃過一絲釋然："看來...倒是我高看她了。"
    "你已足夠出色。"素衣女子忽然輕歎，眼角的細紋在燭光下若隱若現，"何苦總與他人較勁？"她手中的銀針輕輕刺入繡繃，"莫要落得個..."
    紫嫣指尖輕輕敲擊茶盞邊緣，發出清脆的聲響："姐姐放心，寧芙既已失了本心，自不會擾我心境。"
    素衣女子忽然輕笑，話鋒陡然急轉，開口道："你如今正值芳華..."她抬眼直視紫嫣，"可曾有過心動之人？"
    "當啷——"
    紫嫣手中的茶蓋滑落，在青瓷盞上撞出清脆聲響。
    她美目圓睜，朱唇微張，顯然沒料到話題會突然轉到此處。
    素衣女子看著紫嫣這副茫然模樣，唇角笑意更深。
    她低頭繼續繡那朵牡丹，針腳卻突然淩亂了幾分："當年我也如你這般..."聲音輕得幾不可聞，"覺得她安於現狀，不思進取。"
    燭火"劈啪"炸開一朵燈花，映得她眼角細紋愈發明顯。
    "可後來..."素衣女子的手突然停在半空，銀針上的絲線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從她被那個藥鋪郎君救下那刻起..."
    "我便輸得一敗塗地。"她忽然笑出聲來，笑聲裏帶著幾分自嘲，"可笑我當年還執著於與她爭個高下..."
    素衣女子的指尖輕輕撫過繡繃上那朵歪斜的牡丹，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如今我隻盼著...能遇上一個如那藥鋪郎君般的人。"
    銀針在燭火下泛著微光，她頓了頓繼續道："一個敢為了我，和整個江湖鬥爭的人，那我也無憾了...”
    紫嫣突然起身，挽住她的手臂："姐姐何必妄自菲薄？"她發間的珠釵隨著動作輕晃，"以姐姐的才貌，若要尋這樣的男子..."
    素衣女子抬眸看她，燭光映照下，紫嫣明媚的眉眼間盡是年少特有的天真。
    她不由輕歎，伸手替紫嫣理了理鬢邊碎發："你也該多出去走走..."
    "我若走了，姐姐怎麽辦？"紫嫣笑著搖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案幾上的茶漬，"何況這風雨樓..."她望向窗外夜色中高聳的樓閣輪廓，"是多少前輩的心血。"
    素衣女子凝視著紫嫣那張明豔不可方物的臉龐——眉如遠山，眸若秋水，與當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她忽然伸手，指尖輕輕拂過紫嫣的臉頰：
    "你可知道...寧芙為何甘願放下一切，留在百草堂？"
    紫嫣不假思索道："自然是為了摯友青鳶，她們二人——"
    "傻丫頭。"素衣女子打斷她，手中的銀針在燭火下閃過一道寒芒，"這世間的女子，任她如何驕傲..."針尖刺入繡繃，"心底都藏著個想為之駐足的人。"
    紫嫣的瞳孔猛地收縮，朱唇微啟卻發不出聲。
    "像寧芙這樣的女子..."素衣女子繼續道，繡線在指尖纏繞，"若長久停留某處..."她突然扯緊絲線，"定然是因為那裏有想見之人，絕不會是為了什麽摯友。"
    "姐姐是說..."紫嫣突然站起身，茶盞被衣袖帶翻，茶水在案幾上漫開，"李當歸？"她聲音陡然拔高，"這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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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火劇烈搖晃，將她的影子投在牆上，顯得格外激動。
    "寧芙可是..."紫嫣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他那樣的人怎麽配的上——"
    話音戛然而止。
    素衣女子靜靜望著她，眼中映著搖曳的燭光，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得知汀蘭嫁給藥郎後，在雨夜裏撕碎所有繡品的自己。
    素衣女子指尖的銀針微微一頓："在你看來...何為相配？"
    紫嫣眼中閃過一絲鋒芒："至少該是名震天下的英雄。要不然如何能夠征服寧芙..."
    "這怕不是..."素衣女子忽然輕笑，"你心中所想之人的模樣？"
    燭火"劈啪"一聲，映得紫嫣耳尖泛紅。
    她別過臉去："總之...寧芙的良配定是人中龍鳳。"
    素衣女子手中的繡線突然繃緊："你可曾聽我講過，多年前那位絕代風華的紅衣女子，最後嫁給了一位——"
    "姐姐！"紫嫣突然拂袖轉身，珠釵上的流蘇劇烈晃動，"父輩之事與子嗣何幹？"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的雕花，"況且..."
    "那位紅衣女子我從未得見。"紫嫣的聲音突然輕了下來，"在紫嫣心裏..."她回頭凝視素衣女子，"唯有姐姐當得起"絕代風華"四字。"
    燭火"劈啪"炸開一朵燈花。
    "或許當年的紅衣女子...與如今的寧芙一樣..."紫嫣忽然揚起下巴，"都看走了眼。"
    “又或許是姐姐想錯了，寧芙和李當歸根本毫無瓜葛...”
    素衣女子望著繡繃上那朵染血的牡丹，忽然輕笑出聲。
    她一生雖未得遇良人，卻比誰都明白——情之一字，從來不講道理。
    "既然你這般篤定..."她突然抬眸，眼中閃過一絲久違的銳利，"不如親自去見見那李當歸？"
    紫嫣的眸子突然亮了起來，像映著燭火的琉璃："姐姐既這麽說——"她指尖輕點朱唇，"我倒真要會會那李當歸。"
    素衣女子手中的繡繃微微一顫。
    她望著紫嫣躍躍欲試的模樣，眉宇間積年的陰鬱忽然淡了幾分。
    恍惚間，不知為何，她仿佛看見眼前明媚的少女身著嫁衣的模樣——那抹自己一生都未曾穿過的豔色。
    不知如果有朝一日，麵前的紫嫣和...汀蘭的孩子...最後走到一起，她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我倒要看看..."紫嫣把玩著腰間玉佩，"寧芙究竟在想什麽，百草堂究竟有什麽魔力能讓她為之停留。"
    燭火忽然爆了個燈花，映得素衣女子眼角細紋都柔和起來。
    能讓寧芙那樣的女子駐足的男人...
    怕是和當年那個藥郎不遑多讓，讓驕傲如汀蘭都...
    這樣的男子，紫嫣這姑娘恐怕更...
    "姐姐？"紫嫣突然湊近，"你笑什麽？"
    素衣女子這才驚覺自己唇角揚起。
    那笑容狡黠如少女，連紫嫣都看得怔住——她已經多少年沒見過姐姐這樣的神情了？
    素衣女子指尖的銀針在燭光下輕輕一轉："沒什麽。"
    她將繡線打了個結，"隻是想著...你這次怕是真要與寧芙較量一番了。"
    紫嫣輕哼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佩："自然...我也不願看她這般懈怠下去。"
    窗外的月光忽然被雲層遮蔽，屋內燭火搖曳。
    素衣女子忽然抬眸："明日演武...不如你我親往一觀？"
    "姐姐要出樓？"紫嫣手中的茶盞"當啷"一聲落在案幾上，茶水濺濕了袖口也渾然不覺。
    她眸中閃過驚喜，又很快蹙起眉頭："既然如此，是否要先知會城主府..."
    素衣女子微微頷首，指尖拂過繡繃上那朵將成的牡丹："你安排便是。"
    紫嫣霍然起身，珠釵上的流蘇在燭光中劃出璀璨的弧度："那姐姐早些安歇。"她走到門邊又回頭，"我這就去準備。"
    門扉輕合，素衣女子獨坐燈下。
    青紗燈芯微微搖曳，映得素衣女子的側臉忽明忽暗。
    紫嫣離去的腳步聲早已消散在樓梯盡頭，屋內隻剩銀針穿透繡繃的細微聲響。
    她忽然停下手中的針線，指尖輕輕撫過繡麵上那朵染血的牡丹，唇角勾起一抹久違的弧度。
    "紫嫣……"她低喃著，聲音輕得仿佛怕驚擾了夜色，"你可別怪姐姐推波助瀾。"
    燭火"劈啪"炸開一朵燈花，映得她常年憂鬱的眉眼竟透出幾分明豔。
    "姐姐也是不想你……和我落得一個下場。"
    她抬眸望向窗外，月光被雲層遮蔽，唯有樓外高懸的風鈴在夜風中輕輕碰撞，發出清冷的聲響。
    "那位藥郎的孩子……想必也是癡情一片。"她指尖的銀針在燭光下泛著寒芒，"若寧芙還未與他許下終身……"
    素衣女子忽然輕笑出聲，眼底閃過一絲久違的銳利。
    "我們紫嫣，可比那寧芙主動多了。"
    她緩緩起身，素白衣袂垂落，如霜雪覆地。
    常年低垂的眉眼此刻竟透出幾分鋒芒，仿佛沉睡多年的利劍終於出鞘。
    "一旦有了心意……"她指尖輕輕一挑，銀針上的絲線倏然繃緊，"你還不手到擒來？"
    燭火搖曳，映得她眼角細紋都柔和了幾分。
    恍惚間，她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那個爭強好勝的年紀——隻是這一次，她不再是局中人。
    "我當年爭不過你……"她低聲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繡繃邊緣，"這一代，難道還爭不過？"
    素衣女子忽然抬眸，眼底閃過一絲決然。
    "我偏要讓紫嫣……"她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卻字字如刃，"也享受我從未享受過的情意。"
    燭光下，她常年蒼白的臉頰竟浮現一抹淡淡的紅暈，宛如枯木逢春，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很難想象——當年連這樣的女子都要甘拜下風的汀蘭，又是何等的絕代風華。
    銀針輕輕刺入繡繃，最後一針落下。
    染血的牡丹，終於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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