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拉著寧芙來到房間，這是百草堂裏比較大的一個房間，分裏屋和外屋，平常都是寧芙和青鳶一起住。
    房間內很簡潔，甚至完全看不出是女子的閨房——裏屋放著一張木床，一個衣櫃，外屋則是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還有一個劍架，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多餘的物件。
    足以看出寧芙和青鳶兩人的性格。
    房門在身後輕輕合上，寧芙卻仍站在原地未動。
    雨水順著她散落的長發不斷滴落，在柚木地板上積成一片小小的水窪。
    每一滴落下的水珠都映著窗外的天光，像散落的星子。
    墨藍色的勁裝被雨水浸透，緊緊貼在她修長的身軀上。
    衣料勾勒出流暢的肌肉線條——那是常年習武練劍造就的矯健體態。
    靜姝下意識看了看寧芙，卻忽然愣了一下。
    平日總是冷若冰霜的寧芙，此刻臉色雖然有些蒼白，但那雙慣常淩厲的英氣眼眸竟含著水光，比往日生動許多。
    還有她的紅唇看起來也有些濕潤，此刻還微微上揚著。
    靜姝心中不由得納悶，難不成寧姐姐今日淋了雨反倒覺得很高興？
    \"怎麽淋成這樣？\"青鳶抱劍倚在門框邊，眉頭緊鎖。
    她的目光掃過寧芙濕透的靴尖，又移到那截被雨水泡得發白的手腕。
    \"無礙。\"寧芙的聲音依舊如寒潭水般清冷，卻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意，\"隻是...雨大了些。\"
    \"先擦一擦！\"靜姝從裏屋跑出來，手裏抓著一條幹布，\"寧姐姐，你這樣會生病的！\"
    寧芙抬手接過幹布，隨意地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我進去換件衣服就好。\"
    靜姝開口道：“你先休息休息吧，我們來幫你。青鳶姐姐，你幫寧姐姐找一些幹淨的衣服！我去準備熱水。\"
    寧芙本想拒絕，但青鳶已經拉著她向裏屋走去。
    “坐下。”
    來到裏屋後，青鳶以命令的口氣對寧芙說了一句。
    寧芙便沉默地坐在床沿，濕透的衣擺在錦被上洇開深色的水痕。
    “說吧。”
    青鳶抱劍而立，目光如刀般刮過寧芙全身——
    這位素來冷峻的女將軍此刻眼角含春，唇色豔得可疑，連束腰的革帶都鬆了一扣。
    活像話本裏那些與人私奔的閨秀。
    寧芙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床沿，疑惑道：“說...什麽？”
    青鳶冷聲道：“你說呢？”
    寧芙抬眸，撞上好友灼灼的目光，無奈道：\"你不問，我如何答？\"
    青鳶突然逼近，聲音壓得極低，\"他都對你做了什麽？你們是不是已經——\"
    話音未落，寧芙直接伸手捂住了青鳶的嘴，冷聲道：“你別胡說！”
    “我胡說？”
    青鳶一把扯開寧芙的手，眼裏滿是怒意，她的目光掃過寧芙微腫的唇瓣和微微泛紅的眼眶，又指了指寧芙乍一看看不出來，但細看就能看出的有些淩亂的衣衫，開口道：“你這個樣子，難道我說錯了？”
    寧芙頓時臉紅，低聲道：“有那麽明顯？”
    青鳶頓時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們真的——”
    寧芙再次捂住了青鳶的嘴，搖頭道：“沒有！”
    青鳶再次扯開寧芙，呼吸都急促了幾分：“那你方才這話什麽意思？”
    寧芙對著青鳶認真囑咐道：“青鳶，別告訴她們。”
    青鳶欲言又止，最終點了點頭：“可以，但你要先說清楚，到底發生什麽了？他都對你做什麽了？”
    青鳶從來沒有見寧芙如此害羞過，甚至都懷疑這個寧芙是不是誰假扮的。
    寧芙將李當歸在老槐樹下強吻她，又對她表露心意，然後二人一起在崖壁下躲雨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
    青鳶越聽越生氣，瞬間覺得李當歸真是禽獸不如。
    她正準備狠狠的罵他一頓，靜姝卻端著銅盆走了進來，熱水蒸騰起白色的霧氣。
    青鳶隻好先忍住。
    寧芙也趕緊恢複神情。
    \"寧姐姐，水熱好了，先擦擦臉。\"靜姝給寧芙擰了條熱毛巾遞過去。
    青鳶看著寧芙渾身濕透的樣子，開口道：\"把濕衣服脫下來，我去拿幾件你的衣服。\"
    房間裏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
    寧芙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她微微側頭：\"你們先出去，我自己處理。\"
    \"哎呀！寧姐姐！\"靜姝提高了聲音，\"我們都是女子，你害羞什麽？\"
    青鳶更是冷笑道：“好像我沒見過你不穿衣服似的。”
    寧芙的耳尖微微泛紅，但很快被蒼白的臉色掩蓋。
    她沉默了片刻，終於妥協。
    青鳶轉身去衣櫃裏找衣服，靜姝則接過毛巾，重新去放進盆裏。
    \"可以了。\"
    片刻後，寧芙低聲道。
    兩人轉過身，隻見寧芙已經脫下了外袍，隻穿著一件貼身的白色中衣，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她精瘦有力的腰身和肩膀線條。
    她的長發散開，如墨般披散在肩頭，發梢還在滴水。
    \"中衣也濕透了，脫下來。\"青鳶提醒道。
    寧芙的手指便搭在中衣係帶上，動作慢得像是被冰封住。
    青鳶看著寧芙慢吞吞的背影，實在不明白寧芙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扭捏了，不耐煩的直接伸手去解她背後的衣結。
    \"你——\"寧芙轉頭瞪她，濕漉漉的發絲甩出一道水弧。
    \"轉過來。\"青鳶不容拒絕地命令道。
    寧芙猶豫了一下，緩緩轉身麵對青鳶。
    濕透的中衣半透明地貼在她身上，隱約可見其下緊實的肌肉線條和幾處舊傷疤。
    她的鎖骨分明，脖頸修長，即使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依然透著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
    青鳶的目光掃過那些傷疤，眼中閃過一絲痛色：\"什麽時候又添新傷了...\"
    \"舊傷。\"寧芙打斷她，下意識地抬手遮住腹部一道最顯眼的疤痕，\"不必在意。\"
    青鳶卻輕輕拉下她的手：\"在我麵前，你不必總是這麽堅強。\"
    寧芙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想到了什麽，罕見地流露出一絲脆弱：\"不知他要是看見這些後，會不會——\"
    “他敢！”青鳶立刻冷聲罵道：“李當歸那個混賬王八蛋要是敢說一句不好聽的話，我非收拾他不可！”
    門簾突然被掀起。
    靜姝捧著熱毛巾呆立在門口，桃花眼裏的笑意瞬間凝固。
    她手中的銅盆\"咣當\"砸在地上，熱水濺濕了裙角。
    隨即眼淚直接不受控製的掉了下來。
    “寧...寧姐姐...”靜姝走上前，指尖顫抖著靠近那些傷疤，卻在即將觸碰時縮回，大顆淚珠滾落，在她前襟暈開深色的圓點：“你...你怎麽會有這些傷的啊！”
    靜姝說著就哽咽起來。
    寧芙沒想到靜姝竟然會這麽在意這些東西，有些無奈：“我經常帶兵打仗，又每日練劍，哪有不受傷的道理？你哭什麽？”
    靜姝伸手擦了擦眼淚，眼眶卻還是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寧芙的聲音盡量柔和下來：“別哭了，早就不疼了...我...”
    她隻說到一半，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靜姝。
    青鳶開口道：“靜姝，我們還是先給她換衣服吧。”
    靜姝這才點了點頭。
    \"把這件也脫下來。\"青鳶說著又要幫忙。
    寧芙卻後退一步：\"這件我自己來，你們...還是別看了...\"
    青鳶歎了口氣：\"好吧，我們轉過去。但如果你需要幫忙，一定要說。\"
    於是青鳶便拉著靜姝背過身去。
    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
    \"寧姐姐，需要幫忙嗎？\"靜姝忍不住問道。
    \"...嗯。\"半晌，傳來寧芙幾乎微不可聞的回應。
    青鳶和靜姝轉過身，看到寧芙的中衣半褪，卡在手臂處無法繼續。
    她的腰上竟然有一道新鮮的淤青，不知道是怎麽留下的。
    但這處傷口，加上濕透的衣服，讓寧芙很難輕鬆把衣服脫下來。
    \"我來吧。\"靜姝上前，小心翼翼地幫她把濕衣服從頭上脫下。
    寧芙配合地抬起手臂，卻在衣服完全脫下的瞬間不自覺地環抱住自己，似乎不習慣這樣暴露在他人麵前。
    屋內窗簾早已被拉上。
    陽光幾乎透不進來。
    燭光下，寧芙的身體如同白玉雕琢而成，每一道線條都透著力量與美感。
    常年習武練劍造就的精瘦肌肉，幾處傷疤反倒增添了幾分野性美，絲毫不減她的女性魅力。
    靜姝看得有些呆了：\"哇！寧姐姐，你真好看...\"
    寧芙不自在地別過臉，耳根泛紅：\"胡說什麽。\"
    青鳶罕見露出一個笑臉，拿來幹淨中衣：\"她說得沒錯。來，抬手。\"
    在兩人的幫助下，寧芙穿上了幹爽的中衣。
    柔軟的布料貼合肌膚，帶著陽光和草藥的氣息，讓她緊繃的身體不自覺地放鬆了些許。
    \"坐下，我給你擦幹頭發。\"青鳶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在梳妝台前，拿起幹布輕輕擦拭她濕漉漉的長發。
    靜姝又從外麵端來熱茶：\"寧姐姐，喝點薑茶暖暖身子，紅綃姐姐親手給你煮的。\"
    寧芙接過茶杯，熱氣氤氳中，她冷峻的眉眼似乎柔和了幾分。
    她小口啜飲著熱茶，任由青鳶的手指穿過她的發絲。
    院外。
    李當歸的靴底碾過一片枯葉，發出細碎的脆響。
    他站在門口不遠處，隔著大半個院子，與倚在廚房門邊的雀翎四目相對。
    少女灰色的眼眸在雨後的天氣中顯得格外清冷，發間綴著的銀鈴墜飾隨風輕晃，卻反常地沒有發出聲響——像是主人刻意壓抑著情緒。
    李當歸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莫名有些心虛。
    不知為何，此時二人之間，氛圍有些凝固。
    \"當歸回來了？\"
    紅綃的聲音突然從廚房窗口傳來，驚得少年一個激靈。
    她正挽著袖子揉麵，麵粉沾在睫毛上像落了一層霜。
    \"啊...是、是啊。\"
    李當歸幹笑兩聲，硬著頭皮穿過院子。
    每走一步，雀翎的眼神就讓他心口緊一分。
    等站到女子麵前時，他額角已經沁出水珠，不知是未幹的雨水還是心虛的冷汗，嘴角扯出的笑容也僵硬得不像話：\"雀翎，你們...早就回來了啊？\"
    雀翎的指尖掐進了掌心。
    她太熟悉這樣的李當歸了——拇指無意識摩挲劍柄的凹槽，眼神飄忽不敢直視，連嗓音都比平時高了半度。
    這些細微的變化像刀子，一寸寸剮著她的心。
    他撒謊時總是這樣。
    \"嗯。\"雀翎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們已經等了很久了。\"
    她看著少年明顯鬆一口氣的表情，突然一股委屈湧上心頭，眼眶頓時有些微微泛紅，鼻尖發酸。
    她死死咬著牙，才勉強忍住淚意。
    李當歸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他想解釋自己為何晚歸，甚至想坦白和寧芙的事...
    可所有話語堵在喉嚨裏，怎麽都說不出來。
    \"回來了？\"
    紅綃突然笑著地插進兩人之間，恰到好處地打破凝滯的空氣。
    李當歸趕緊沒話找話：\"紅綃姐，你把峨眉姑娘帶過來了啊？\"
    \"可不是嘛，先進來吧。\"紅綃挽住雀翎冰涼的手，感受到少女不易察覺的顫抖，\"當歸也餓了吧？\"
    \"是啊，確實餓得不行了！\"少年忙不迭點頭，跟著往廚房裏鑽。
    \"李當歸！\"
    一聲清喝在院中炸響。
    李朱砂雙手叉腰站在廊下，杏眼圓睜，發間的銀針隨著她搖頭的動作微微晃動，\"不是讓你先去換衣服麽！你聾了？準備就這麽進去吃飯？\"
    她看著自家弟弟呆愣愣的模樣，忍不住扶額——這小子先是站在院子裏發了半天呆，現在又想濕淋淋地往廚房裏鑽，怕不是腦子真的進水了？
    李當歸被這聲嗬斥驚得一個激靈，這才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黑衣長衫下擺還在滴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他尷尬地撓了撓頭，轉身就往自己房間跑：\"我這就去換！\"
    紅綃拉著雀翎重新在飯桌旁坐下，湊近她身邊，問道：\"你還好吧？\"
    雀翎盯著桌子發呆，突然有一滴淚砸在手背上，她慌忙用袖子去擦，卻越擦越多。
    \"他們...\"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語無倫次，哽咽無比，\"李當歸他已經...\"
    紅綃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身子，用背影擋住門口可能的視線，溫熱的手掌輕輕覆在雀翎顫抖的指尖上：“你怎麽知道？”
    雀翎深吸一口氣，抹去眼淚，努力保持平靜：\"我知道的，當我和他對視的第一眼...就什麽都明白了。\"
    \"可是——\"
    \"紅綃姐。\"雀翎突然抬頭打斷她，\"你別擔心我，我沒事的。\"
    女子努力扯出一個笑容：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