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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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字大章)
    天光大亮。
    朝陽將整艘方舟鍍成金色,李當歸推開艙門時,甲板上已是一派生機。
    海風裹挾著鹹濕的氣息撲麵而來,他眯起眼睛適應這燦爛的天光。
    船首處,青峰夫人的布衣下擺被海風掀起淩厲的弧度,她正與那位徐氏低聲交談。
    減秋和散盤像兩隻乖巧的雲雀立在她們身後,隻是減秋時不時偷瞄徐氏懷中小孩的眼神,暴露了少女的好奇心。
    右舷欄杆旁,紫嫣正親昵地挽著雲想容的手臂,她的那件紫紗長裙經過一夜也已經晾幹,於是她再次穿上了自己衣服。
    紫嫣和雲想容看起來心情都很愉悅。
    “姐姐快看!”紫嫣忽然指向遠處躍起的海豚,雲想容抬眼望去,兩人相視一笑。
    另一邊,寧芙的寒螭劍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她依舊是一副幹淨利落的樣子,正抱劍而立。
    靜姝和鈴兒正繞著她追逐打鬧,銀鈴般的笑聲混著海鷗的鳴叫。
    當靜姝不小心撞到寧芙時,那位素來冷峻的將軍竟伸手扶住了她。
    \"看什麽呢?\"站在寧芙身邊的雀翎忽然朝著李當歸喊了一句,她斜倚著纜繩,一臉笑意,\"快過來啊!\"
    李當歸深吸一口,笑著朝她們走去。
    青峰夫人和雲想容昨夜交談了一番後,不知為何忽然又同意將所有兵器歸還,這讓李當歸很是疑惑,不過他也沒有多問。
    雲想容說接下來的事情,就無需李當歸等人操心,她和青峰夫人以及徐氏會親自拜訪一趟城主府,說明情況。
    李當歸聞言更是放下心來,看來,這件事情應該算是結束。
    紫嫣最後和李當歸告了個別,也跟著雲想容等人一起離去,而船上青峰夫人的所有手下,早已全部不見蹤影。
    當她們離去後,鈴兒忽然看到了岸邊的一抹青衫正在晨霧中徘徊張望,原來是一大早就趕來碼頭尋找她的柳春生。
    鈴兒立刻和李當歸等人說了一聲,不待眾人反應,這丫頭已跳上一隻小舟,火急火燎的去找書生了。
    很快,諾大的方舟之上,隻剩李當歸,寧芙,雀翎,靜姝四人。
    海風掠過幾人之間的空隙,帶著未盡的餘韻。
    李當歸望向南方無垠的海麵,開口道:\"演武大會已經結束,城主府應該會給我們一些獎勵,接下來,等到白虎城的方舟建造完畢,我們便要啟程準備前往南海了。\"
    寧芙和雀翎都沒有說話。
    寧芙抱劍而立,寒螭劍穗在風中微微擺動,她凝視遠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萬頃碧波,落在某片看不見的海麵。
    雀翎則望著遙遠的北方,灰白瞳孔中仿佛倒映著北境永不消散的風雪。
    靜姝也安靜地站在一旁,發間的銀鈴偶爾發出細碎的聲響。
    李當歸轉向寧芙:\"出發前...\"他聲音輕了幾分,\"跟我一起回百草堂吧。我想多陪陪大姐她們...還有青鳶姑娘,一定也想與你多聚些時日。\"
    寧芙的指尖在劍鞘上輕輕一叩。
    \"好。\"
    ——————————
    晨光穿過百草堂的窗欞,將蒸籠上騰起的熱氣映成金色。
    一大早李朱砂和阿朵就挽著袖口在灶台前忙碌,米粥的甜香混著醃筍的鹹鮮,絲絲縷縷飄向院中——
    這可把院子裏坐在石凳上的乞丐和神通勾的直流口水,尤其是乞丐,肚子不爭氣的發出了如雷的叫聲。
    昨夜的白虎城風雨欲來,危機暗湧。
    當眾人離開城主府時,白澤對眾人說自己有事要辦,匆匆離去前特意囑咐頭陀與神通兩位帝子護送玉羅城眾人及李當歸的二姐李朱砂平安返家。
    對這兩位通天徹地的帝子而言,護送凡人根本是小菜一碟,隻是暗自期盼能遇上些波折才好解悶。
    可惜天不遂人願,從風二娘一行到李朱砂,這一路平安得令人發指。
    百無聊賴之下,兩位帝子索性帶著李朱砂騰雲駕霧,在白虎城上空兜了幾圈,這才盡興地將人送回百草堂。
    於是李朱砂就這樣又被帶著體驗了一回禦風而行的滋味,起先她還比較害怕,可很快就覺得刺激無比。
    雀翎的房間內,晨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梳妝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李靈芝端坐在銅鏡前,身後紅綃正為她輕輕梳著長發。
    木梳滑過發絲的觸感讓她恍惚想起兒時——母親溫暖的手指每日也像這樣穿梭在她的發間。
    後來,父母離去後,便成了年幼的李靈芝為更加年幼的李朱砂每日梳頭,至於李靈芝自己的頭發,則再也沒有人給她梳過。
    那些年裏,她總是天不亮就起床,先給睡眼惺忪的朱砂編好辮子,再匆匆紮起自己的長發。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梳子從桃木換成檀木,卻再沒有人站在她身後,像現在這樣溫柔地打理她的發髻。
    今早,李靈芝起床後本打算做早飯,但紅綃卻執意讓她休息,經曆了昨晚的事情,紅綃可不想李靈芝還得忙活。
    李朱砂也懂事告訴大姐把一切交給她就可以,而且還有阿朵幫忙,沒問題的。
    李靈芝這才聽從紅綃的話。
    廚房傳來鍋鏟的碰撞聲,夾雜著李朱砂哼唱的童謠。
    紅綃的手指靈巧地挽起最後一縷發絲,玉簪輕輕固定。
    鏡中的李靈芝鬢角整齊,發髻端莊,眼角那抹疲憊也被晨光柔化。
    她伸手碰了碰發髻,觸到紅綃尚未收回的指尖,溫熱的,像極了記憶裏母親的手。
    李靈芝扶著梳妝台起身,與紅綃相視一笑。
    晨光透過紗帳,在床榻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峨眉蜷縮在錦被中,漆黑的長發散在枕上,呼吸綿長而平穩。
    昨日雀翎沒有回來,聽李朱砂說她和寧芙、靜姝她們去了別的地方,李靈芝便索性就直接讓紅綃和峨眉住在了這件屋子裏。
    \"這位峨眉姑娘睡得真穩。\"李靈芝壓低聲音,指尖輕攏鬢角。
    紅綃隻是笑著不說話。
    李靈芝自然不知曉昨夜這位峨眉姑娘是如何在夢中輾轉——時而囈語著晦澀的古語,時而突然坐起又倒下,甚至有幾縷發絲無意識地纏住了床柱。
    \"讓她多睡會兒吧。\"紅綃輕聲道。
    二人輕手輕腳退出房間。
    來到院中,李靈芝的目光落在石凳上那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以及那個長辮子男人身上。
    昨夜兩位高人帶著李朱砂從天而降,可把李靈芝嚇了一大跳,結果李朱砂發髻散亂卻滿臉興奮。
    待弄清原來是那位白先生囑托他們護送妹妹回家,李靈芝連忙要騰出李當歸的廂房,卻見兩人擺著手大笑:\"睡覺?那多沒意思!\"
    話音未落便化作清風消失,隻留下幾片打著旋的落葉。
    結果天剛蒙蒙亮時,這兩人就聞到了百草堂的飯香,蹲在院牆上嗅著鼻子,活像兩隻等食的野貓。
    當青鳶看到他們時,還以為是哪裏來的賊人。
    李靈芝自然要留下這二人吃飯。
    所以,李朱砂今天早上可算是忙壞了,好在她也一樣心靈手巧,做得一手好飯。
    ——————————
    晨霧如紗,纏繞在白虎城郊的青山之間。
    那座隱於林間的精致小院,飛簷上還掛著未曦的露珠,在朝陽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暈。
    山雀掠過簷角,驚落幾片沾露的竹葉。
    \"吱呀——\"
    雕花木門被輕輕推開。
    雪白長發的女子赤足踏出,晨風拂動她如瀑的發絲。
    當目光觸及院中石凳上那道白衣身影時,她纖長的睫毛微微一顫,頓時愣在原地。
    \"你竟然......還在這裏?\"
    白澤轉過頭,銀發間沾染的夜露簌簌落下。
    他嘴角噙著慣常的溫和笑意,寬大的素袍上晨露未幹,卻絲毫不減其從容氣度。
    石桌上的卦簡攤開,顯然他在這裏坐了整整一夜。
    女子如白雪般純淨的瞳孔泛起陣陣漣漪,她緩步走近,月白色的裙裾掃過青石小徑,帶起幾片沾露的花瓣。
    山風忽起,吹散了她未束的長發。
    雪白長發女子與白澤相對而坐,一張絕色麵容帶著嗔怒:\"往日與你見麵,你總是不會待太長時間,我留都留不住,可這次怎麽舍得幹坐在這裏一夜?早知如此,為何不進來,故意在這裏忍受山間寒氣...好讓我心疼麽?”
    話音一落,忽見白澤散落的銀發無風自動,如流雲般自行挽成一個發髻。
    白袍廣袖也漸漸收束,化作一襲束腰白衣——
    像極了三百年前初遇時,他在極北雪山下的那個樣子。
    女子雪睫微顫,石桌下的手不自覺攥緊了裙裾。
    \"忽然想起,\"白澤指尖接住一片飄落的竹葉,\"許久未觀山間日出了。\"
    朝陽恰好躍過遠山,將他束起的銀發鍍成金色。
    女子望著他倒映晨光的瞳孔,那裏麵的溫柔與三百年前分毫不差,仿佛時光從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白澤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那輪躍出雲海的紅日,而雪發女子的視線卻始終隻凝注在他的側臉。
    二人靜靜坐著,直到朝陽完全升起,普照大地。
    過了良久,女子輕聲開口:
    \"若你願意,我願每日陪你看日出日落,就像很久之前那樣。\"
    白澤的瞳孔中倒映著萬裏光輝,卻泛起一絲幾不可察的波動:\"這塵世之美,便如那朝陽般動人。可惜天機已顯,劫難將至。我的使命還遠遠沒有結束。\"
    雪發女子突然攥緊了衣袖,山風驟起,吹散她雪白的長發:\"憑你一己之力,又能扭轉多少?即使天下蒼生全部消亡,和你天上人又有何關係?\"
    白澤終於轉頭看她,眼底沉澱著三百年的溫柔與決絕:\"正因見過朝陽,才不忍見永夜。\"
    山風驟然轉急,吹亂了石桌上的卦簽。
    雪發女子猛地站起身,雪白長發如瀑般在晨光中翻湧:\"所以永夜之後呢?你便要回去?繼續留我在此苦等千年萬年?\"
    白澤的銀發被風吹散幾縷,遮住了眼底的黯然,他輕撫竹簡上新生的裂痕:\"你怎知...還有"之後"一說?\"
    女子突然俯身,冰涼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腕,\"既然連你都不敢保證,為何不珍惜眼前這美好時光?\"
    白澤望向竹簡:\"我雖不敢保證,卻窺見了幾絲希望...這便是我的天命所在。\"
    女子驟然鬆開手,雪瞳中泛起霜色:\"那你還坐在這裏作甚?去找你的那幾絲希望去吧。\"
    話出口的一刹那,她瞥見白澤袖口沾染的夜露,喉間突然哽住,有些後悔。
    卻見白澤不疾不徐地拾起飄落的櫻花:\"許久未嚐你煮的雪芽了。\"
    女子怔了怔,立刻轉身,月白的裙裾掃過石階上零落的竹花:\"等著。\"
    她的聲音依舊冷冽,但踏向屋內的步伐卻比山間的晨霧還要輕快三分。
    片刻之後,雪白長發的女子坐在石凳上,垂眸煮茶,素手執銀勺,舀起一勺山泉傾入陶壺。
    壺中茶葉舒展,騰起嫋嫋白霧,襯得她眉眼如籠煙霞。
    偶爾有花瓣飄進壺中,她也不挑,任由那抹淡粉在茶湯裏浮沉。
    對麵,白澤一襲白衫半倚石桌,手中竹簡映著晨光,他讀得專注,女子偶爾抬眼看他,眸光比茶煙更淡。
    女子忽然伸手,從白澤肩頭拈下一片櫻花。
    白澤便抬頭,對她露出一抹微笑。
    她也展顏一笑,如雪山白蓮綻放,清澈動人。
    當女子將茶煮好,白澤便合攏竹簡。
    \"看完了?\"女子輕聲問道。
    白澤點點頭,女子便將煮好的茶推到了他麵前。
    他雙手接過茶盞,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女子就這麽靜靜的凝視著他品茶時的樣子。
    茶煙嫋嫋中,白澤指尖輕叩盞沿:\"若你不嫌叨擾,我想在山上待幾天,等時機一到,我便會陪著李當歸等人前往南海。\"
    女子執壺的手微微一頓,心中歡喜,臉上卻並未表現出來,隻是淡淡道:\"好。\"
    山風穿過竹林,白澤忽然望向東南方:\"南海歸墟海域中有一水蛇,頭生鼓包、腹現爪痕,已有蛟龍之相,而離它不遠處的一片火珊瑚海中,爬出一條火蟒,此時已經長出了四足和兩條蛟龍須,二者即將成功走海化蛟。其餘大小海域,也皆有異象出現。\"
    女子拂去石案上並不存在的塵埃,絲毫沒有驚訝之色:\"萬年光陰,真龍血脈竟未斷絕。你此去...是要將其斬殺?\"
    白澤搖頭:\"並非準備將其斬殺,不過是想見見它們。\"
    女子睫毛微微顫動:\"你方才提到的李當歸,便是你看到的希望?\"
    白澤輕敲竹簡三下:\"希望之一。\"
    女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一年前,有個雨師妾誤闖進我的庭院...被我趕走後,可還安好?\"
    白澤眼中泛起溫和的笑意:\"住在百草堂,李當歸的家,過得很好。\"
    女子又問:\"那穿紅衣的小丫頭呢?\"
    白澤的銀發被山風吹起:\"依舊住在玲瓏坊,如今已有人相伴。\"
    女子唇角微揚,微微一笑:“如此便好。”
    白澤忽然望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山巒:\"春雪未消,北方天氣愈發寒冷,風雪依舊在南侵。今年的北方,將會是一個漫長的冬季。\"
    女子素手執壺,新煮的雪芽茶在盞中泛起翠色漣漪:\"極北之地,是否還有人居住?\"
    白澤點頭:\"有一支頑強的古老種族,如今,幾乎與風雪融為一體,他們的存在,能將浩劫推遲整整一個春夏秋冬。”
    女子眼眸罕見泛起一絲敬佩:\"其餘北族?\"
    白澤惋惜道:\"俱盧遷至北麋草原,般度餘部苟延殘喘,其餘北境部族已盡數滅亡。\"
    女子望向南海方向:\"到時候,南海彼岸那些城池,都會來人麽...\"
    白澤眼神一凝:\"若不能舉天下之力共同抵禦——永夜終將渡海而至。\"
    茶爐的火早已熄滅,女子已經不再煮茶,隻是專心交談:\"所以,東西方的城池,想必也無法置身事外?\"
    白澤眼眸深邃:\"四方之力,缺一不可。隻是,天下之大,城池眾多,人心如散沙,想要團結有生力量,道阻且長。”
    女子突然抬眸,\"你說的那李當歸,將會成為帶領凡人抵抗永夜的關鍵人物?\"
    \"當我在歲月長河中徘徊百年,終於在萬千因果中尋得那一縷“變數”時,才終於明白,那個少年有多重要。\"
    \"歲月長河?\"
    女子先是一怔,繼而輕笑出聲,又帶著些許落寞:\"有時候我真的很想知道...一隻出生在雪山之巔的九尾狐狸,能在你亙古不變的命盤上占據幾格?\"
    白澤沉默不語。
    ——————————
    南海茫茫,浩瀚無垠,其間大小海域星羅棋布,氣候迥異,凶險莫測。
    自南岸青龍巨城起航,至北岸白虎城止,相隔何止萬裏?
    其間風浪詭譎,暗流洶湧,縱是神力之人,亦不敢輕言橫渡。
    然而就在不久前,已有人成功駕馭方舟往返來回,硬生生在這片凶險莫測的海域中,開辟出數條漫長的航路。
    航路蜿蜒,穿行於諸海之間,每一處海域皆有其凶險與傳說——
    蓬萊霧海,終年迷霧蒙蒙,方向難辨,一不留神,舟船便如墜雲中,再難尋歸途。
    歸墟海域,海水倒灌,漩渦暗生,傳聞其下直通九幽,凡墜入者,屍骨無存。
    鮫人灣神秘莫測,夜間常有幽歌回蕩,據說有能直立行走的鮫人潛藏深海,窺視過往船隻。
    千礁海暗礁如林,舟船難行,稍有不慎,便是船毀人亡。
    赤潮淵海水猩紅如血,水下蟄伏著嗜血凶獸,專噬落水之人......
    更遑論那些未被發現的隱秘海域——或許一陣怪風,一片黑潮,便能讓整艘船隊無聲無息地消失於波濤之下。
    如此航程,縱有方舟護持,亦是一場生死難料的漫長跋涉。
    南海之上,此刻正值深夜,整片海域都籠罩在茫茫夜色之中。
    一艘巨型方舟正在破浪前行。
    船上,搭載著數百名神力者,他們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加入了這趟九死一生的旅途,此時他們已經行駛半月有餘,期間經曆了各種風暴,海獸的侵襲。
    但在老船長豐富的航海經驗帶領下,配合眾多神力者的通力協作,這艘方舟始終穩穩地航行在既定航線上。
    直到方才那個夜晚。
    此刻雖值深夜,整艘船卻反常地燈火通明。
    所有船員都聚集在甲板上,每個人臉上都凝固著未散的驚恐神色,仿佛集體經曆了某種超越認知的恐怖事件。
    老船長周公站在舵輪前,布滿老繭的雙手微微顫抖,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平靜得詭異的海麵。
    船舷邊站著個渾身濕透的女子,春光隱約,體態玲瓏畢露。
    海水順著她緊致的身軀滑落,浸透的衣衫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
    那雙修長的腿裸露在外,沾滿晶瑩的水珠,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濕漉漉的長發貼在她蒼白的臉頰上,卻掩不住那驚心動魄的容顏。
    可此刻船上竟無一個男人將目光投向這絕色女子。
    所有人的視線都死死盯著漆黑的海麵——就在方才,他們剛合力斬殺了一頭忽然從海麵上浮起,試圖纏繞船身的巨型魷魚。
    可歡呼聲還未落下,幽深的海域盡頭,竟緩緩浮現出另一艘方舟的輪廓。
    眾人見到那一幕之後,都頓時愣在原地。
    那艘方舟和其他方舟不一樣,它是橫向漂移著的,船身籠罩在詭異的霧靄中。
    自從幾天前進入這片海域之後,每一天都令無亞娜心滿意足——前日獵殺了一頭長著三隻眼睛的虎鯨,昨日又徒手撕碎了一條會噴吐酸液的怪魚。
    沒有獵物時,她便獨自坐在船首像上,沐浴陽光,任憑海風拂過肌膚,享受難得的安寧。
    方才那場廝殺更是酣暢淋漓。
    一頭前所未見的巨型魷魚突然浮出水麵,觸腕幾乎與船身等長。
    即便是她也無法保證能獨自取勝。
    好在船員們配合默契,經過一場惡戰,終於將這頭海怪斬殺。
    雖然付出了十幾人重傷的代價,但對她而言,這已是一場完美的狩獵。
    正當她準備回艙休憩時,一聲尖銳的驚呼劃破夜空。
    緊接著,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在甲板傳開。
    無亞娜循聲望去,濕漉漉的長發黏在驟然繃緊的後背上——漆黑的海麵上,赫然浮現出一艘絕不該存在的方舟。
    那艘方舟以詭異的橫向姿態出現在海麵上,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硬生生扭轉了船身。
    無亞娜也感到無比震驚——這完全不合常理。
    即便在深沉的夜色中,船上也有專門的了望員觀察四周海域的情況,這艘船卻像是直接從海底浮上來的一般,毫無征兆。
    更駭人的是船上的景象。
    當幾位目力超群的神力者抬眼仔細望去,倒吸一口涼氣,渾身顫抖著後退。
    在那艘霧氣彌漫的破敗方舟甲板上,隱約可見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影。
    那些人一動不動,如同被釘在甲板上的木偶,卻齊刷刷地麵朝著他們的方向。
    月光照在那艘船上,映出千瘡百孔的船身和幾乎斷裂的船首——這樣的破損程度,本該早就沉入海底。
    當眾人看到這一幕後,騷亂如瘟疫般在甲板上蔓延。
    老船長沙啞的吼聲壓過驚恐的喧嘩:\"減速!噤聲!\"
    他布滿老繭的手死死攥著舵輪,手背青筋暴起,卻掩不住指節細微的顫抖。
    隨著船速漸緩,騷動漸漸平息。
    數百雙眼睛死死盯著前方,方舟在死寂中一寸寸逼近那艘怪異的船。
    當兩船相距不足百丈時,一陣腐臭的海風撲麵而來。
    所有人都看清了船上的情況——船上站著的那些人,很難稱之為真正的“人”。
    他們的皮膚泛著屍青,眼眶中蠕動著海藻,有的脖頸以詭異的角度歪斜,有的腹腔裸露著被魚群啃噬的肋骨。
    它們齊刷刷地\"注視\"著活人的船隻,腐爛的嘴角保持著完全一致的弧度。
    麵對這種完全未知的恐懼景象,即使是無亞娜心理素質再好也不由得感到一陣恐懼。
    她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卻止不住渾身的戰栗。
    那腐朽的氣息她再熟悉不過——那是死亡最原始的味道。
    可就在所有神力者蓄勢待發,準備與其展開一場大戰時,那艘橫在麵前的鬼船突然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沒有水花,沒有漣漪,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從海麵上生生抹去。
    前一秒還橫亙在眼前的恐怖景象,轉瞬間隻剩空蕩蕩的海麵。
    這種詭異場麵,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無亞娜心中震驚不已,她終於明白為什麽去過南海的人總說\"南海凶險,有去無回\"。
    像方才那樣的船隻,能瞬間消失在海麵,她腳下的方舟,即使速度再快又如何。
    一股刺骨的寒意爬上無亞娜的脊背。
    從此刻起,她清楚地意識到——一柄無形的長刀已經懸在了整艘方舟的咽喉之上。
    而此刻,這萬裏的路途還遠遠沒有結束。
    無亞娜走到老船長身旁,海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在甲板上,她開口詢問道:\"老頭,方才那東西...是什麽...\"
    周公掃過她濕透的衣衫,拐杖一挑,將桅杆上掛著的披風甩到她身上。
    無亞娜便將披風裹到身上。
    \"追風號。\"老船長緩緩卷起泛黃的海圖,枯瘦的手指桌麵上摩挲,
    \"我親手督造的,最快的船。\"他望向平靜得詭異的海麵,\"一個月就橫跨南海,返航時卻無緣無故沉沒...隻漂回一些殘骸。\"
    無亞娜神情凝重:\"所以那些人都已經死了...\"
    \"都死了。\"老船長的喉結滾動。
    過了這麽長時間,那些船員當然早已死亡,至於為何又活生生的站在了他們麵前,那就不得而知了。
    \"必須加快航速。\"老船長突然開口,指節敲打著舵盤,\"越早到越好。\"
    無亞娜擰著披風下擺的海水:\"還要多久?\"
    \"難說。\"老船長獨眼中的陰翳更深了。他忽然壓低聲音:\"不過城主傳信,說南海彼岸的白虎城會派船接應。\"
    粗糙的手指劃過海圖,\"說他們會與我們身後的方舟一起組成一支巨大的聯合船隊,一同跨越南海。\"
    當老船長說到“城主”二字的時候,無亞娜表情明顯失神了一下。
    她迅速低頭掩飾失態:
    \"白虎城?\"再抬頭時已換上困惑神色,\"那是什麽地方?竟然敢以白虎為名,難道和青龍城有什麽關係?\"
    老船長摩挲著銅製羅盤:\"這我倒是不知,幾個月前,我曾經到過哪裏,看起來像是座了不得的雄城。\"
    無亞娜嘴角勾起一抹譏誚:\"什麽雄城,還能比得過青龍城不成?\"
    老船長大笑著拍打舵輪:\"那倒不至於,天下城池萬千,青龍城當屬第一。\"
    \"父...我是說,咱們的城主也是老糊塗了。\"無亞娜撇撇嘴,濕發甩出幾滴海水,\"多一艘船有什麽用?到時候說不定徒增累贅罷了。\"
    \"丫頭!\"老船長佯裝惱怒地舉起拐杖,渾濁的獨眼裏卻藏著深意,\"連城主的壞話都敢說?\"
    無亞娜滿不在乎地聳肩:\"反正他又聽不見。\"
    她突然轉身,\"倒是白虎城,為何要蹚這渾水?畢竟是我們主動跨海,與他們何幹?\"
    老船長刻意壓低嗓音,解釋道:\"信上說...城主與白虎城做了筆交易。那邊似乎也想要借助青龍城的力量,對於青龍城的來往很是歡迎,甚至極力鼓勵青龍城的人渡海而去,還說會逐漸開辟出穩定安全的航路,連接兩岸。”
    無亞娜突然攥緊濕漉漉的披風下擺:\"他們要青龍城的力量做什麽?\"
    \"這...\"老船長搖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
    他忽然又想起什麽,意味深長的看了無亞娜一眼:\"不過有件趣事,聽說咱們城主想在白虎城...為她的女兒挑選一位夫婿。白虎城主對於這種事情自然極力支持,估計,此次來接應我們的人中,應該不少人都是衝著這個來的。\"
    \"什麽?!\"無亞娜的聲音陡然拔高,又在瞬間強行壓成平靜的語調。
    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麵上卻隻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這個...城主莫不是瘋了?白虎城離青龍城有萬裏之遙,要是把他女兒嫁出去,那他女兒得多難受?他怎麽一點都不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
    老船長用拐杖撥弄著羅盤:\"城主謀的,自是千秋大局。豈是我等能妄議的?\"
    \"那...\"無亞娜突然轉身,\"那...那城主夫人知道這件事麽?她也同意把女兒嫁出去?\"
    \"丫頭啊...\"老船長搖頭晃腦地敲著銅鍾,\"這種事情,我一個老頭子哪裏會知道?\"
    無亞娜頓時有些鬱悶的背過身去,心裏把自己父親罵了個遍。
    老船長突然用拐杖捅了捅無亞娜的後腰,故意開口道:\"哎,丫頭,說起這個,老頭子我倒是有些好奇,咱船上這麽多年輕好漢?就沒有一個你喜歡的?\"
    \"呸!\"無亞娜直接往海裏啐了一口口水,無語道:\"開什麽玩笑,就這些廢物?我憑什麽喜歡他們?\"
    老船長咂著嘴搖頭:\"照你這挑法,怕是要當老姑娘咯。\"
    \"要你管?\"無亞娜突然昂起下巴,濕發甩出一道水弧,\"能配得上我的...必須是真正的英雄,還得長的好看,最好是個行走江湖的俠客,要是會用劍就最好了!”
    老船長的獨眼笑成一條縫:\"哎,說起來咱們青龍城的劍客可不少,沒有兩萬也有一萬多...\"
    \"那些花架子算什麽?\"無亞娜嗤之以鼻,\"我說的是那種能一劍斬蛟龍的大英雄!\"
    \"蛟龍?哈哈哈!\"老船長拍打著舵輪,\"丫頭,若真遇上這等人物...你可得帶過來讓老頭子開開眼。\"
    無亞娜轉身望向漆黑的海平麵,聲音忽然輕了下來:\"天下之大...總有這麽一個人的,若遇不上,我寧可終身不嫁。\"
    ——————————
    白虎城內,陽光灑在青石板上。
    由於昨夜的動蕩,今日街道上的行人並不是很多。
    長街上,李當歸四人剛從碼頭歸來。
    就在剛才,他們沿著碼頭,去看了眼那正在建造的白虎城方舟。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那方舟之大,堪比山嶽,比他們見過的任何一條方舟都要大,船身通體漆黑,船上的建築多如牛毛...
    宛如一座小型城池。
    李當歸四人都無比驚訝,尤其是靜姝,以至於她現在走在長街上,還不斷的描述著那方舟。
    \"你們看到那個主桅杆了嗎?\"靜姝誇張的比劃著,\"有那麽高!還有那些...\"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仿佛已經置身南海之上。
    李當歸突然駐足:\"靜姝,你是不是餓了?\"
    李當歸不說還好,他一說靜姝感覺真有些餓了。
    她揉著平坦的小腹,眨巴著眼睛看向眾人。
    \"這裏離百草堂太遠。\"李當歸轉向寧芙和雀翎,\"不如先找個地方吃飯?\"
    寧芙和雀翎聽到李當歸的提議自然沒有反對,都微微點頭。
    於是四人就近踏入了街邊一家懸掛\"五穀樓\"匾額的小店,店內七八張榆木桌錯落擺放,漆麵被歲月打磨得溫潤發亮。
    他們選了靠窗的方桌落座——李當歸與雀翎並肩而坐,寧芙則是和靜姝坐在了對麵。
    跑堂的小夥計拎著茶壺滿場的轉,看到李當歸等人後,連忙客客氣氣的跑過來。
    當他瞧見這桌客人時猛然一愣——因為眼前的三位姑娘竟然一個比一個好看。
    坐在黑衣少年身旁的那位姑娘,看起來分明是北方女子,卻身穿一襲南方常見的素色長裙,襯得她身材愈發高挑,腰肢纖細。
    對麵那位淺藍色勁裝的女子,一頭烏黑長發高束成馬尾,幹淨利落,眉如劍鋒,眸似寒星,鼻梁高挺,英氣逼人,膝上還橫放一把幽藍長劍,更顯俠客風範。
    最讓人看的一呆的,還是那位嬌俏少女,身材玲瓏有致,偏生得一雙桃花眼,不笑也帶三分春意。
    夥計喉結滾動,慌忙上前斟茶,餘光卻忍不住在那黑衣少年身上多掃了幾眼。
    能帶著三位這般姿容的女子同行,想必不是尋常人物。
    李當歸將竹筷在茶水裏涮了涮,看向靜姝:\"靜姝,你想吃什麽?\"
    靜姝指尖輕點下巴,桃花眼轉向呆立的夥計。
    少年被她目光一掃,頓時從耳根紅到脖頸,手裏的茶壺差點脫手。
    \"你們這兒都有什麽呀?\"靜姝的聲音甜的像摻了蜜。
    \"什、什麽都...都有!\"夥計結結巴巴地拽緊圍裙,\"客、客官想...\"
    \"那就先來十屜包子!\"靜姝豎起十根纖指。
    \"十...十屜?\"夥計的聲調陡然拔高,銅壺在掌心打滑。
    李當歸聞言,一隻手下意識的探向腰間錢袋,指尖觸到空癟的布料時他瞳孔一縮,心裏泛起嘀咕:壞了,好像...沒帶那麽多錢啊...
    對麵的雀翎看到李當歸的窘迫樣子,差點“噗嗤”笑出聲來,她趕緊低頭抿茶,眉眼卻彎成了月牙,幸災樂禍起來。
    李當歸不由得佩服起了靜姝那素未謀麵的老父親——都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尋常人家養個半大小子已是艱難,這姑娘的食量怕是抵得上三五個壯漢。
    他暗自感歎靜姝父親的不易,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把靜姝養這麽大的。
    李當歸自知囊中羞澀,看向“獅子大開口”的靜姝,欲言又止。
    寧芙見狀,直接從懷中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啪\"地擱在榆木桌上。
    \"來十五屜。\"寧芙淡淡開口,聲音清冷如霜。
    “十...十五...”
    夥計的下巴幾乎要砸到腳麵,可當看清錢袋裏露出的銀錠時,眼睛頓時亮得嚇人。
    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幹脆利落的答應道:\"好嘞!馬上來!\"他一把抄起錢袋,嗓門陡然洪亮,\"十五屜鮮肉包——\"
    “寧姐姐最好了!!”
    靜姝歡呼一聲,桃花眼彎成了月牙。
    李當歸耳根發燙地望向寧芙:\"將軍,這錢...\"
    \"給靜姝付的,你費什麽話。\"寧芙冷聲打斷,寒螭劍在桌上發出輕響。
    自清晨起,她就刻意避開與李當歸對視,仿佛生了一股悶氣,此刻更是將臉轉向窗外。
    沉默片刻後,又硬邦邦補了句:\"她們吃不完的,你再負責解決。敢剩一個,我便收拾你...\"
    \"明白!\"李當歸立刻正襟危坐,活像被將軍點兵的新卒。
    雀翎終於憋不住笑出聲,笑的花枝亂顫:\"李當歸啊李當歸...\"她故意拖長聲調,\"你怎麽就這點出息?堂堂七尺男兒,出門在外竟要姑娘家付賬?笑死我了。\"
    李當歸尷尬的恨不得鑽到桌底。
    早知如此,之前就該跟大姐多要些錢,否則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
    很快夥計就端著兩屜熱氣騰騰的包子走近桌邊,放在了桌子上。
    夥計前腳剛走,靜姝的雙手已化作殘影。
    眨眼間,屜籠便裏空空如也,連半點油星都沒剩下,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雀翎趕緊提醒道:\"慢些吃...\"
    話音未落,靜姝鼓著腮幫子含糊道:\"唔...沒事!\"
    當夥計再次端著兩屜包子出來時,看到先前光溜溜的屜籠,手一抖差點打翻蒸籠。
    他揉了揉眼睛——不是,這才多大會兒的功夫?那麽多包子怎的就吃完了?
    他趕忙換上新的,又小跑著回去催菜。
    可第三次出來時,桌上又隻剩空籠,靜姝正吮著指尖的油花。
    如此往複,夥計的步子越來越急,額頭沁出細汗,一屜接一屜的往出端,又一空屜接一空屜的往回拿。
    到第十五屜時,他雙腿發軟地扶著牆,看著靜姝優雅地擦嘴——十五屜包子,竟在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裏被消滅得幹幹淨淨。
    小夥計呆立原地,手裏的空屜籠\"咣當\"砸在腳麵上,都忘了喊疼。
    真是奇了怪了,這幾個姑娘一個比一個漂亮,可怎麽這麽能吃呢?莫不是山上的妖怪?
    想到這裏,夥計連忙跑向後廚,跟掌櫃的稟報這件事,卻被連踹了好幾腳。
    \"靜姝,你吃飽了麽?\"李當歸試探著問道。
    靜姝舔了舔唇角殘留的油花,她拍了拍平坦的小腹,桃花眼裏閃過一絲意猶未盡:\"先這樣吧,得留著肚子吃大姐做的飯呢!\"
    李當歸額角頓時沁出冷汗——這下輪到百草堂的米缸遭殃了。
    寧芙的指尖摩挲著錢袋,目光掃過桌上堆積如山的空蒸籠。
    十五屜包子,雀翎隻夾了兩個,李當歸更是連筷子都沒動。
    她想起李當歸從昨夜起就未曾進食,有些後悔買少了,於是當即又要掏錢。
    李當歸見狀直接起身:\"既然靜姝吃的差不多了,那我們回去吧,要不然大姐她們該等急了。\"
    寧芙的手停在半空,最終隻好作罷。
    幾人走出酒樓,來到長街上,寧芙按住劍柄:\"去驛站借馬,要不然天黑也走不回去。\"
    李當歸正準備點頭答應,可腦海裏猛然間冒出一個很有意思的想法。
    這個想法一出,李當歸立刻覺得有些天馬行空卻又有可行之處。
    他對寧芙擺了擺手,示意她先等一下。
    這讓寧芙一愣,雀翎和靜姝也都看向了李當歸。
    李當歸輕叩腰間劍鞘幾下,打定主意,轉向靜姝:\"靜姝,你帶人疾奔時,是怎麽做到的?\"
    靜姝歪著頭,桃花眼裏滿是困惑,沒想到李當歸怎麽會忽然問出這麽一個問題:\"這個嘛...嗯,這個很難形容,怎麽說呢...隻要將我的神力釋放在別人身上,然後就能帶著別人一起跑了。我不太好解釋,但大概是這樣的。\"
    靜姝說著突然抓住雀翎的手腕,兩人瞬間閃到三丈外的街角,又眨眼間回到原地,\"就像這樣!\"
    雀翎被這突如其來的瞬移嚇了一跳,狠狠的瞪了靜姝一眼。
    靜姝帶著雀翎閃回的刹那,李當歸體內的神力突然開始躁動起來。
    但他非但不加抑製,反而刻意引導,周身頓時泛起了神力氣息。
    寧芙三人都是神力者,所以一下子就感受到這股神力氣息。
    寧芙似乎明白了李當歸的想法,有些難以置信地望向他:\"你連這都能——\"
    \"試試就知道了。\"李當歸嘴角揚起,\"若成了,豈不方便?\"
    靜姝困惑的眨著桃花眼,隨後似乎是猛然想起了什麽,恍然大悟:\"啊!原來你是想"借用"我的神力啊?過去這麽長時間,我都快忘了你還能...\"
    話音未落,三雙眼睛忽然同時盯住她。
    寧芙、雀翎和李當歸都一臉疑惑,沒有明白靜姝話裏的意思。
    靜姝立馬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睫毛慌亂地顫動:\"我...我是說...你之前不是去影中世界救我的時候,‘借用’過一次青峰夫人的神力...我是...這個意思...\"
    她聲音越說越小,最後變成含糊的嘟囔。
    李當歸倒是沒太在意,反而若有所思地點頭:\""借用"這個詞倒是貼切。\"
    \"隨、隨口說的啦!\"靜姝絞著衣角,鞋尖在地上畫著圈,\"你愛叫什麽都行...沒必要非聽我的...\"
    李當歸望向靜姝:\"那你覺得我能成功嗎?\"
    少女立刻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慌亂地擺手:\"我、我哪知道!別問我呀!\"
    李當歸點點頭:“也是。”
    他轉而看向寧芙,試探性的問道:\"將軍,要不你來和我...\"
    話未說完,寧芙已一步跨到他身側,幹脆利落地伸出右臂。
    李當歸沒想到寧芙竟然如此果斷,絲毫沒有猶豫,於是也沒囉嗦,輕輕扶上了寧芙的小臂,然後開始感受靜姝體內流淌的“極速”神力。
    靜姝見狀,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顫,有意的將體內神力精準的向著李當歸的方向引導。
    一股充沛的神力氣息如江河般自然淌向李當歸體內——與當初艱難\"借取\"青峰夫人神力時截然不同,此刻靜姝的力量仿佛早已熟悉他的氣息,主動纏繞上來。
    李當歸眉頭微蹙,心中暗驚。
    這種水到渠成的契合感太過詭異,就像...就像他們早已這樣配合過一樣。
    靜姝假裝漫不經心地踢著路邊石子,卻悄悄用餘光觀察著李當歸的反應,桃花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啊!\"
    不遠處的一個巷子裏突然傳來寧芙的驚叫。
    雀翎眼神一凝,隻覺一陣疾風掠過,眼前寧芙和李當歸兩人早已不見蹤影,消失在原地。
    “怎麽回事!”
    雀翎立刻向著小巷子裏望去。
    \"糟了!\"靜姝臉色驟變,大驚失色,\"他第一次使用這種速度,肯定沒有控製好方向!\"
    兩人趕緊衝向聲源處。
    幽靜的小巷裏,李當歸後背緊貼牆角,懷中抱著滿臉寒霜的寧芙。
    寧芙直接一個手肘猛地擊向少年肋骨:\"鬆手!\"
    李當歸吃痛,趕緊放開。
    寧芙瞬間彈起,寒螭劍有所察覺,自動出鞘又寧芙狠狠按回。
    她走到一邊整理衣襟,耳根卻紅得像是被火灼過。
    牆角青苔上,還留著兩道清晰的滑痕——顯然對初學者而言,極速移動後的急停還是太難掌控。
    靜姝和雀翎衝進巷子時,正看見李當歸狼狽地爬起身,寧芙則背對著她們整理衣衫。
    雀翎忍不住開口調侃道:\"李當歸,你行不行?要不換還是我來?小心寧芙一劍劈了你。\"
    寧芙聞言直接轉身:\"不必。\"
    她又瞪向李當歸:\"下次注意。\"
    聲音雖冷,耳尖卻泛著紅。
    李當歸連忙點頭。
    靜姝上前幫他震去衣上塵土,提醒道:\"記住,在極速狀態下,你的反應能力也會自然提升。所以,移動的時候放鬆一些,把身體交給本能,知道麽?\"
    李當歸認真的聽完靜姝的指導,開口道:\"我先單獨試試。\"
    說完,他閉目凝神,深吸一口氣,將身體完全放鬆。
    他想起平日練劍時的感覺——手腕翻轉的刹那,肌肉自會記住最精準的軌跡。
    \"交給本能...\"他默念著。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忽然發現飄落的樹葉在他眼中變得極慢,連空氣的流動都能清晰感知,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很奇怪。
    這種感覺,讓李當歸覺得無比玄妙,根本難以形容。
    片刻之後,巷子裏驟然掀起一陣狂風,將寧芙三人吹得長發飛舞。
    靜姝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隻見一道殘影掠過,李當歸已消失不見。
    \"他成功了!\"雀翎眼睛一亮。
    寧芙不自覺地向前半步,寒螭劍映出她微怔的神情。
    靜姝抱著手臂,唇角揚起滿意的弧度。
    幾個呼吸後,風聲驟起,一道殘影閃過,李當歸的身影重新凝實在三人麵前。
    他微微喘息著,眼底流轉的金芒還未完全消散。
    待平複呼吸後,他猛地抬頭看向靜姝,眼中閃爍著發現新大陸般的興奮。
    靜姝負手而立,微微點頭,示意他稍安勿躁,一幅高人模樣:\"我懂,我都懂...\"
    李當歸又轉向雀翎,後者翻了個白眼:\"好,好,好,你好棒,你真厲害,滿意了?\"
    他又看向寧芙,寧芙頓時無語:“看我幹什麽?”
    說著,她直接上前一步再次伸出胳膊:\"趕緊走了。\"
    於是李當歸輕輕搭上寧芙的手臂。
    靜姝則直接摟住雀翎的腰,對著李當歸道:\"比比誰先到!\"
    話音未落,她直接帶著雀翎化作一道銀光消失。
    李當歸卻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寧芙蹙眉看向李當歸,不耐煩道:\"你磨蹭什麽?還不趕緊帶我走?\"
    李當歸盯著自己虛扶在寧芙臂上的手,陷入了思考——
    方才連靜姝都是將雀翎整個摟住,他這樣,會不會不太安全?
    然而,李當歸並不知道,靜姝摟住雀翎隻是因為她喜歡這麽做,並不是因為需要這麽做。
    寧芙看著李當歸還在發愣,正準備催促他,卻忽然感覺腰間一緊。
    隻見李當歸突然攬住她的腰肢,掌心溫度透過衣料傳來。
    寧芙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你——”
    她話音未落,隻感覺身體一輕,世界驟然扭曲成斑斕色塊。
    李當歸已然帶著她化作殘影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