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當歸帶著寧芙一路跑到了一處山崖。
    山崖下的空間不大，卻足夠遮風擋雨。
    李當歸小心翼翼地將寧芙放下，兩人濕透的衣衫在地麵上洇出兩灘水跡。
    少年看著眼前渾身滴水的寧芙，心疼得眉頭都擰在了一起。
    他下意識想脫下外衣給她披上，卻發現自己的衣服同樣濕得能擰出水來，沒辦法給她穿。
    寧芙站在李當歸麵前，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他。
    他正懊惱著，一陣冷風突然從崖縫鑽入。
    寧芙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單薄的肩膀微微發抖。
    李當歸想都沒想，一把將她摟進懷裏，雙臂緊緊環住她纖細的腰身。
    \"少年的聲音有些發顫，\"等雨小一些...我就帶你回百草堂。\"
    寧芙沒有掙紮。
    她安靜地靠在他胸前，濕漉漉的發絲貼著臉頰，輕輕應了一聲：\"嗯。\"
    李當歸低頭看著她難得乖順的模樣，心跳如擂鼓。
    他忍不住伸手撥開黏在她額前的碎發，指尖觸到冰涼的皮膚時，心疼得又收緊了幾分懷抱。
    他深吸一口氣，\"寧芙，我想通了...你不喜歡我，沒關係。我會想辦法讓你喜歡上我的。\"
    話音剛落，手腕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嘶！\"
    李當歸低頭一看，寧芙竟一口咬在他手腕上，小巧的牙印清晰可見。
    李當歸錯愕地看著她，卻見懷中人抬起頭，濕漉漉的睫毛下，那雙總是淩厲的眼睛此刻泛著紅。
    \"你怎麽這麽笨？\"寧芙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誰說我不喜歡你了？！\"
    李當歸呆若木雞，大腦一片空白：\"什...什麽？\"
    \"我說——\"寧芙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我沒有不喜歡你。\"
    少年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可隨即又蒙上困惑的陰影：\"那你為什麽拒絕我？\"
    他猶豫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不會隻是在騙我吧...\"
    雨水順著崖壁滴落，在兩人腳邊匯成小小的溪流。
    寧芙看著眼前這個又傻又固執的少年，突然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她攥緊的拳頭鬆了又緊，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歎息。
    該怎麽解釋呢？
    那些矯情的話，她寧芙怎麽可能說得出口。
    \"我...\"她剛開口，突然被一陣更猛烈的風吹得打了個噴嚏。
    李當歸頓時慌了神，也顧不得追問，趕緊把人又往懷裏帶了帶：\"先不說這個，你冷不冷？我...\"
    寧芙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突然覺得心裏某個地方軟得一塌糊塗。
    她悄悄把臉埋進少年濕透的衣襟，聞著雨水都衝不散的草藥香，輕輕閉上了眼睛。
    “李當歸，你真是笨。”寧芙輕聲道：“我若不喜歡你，怎麽會一直待在你身邊呢？我若不喜歡你，怎麽會在你受傷的時候照顧你呢？我若不喜歡你，又怎麽會每天夜裏站在窗邊看你練劍呢？我若不喜歡你，又怎麽會，又怎麽會讓你...讓你...”
    說到最後，寧芙已經滿臉通紅，聲音也小的聽不見。
    看起來，說出這些話對於她來說還是很不簡單的。
    山崖下的雨聲漸歇，隻剩下滴水敲擊石壁的清脆聲響。
    李當歸的耳邊回蕩著寧芙那句\"我若不喜歡你\"，每個字都像是一顆火星，將他心底那點忐忑燒得幹幹淨淨。
    少年突然咧開嘴笑了，眼睛亮得像是盛滿了星光：\"我就知道是這樣！既然你也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那你為什麽不答應我呢？\"
    \"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不就是相互喜歡麽？我大姐曾告訴過我，要是我喜歡的人恰好也喜歡我，那這可以說是天底下最幸運的事了——\"
    他的語速越來越快，像是要把積攢多年的情話一股腦倒出來：
    \"你看花生大士和玉羅城主他們都喜歡我娘，可我娘還不是嫁給我爹了麽？就是因為他們相互喜歡！喜歡就是喜歡，哪有那麽多彎彎繞繞？\"
    李當歸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一滴水珠從寧芙的發梢滑落，少年下意識伸手接住，繼續喋喋不休：
    \"你是不是覺得我太衝動？可我喜歡你已經很久了——\"他掰著手指數起來，\"從你第一次在軍營訓話開始，到教我練劍，再到後來......\"
    寧芙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李當歸越說越激動，\"連那對夫婦都說我們合適，這能叫衝動麽？不論你因為什麽原因才拒絕我，都可以跟我說一說！我們一起來解決！\"
    \"是不是因為你父親的原因？我可以去見一見他！我會讓他明白，我是認真的！\"
    寧芙張了張嘴，卻被他搶了話頭：
    \"還是你覺得我哪裏做得不夠好？你告訴我，我馬上改！又或者你覺得我們年齡不夠？這也不合理啊，比我們小卻成親生孩子的人多的是啊？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太著急了，可是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會這樣嗎？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給你，想立刻讓全世界都知道......
    我大姐還說，感情裏最怕的就是把話憋在心裏，最後兩個人都難受...所以你有什麽顧慮都可以說出來——唔”
    寧芙猛地踮起腳尖，在少年驚愕的目光中，直接用紅唇堵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這個吻來得突然又霸道，帶著寧芙特有的不講道理。
    李當歸的瞳孔驟然放大，所有未說完的情話都化作了唇齒間的一聲悶哼。
    崖壁下的陰影裏，兩道身影緊緊相貼。
    與方才在老槐樹下那個緊張生澀的吻不同，這一次李當歸終於真切地感受到了寧芙唇間的溫度——柔軟得像是初綻的花瓣，還帶著一絲清甜，讓他心跳如鼓，幾乎要衝破胸膛。
    少年環在寧芙腰間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將她整個人都嵌進自己懷裏。
    寧芙的吻技生澀得可愛，時而用力過猛磕到牙齒，時而又猶豫著不知該如何繼續。
    李當歸也好不到哪去，但勝在無師自通，很快就掌握了節奏。
    \"唔......\"
    寧芙被李當歸推著抵在岩壁上，冰涼的石頭激得她後背一顫。
    李當歸的唇舌卻滾燙如火，時而激烈地攻城略地，時而又溫柔地留出喘息的空間。
    雨水順著兩人的發梢滴落，在衣襟上暈開深色的痕跡，卻無人理會。
    直到呼吸徹底紊亂，寧芙才猛地推開他。
    \"現在，\"她氣息不穩地瞪著李當歸，唇瓣因親吻而泛著誘人的水光，\"你能閉嘴了麽？\"
    少年呆愣愣地點頭，眼神還停留在她微腫的唇上。
    他忍不住又把人撈回懷裏，這次寧芙沒有反抗，乖順地靠在他胸前，聽著彼此尚未平複的心跳。
    \"我不問了，\"李當歸的聲音輕得像是在哄睡，\"再也不問了。\"
    寧芙突然掐住他的胳膊：\"今天的事，一句都不能說出去。\"
    \"連大姐二姐也不能說？\"
    \"不能！\"
    李當歸為難地皺眉：\"可我從來不會瞞著她們...\"他的聲音突然雀躍起來，\"而且我特別想告訴她們，我心裏有喜歡的姑娘了，她叫寧芙，而且她也喜歡我——\"
    \"啪！\"
    寧芙的指甲在他胳膊上留下個月牙形的紅痕：\"敢說一個字，我一劍砍了你。\"
    少年突然笑出聲，胸腔的震動傳到寧芙身上：\"將軍，我可不傻。砍了我，以後誰來娶你？\"
    \"你！\"寧芙的臉瞬間紅透，連耳尖都染上緋色。
    \"知道了知道了，\"李當歸趕緊投降，\"不說就是了。\"
    他的目光飄向洞外。
    細雨依舊纏綿，在山間織出一層朦朧的紗。
    “也不知道這雨什麽時候才會停。”
    他輕聲開口，但在心裏卻偷偷祈禱——
    再下一整天吧。
    寧芙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也看了一眼外麵的天氣，隨即又轉回頭來，注視著李當歸。
    她拽了拽他的衣襟。
    李當歸低頭，正對上她閃爍的目光。
    \"吻我。\"
    簡單的兩個字，讓少年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他毫不猶豫地低頭，再次覆上那片令他朝思暮想的柔軟。
    ——————————
    春雨輕敲窗欞，在百草堂的青瓦上奏出細密的樂章。
    靜姝滿足地放下筷子，麵前疊起的空盤像座小山。
    她揉了揉小腹，心滿意足道：\"撐死我啦...\"
    雀翎的指尖輕輕戳了戳那截終於有點肉感的腰肢：\"你這個貪吃鬼。\"
    突然變指為爪，在靜姝腰間敏感處撓了幾下，\"誰讓你吃這麽多的！李當歸他們回來要餓肚子了！\"
    \"哈哈哈...我錯了我錯了！\"靜姝笑倒在長椅上，發間的銀鈴釵叮當作響。
    雀翎收手望向窗外，雨絲在簷下織成珠簾。
    她灰白的瞳孔泛起憂慮：\"他們怎麽還沒回來？該不會出事了吧...\"
    靜姝支起身子，桃花眼裏笑意漸消：\"是呀...按理說早該回來了...\"
    紅綃一邊幫李靈芝收起碗筷，一邊疑惑問道：\"靜姝，當歸他真的成功借用了你的神力？\"
    靜姝指尖泛起銀光，托著腮幫子望向雨幕：\"對呀，千真萬確，他現在應該也能急速奔跑了，雖然達不到我的速度，但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不知怎麽現在還沒到...\"
    李靈芝攪動著砂鍋裏的陳皮茶：\"許是帶著寧將軍找地方避雨去了。\"
    \"可雨前就該到了呀！\"靜姝的銀鈴釵隨著搖頭的動作叮咚作響。
    雀翎眼神閃過一絲失落，但卻掩飾的很好，\"或許...他想與寧芙單獨待一會。\"
    \"哼！\"靜姝突然拍桌，震得空盤叮當碰撞，\"就他想和寧姐姐待在一起啊？我還想呢！\"
    桃花眼裏滿是醋意，卻沒注意到雀翎悄然收緊的指尖。
    雨簾如織，李朱砂和阿朵並肩坐在廚房的門檻上，各自膝上攤著一縷峨眉的烏黑長發。
    峨眉安靜地坐在兩人中間，長發如瀑般垂落，有幾縷還調皮地纏在阿朵的腕間。
    三人靜靜望著院中雨幕，簷角滴水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韻律。
    忽然，峨眉抬起素白的手腕，寬大的袖袍隨風輕揚。
    刹那間，門前的一片雨珠竟齊齊凝固在半空！晶瑩的水滴懸停如星！
    眾人見狀，都被嚇了一跳。
    峨眉伸出纖指，輕輕點在一滴懸停的雨珠上。
    水珠順著她蒼白的指尖滑落，被她抿入口中。
    她嚐了嚐雨水的味道後，漆黑如墨的眸子微微眯起：\"不好喝。沒有酒好喝。\"
    \"哇——\"李朱砂和阿朵異口同聲地驚呼，兩雙亮晶晶的眼睛裏盛滿了崇拜。
    阿朵大著膽子伸手去碰那些靜止的雨滴，指尖傳來的涼意讓她咯咯直笑。
    李朱砂則小心翼翼地用發簪去戳懸浮的水珠，看著它在簪尖顫巍巍地晃動。
    灶台邊的李靈芝忘了攪動藥勺，怔怔望著這一幕。
    熱湯在鍋中咕嘟冒泡，蒸汽模糊了她驚訝的麵容。
    原來這位靦腆的姑娘，與那位白先生，還有瘋瘋癲癲的乞丐和辮子男人一樣，都是神仙啊。
    峨眉似乎被兩個少女的熱情感染，蒼白的臉頰泛起淡淡紅暈。
    她手指輕勾，幾滴雨珠突然化作晶瑩的小魚，在空中遊曳片刻後\"啪\"地消散。
    李朱砂和阿朵的歡呼聲驚飛了簷下避雨的麻雀，撲棱棱的翅膀帶起一陣微風，吹散了最後幾顆懸停的雨滴。
    紅綃唇角含著濃濃的笑意。
    靜姝不知何時也湊到了門邊，桃花眼裏映著院子裏的奇異景象，如同再次身處在了時間長河中一樣。
    廚房裏傳來碗碟碰撞的清脆聲響，青鳶正幫李靈芝擦拭最後一批碗筷。
    灶台的火苗重新竄起，鐵鍋裏的油開始滋滋作響。
    李靈芝再次開火做飯，這次是為李當歸和寧芙準備的。
    她熟練地切著蔥花，心裏盤算著當歸和寧芙愛吃的菜式。
    她怎麽可能把自己的弟弟忘了，而且，聽靜姝說，等李當歸回來的時候，很可能比她還要餓，所以李靈芝自然得趕緊動手。
    飯桌旁，此時隻剩下了紅綃和雀翎。
    紅綃心思玲瓏，早就看出了雀翎的心不在焉，此時輕輕坐在了她身邊。
    她的素手執起青瓷茶壺，琥珀色的茶湯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落入雀翎麵前的茶盞。
    茶香氤氳間，雀翎灰白的瞳孔微微閃動，勉強扯出個笑容：\"多謝。\"
    紅綃輕輕吹散自己茶盞上的熱氣，\"雀翎，你看起來臉色有些不對，是有什麽煩心事麽，和我說說。\"
    雀翎搖頭：\"沒什麽，可能昨晚沒睡好，有些累...\"
    紅綃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是因為我家當歸吧。”
    雀翎愣了一下，否認道：“不...不是...”
    話未說完，紅綃忽然望向窗外雨幕，目光悠遠，唇角泛起懷念的弧度：\"雀翎，你知道麽，我認識位姐姐，可漂亮了，在我心裏，除卻汀蘭姐，她當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子，她有著一頭雪白的長發，經常穿著一身雪白的衣服。\"
    雀翎漫不經心道：\"哦？她是何人？\"
    紅綃搖頭，茶湯映出她若有所思的眉眼：\"不知其名，隻知非凡俗中人。\"
    她忽然看向雀翎，\"可你知道麽，就是像她這樣的女子，卻和你一樣，眉眼間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