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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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冰河氏族的女子雪姑緩緩邁步來到雀翎身邊。
    紫灰色的眼眸注視著雀翎懷中的少年,那少年麵容清秀,臉龐輪廓分明,隻是此時他臉色蒼白,毫無生機,已然是個死人。
    女子雪姑看著癱坐在地的雨女,又環視周圍幾個失魂落魄的南方人,眉頭不自覺地皺起。
    她還從未見過有人能為了一個死人傷心到這種程度。
    在北境,她的族人每天都在死亡,光是她的雪姑姐妹,近一個月內就死了不下十幾人,她雖然也傷心,但是,在茫茫北境裏,這些早已是家常便飯,越是如此,越要繼續前進,哪裏有時間像這些人一樣,一個個站在這裏痛哭流涕?
    還有其他族人,更是在遷徙途中死傷大半,她都毫不在乎。
    如今她所在的這支冰河氏族來到了這座陌生的城池,肯定又死傷慘重。
    方才城內的那些異象她都看在眼裏,畢竟,那巨大的金色屏障,身高百丈的金甲巨人,衝天而起的光柱,怕是站在城外都能看見,更何況她站在這裏。
    那些力量遠超她的想象。
    那雨女說得沒錯,這座城池確實藏著可怕的強者。
    但是北境人絕不退縮,他們本就沒想過能輕而易舉的占領這裏。
    連極北之地的“死人”他們都對抗過,難不成還會怕這些活著的人?
    當看到風雪衰退時,女子雪姑便準備離開這裏,和其他的雪姑匯合,一起念動古老咒語,將北境風雪更多的引入這邊。
    然而,就在她剛隱入風雪時,那之前是黑色長發如今已是白色長發的白衣女子,便直接將她從風雪中“抓”了出來。
    她毫無反抗之力,連續嚐試了幾次,皆是失敗。
    那奇怪的長發女子就隻是不斷的將她從風雪中抓回來,卻並未傷她分毫。
    她內心焦急,但卻無可奈何,隻能將所有希望寄托在族人身上。
    當遠處隱約傳來族人吟誦古老咒語的聲音,風雪再次變得狂暴時,她才鬆了一口氣。
    哪怕是見識過城內那些神人手段,以及那長發女子的高深莫測,這位女子雪姑依舊沒有意識到她們此時對於這座城池的進攻是多麽錯誤的選擇,她依舊固執地認為,風雪之神會庇佑族人,將這座南方城池變成新的家園。
    族人將會召喚更猛烈的風雪,而她要做的,就是等待。
    直到此時。
    雪姑女子俯身端詳雀翎懷中的少年。
    她紫灰色的眼眸微微發亮,竟透出幾分欣賞"好漂亮的小男人,像雪娃娃似的。"
    粗糙的手指懸在空中,虛虛描摹著少年精致的輪廓,"沒想到你們南方的男子雖沒有我們北境男人的英勇之氣,倒生得很好看,我喜歡。"
    頓了頓,女子雪姑歎了口氣"可惜了不過——"
    她直起身子,目光掃過淚流滿麵的雀翎,又掠過呆立如木偶的紅綃,眉頭漸漸擰緊"你們為何要為一個死人停下腳步?在北境,活著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重要。"
    雀翎猛地抬頭,灰眸中翻湧著滔天恨意。
    她一字一頓道"你們,殺了預言之子。"
    "你說什麽?"女子雪姑瞳孔驟縮,踉蹌後退半步。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個"雪娃娃"般的少年,聲音發顫"你你是說"
    雀翎的指尖輕輕撫過李當歸冰涼的臉頰,淚水砸在他毫無血色的唇上"他是我的愛人,是我的阿爾蓋布”
    “而你們卻殺了他"
    女子雪姑如遭雷擊。
    她當然認得那些傷口——晶瑩的冰刃貫穿的痕跡,正是出自她的族人。
    可誰能想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南方少年,竟是傳說中能帶領北境走出永夜的預言之子?
    但是,她內心又不得不相信這個事實。
    她早該想到的。
    能讓彌沙痛苦至此的,除了阿爾蓋布,還能有誰?
    一股濃濃的恐懼感和危機感隨之而來——她的族人,竟然殺了預言之子!?
    方才還堅定的信念,此刻轟然碎裂。
    預言之子的死亡,預示著再無人能帶領他們抵抗「長夜」降臨。
    "不這不可能"她喃喃著,突然想到了什麽,蹲下身想要觸碰少年——
    "錚!"
    一聲劍鳴在耳邊響起。
    女子雪姑的動作戛然而止。
    一把長劍的劍尖已抵在她喉間。
    女子雪姑的目光終於看向那女劍客,隻見她此時正注視著自己,麵色平靜。
    可她分明感到一股死亡的威脅。
    "你若動他,你便死。"
    寧芙的聲音比北境最冷的冰還要刺骨。
    女子雪姑看著麵前的持劍女子,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純粹殺意。
    那不是北境風雪般的凜冽,而是某種更鋒利、更無情的存在。
    她心中驚駭,為何這裏隨便一個女子都如此強大?
    先是那個能隨意進入風雪“抓”她的長發女子,現在又是眼前這個持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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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將預言之子帶回北境,去見大祭司。"女子雪姑隻好解釋緣由。
    "你休想將他帶走。"寧芙的聲音不容置疑。
    "你是何人?"女子雪姑紫灰色的眼眸燃起怒火,同樣冷聲道"既然他是我們北境的預言之子,你憑什麽幹涉?"
    "我是取你性命的人。"
    寧芙並未多說一句。
    話音未落,女子雪姑突然渾身僵直。
    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無法移動分毫,仿佛被無形的氣勢壓迫。
    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臨近——不是北境常見的壯烈犧牲,而是像獵物被猛獸盯上般的絕望。
    "寧芙,等等。"雀翎突然出聲。
    "說。"寧芙的劍紋絲不動,殺意更濃。
    脖頸處沒有任何血絲,女子雪姑卻能感覺到劍尖傳來的寒氣已滲入血脈,這種冰冷比北境最嚴酷的寒冬還要刺骨。
    雀翎灰眸緊盯著女子雪姑"你為什麽要帶他去見你們的大祭司?"
    女子雪姑眉頭緊鎖,仿佛聽到了什麽愚蠢的問題"不請大祭司出手,難道你們此時有什麽更好的主意?"
    此言一出,寧芙劍尖忽然收回半寸。
    雀翎瞳孔微縮"你們的大祭司能救他?"
    "我不知道。但總要試一試。如果他真是預言之子,怎麽可能會死?"女子雪姑回答道。
    風雪在眾人之間盤旋。
    雀翎與寧芙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決然道
    "你不能帶走他,但是可以把你們的大祭司帶過來。"
    "可以。"女子雪姑幹脆地點頭。
    話音未落,她的身形已化作一陣呼嘯的風雪,消散在庭院之中。
    紅綃拭去眼角的淚痕,聲音恢複了醫者的沉穩"帶當歸進屋。"
    雀翎與寧芙一左一右扶起李當歸冰涼的身軀。
    靜姝卻仍呆立在雪地中,桃花眼裏映著幾人帶著李當歸離去的背影。
    寧芙的腳步突然一頓。
    她回頭看向站在遠處的靜姝,聲音平靜得可怕"靜姝,我有話要問你。"
    這句話讓少女渾身一顫,但寧芙已轉身繼續前行。
    片刻後。
    屋內。
    李當歸被小心安置在床榻上,染血的衣衫已被褪去。
    雀翎端來銅盆,熱水蒸騰起氤氳的白霧。
    紅綃擰幹布巾,動作輕柔地為少年擦拭身體。
    當布巾觸及腹部那道貫穿傷時,紅綃的手指不受控製地發抖,眼中滿是心疼。
    這樣的傷勢,當時的他該有多痛?
    紅綃的視線模糊了。
    她想起少年每次見到她都會靦腆的喚她一聲“紅綃姐”的模樣。
    要怎麽向靈芝、朱砂交代?
    要怎麽對汀蘭姐開口?
    她以後又該如何?
    峨眉靜立床畔,雪白的長發垂落。
    她的目光在紅綃與李當歸之間遊移,忽然輕聲道"紅綃我要走了"
    "你說什麽?"紅綃猛地轉頭。
    這才發現峨眉漆黑的眼眸竟變得渾濁不堪,失去的往日的清澈。
    峨眉看向床榻上的少年"我錯了他不是我的天命"
    "峨眉,你胡說什麽!"紅綃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卻驚覺那手腕觸感冰涼。
    “紅綃別哭”峨眉最後說了一句。
    紅綃慌亂地去抓峨眉的衣袖,可下一秒,白發女子已消失在原地。
    紅綃的指尖隻抓住一縷空氣。
    雀翎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屋外,風雪嗚咽如泣。
    寧芙站在門口,目光冰冷地注視著靜姝。
    那雙往日總是帶著關切與寵溺的眼睛,此刻隻剩下刺骨的寒意,仿佛眼前的少女隻是一個陌生人。
    靜姝看著寧芙的眼神,隻覺得天都塌了。
    "告訴我,"寧芙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當時為什麽要把我們帶到那麽遠的地方?"
    她一字一句地質問,"若不是你,李當歸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靜姝瞳孔驟縮,不可置信地望著寧芙"寧姐姐,你是說是我帶走的你們?"
    寧芙的眼神更加冰冷,如同在看一個仇人。
    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你在問我?"
    她的聲音裏帶著壓抑的怒意,"除了你,還有誰能瞬間將我和李當歸帶到城南?"
    靜姝的心髒猛地一顫,像是被利刃刺穿。
    "寧姐姐,我——"
    "別再那麽叫我。"寧芙冷聲打斷。
    靜姝的話音戛然而止,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寧姐姐"她的聲音哽咽,痛苦得幾乎發不出聲,"你是在懷疑我故意害他?"
    寧芙看著那滴淚水從靜姝臉頰滑落,眼神微微顫動了一瞬,但很快又恢複了冷漠。
    她不想再相信任何人了。
    靜姝當時的做法雖然讓他們脫離了險境,可李當歸最終還是因為重傷未得到及時救治而死。
    寧芙想不通——靜姝那麽做的意義在哪裏?
    難道她隻顧自己這個“寧姐姐”,卻不管李當歸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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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是如此,那靜姝就不值得她再信任。
    見寧芙依舊沉默,眼神冷得像冰,靜姝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要解釋——
    寧芙卻直接後退一步,繼續冷冷地看著她。
    靜姝如遭雷擊,渾身僵在原地。
    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她從未想過,自己竟會再一次因為寧芙
    心碎至此。
    "寧姐姐,不是我——"
    靜姝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突然意識到什麽,瞳孔微微擴大,嘴唇顫抖著卻沒能繼續說下去。
    寧芙看著她的反應,心像是被人生生撕裂。
    她多希望靜姝能斬釘截鐵地反駁,可少女眼中閃過的隻有慌亂、震驚和猶豫——唯獨沒有她期待的堅定。
    "寧姐姐,你相信我!"靜姝終於找回聲音,急切地抓住寧芙的衣袖,"我絕對沒有害李當歸!他可是我的——"
    "他是你的什麽?"寧芙猛地逼近一步,眼中寒光凜冽,"之前他問你的來曆,我幫你擋了回去。現在他因你而死,那麽,便由我來問——"
    寧芙的聲音陡然拔高,"靜姝,你到底是誰?從哪來?跟在我們身邊,到底有什麽目的?難道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刻,不留痕跡的殺死他嗎?"
    風雪在兩人之間呼嘯而過。
    靜姝臉色慘白,眼淚凝結在睫毛上。
    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李當歸的死確實與她脫不了幹係。
    不僅僅隻是因為當時她執意要看那扇門後的景象
    "我"靜姝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猶豫不決,"現在告訴你真相,我不知道你會怎樣"
    "但你要相信,我絕不會傷害你和李當歸!" 靜姝絕望道。
    寧芙突然笑了。
    那笑容比北境的風雪還要冷。
    "我知道了。" 寧芙不再多問。
    "寧姐姐!我有辦法救——"
    "你走吧。"
    靜姝本想告訴寧芙,或許一切還有機會,即使那個機會很有可能會給她自己帶來更大的災禍。
    可寧芙根本不想再聽她說一句話。
    三個字像刺進靜姝心髒。
    她僵在原地,看著寧芙轉身離去的背影,本能地撲上去抓住她的袖角——
    "你要趕我走?" 靜姝更加絕望。
    再無多言,"唰"的一聲,寧芙狠狠甩開她的手。
    靜姝踉蹌著跌坐在雪地裏,看著那道決絕的背影關上了門。
    門外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靜姝跪坐在雪地裏,久久未動。
    晶瑩的淚珠不斷從她那雙桃花眼中滾落,砸在積雪上,融出一個個小小的坑洞。
    "寧姐姐"靜姝輕聲呢喃,聲音破碎在風裏,"連你都不相信我麽?"
    雪花落在她的肩頭,漸漸堆積成薄薄的一層。
    她抬手擦去淚水,忽然站起身,眼中的迷茫與痛苦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決絕的光芒,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望著寧芙離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我多想告訴你一切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靜姝深吸一口氣,聲音忽然變得無比堅定"寧姐姐,沒關係的一切都會好的"
    就在這時——
    "啊——!!!"
    一聲淒厲至極的哀嚎從遠處傳來。
    靜姝猛地轉頭,隻見那連通北境的入口處,之前那女子雪姑正攙扶著一位佝僂的老嫗踏入此地。
    那老嫗披著破舊的獸皮,枯瘦如柴的手指抓著自己的白發,仰天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她身後跟著一群麵色複雜的冰河族人,有的驚懼,有的冷笑,更多的則是茫然。
    見到這一幕,靜姝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
    她不再猶豫, 身形直接化作一道銀光消失在風雪中,隻餘一片被狂風卷起的雪花緩緩飄落。
    屋內,寧芙背靠著門坐在地上,雙臂緊緊環抱著膝蓋。
    當感受到靜姝的離去時,她的身體猛地一顫,臉色慘白如紙,失魂落魄。
    門外,冰河族大祭司的哀嚎聲穿透風雪,如同末日來臨前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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