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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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西,百草堂。
    算珠碰撞的清脆聲響在前堂回蕩。
    李靈芝站在櫃台後,手指在算盤上翻飛如蝶,賬本的墨跡還未幹透。
    忽然,她指尖一頓——沒來由的感到胸口一陣發悶。
    "你怎麽了?"
    青鳶正在一旁泡茶,她看見李靈芝捂住心口,臉色微微發白,便放下茶壺,蹙眉望來。
    "沒什麽,"李靈芝搖搖頭,"就是心裏忽然有些難受。"
    青鳶挑眉,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算盤"你這幾日就沒歇過。"
    她將剛泡好的菊花茶推過去,又對李靈芝開口道"回去躺會兒,這兒交給我。"
    "我不累。" 李靈芝下意識拒絕。
    "除了‘我不累’,你還能說點別的麽?"青鳶翻了個白眼。
    李靈芝忽然怔怔地望著窗欞"青鳶,今早起來我右眼皮就一直跳……"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你說,是不是要出什麽事?”
    堂內一時寂靜,隻剩爐上藥罐咕嘟的輕響。
    青鳶歎了口氣,繞到她身後,雙手搭上她的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地按捏起來“一個姑娘家,整日操心這個擔心那個,能出什麽事?”
    她指尖抵著李靈芝緊繃的肩胛,語氣故意輕快“無非是昨夜李當歸那小子又沒歸家,你輾轉反側沒睡好罷了,哪來什麽不對勁?”
    李靈芝失笑,緊繃的肩背稍稍鬆了些。
    青鳶說的沒錯。
    昨夜她確實翻來覆去沒合眼,一會兒想著李當歸是不是又闖了禍,一會兒擔心寧芙冷著臉把他拎回來訓斥……
    可就在這時,一陣寒風猛地灌入前堂,藥櫃上的銅鈴叮當作響。
    李靈芝打了個寒顫,抬頭望向門外“今日怎麽這般冷?”
    話音未落,院中傳來李朱砂的驚呼——
    “姐!你快出來看!”
    少女的聲音裹著前所未有的驚詫,甚至帶了一絲顫意。
    “外麵……下雪了!”
    "下雪了?" 李靈芝的聲音裏帶著不可置信,與青鳶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兩人快步走向院中。
    院中,李朱砂正仰著臉,瞳孔裏映著漫天飛舞的雪花。
    四月的天,竟飄起了鵝毛大雪,轉眼間便在青石板上鋪了一層薄白。
    阿朵站在一旁,伸出手掌接住飄落的雪花,愣愣的發呆。
    "真是怪事。"李靈芝低聲喃喃。
    這雪來得蹊蹺,不僅勢頭凶猛,連帶著氣溫也驟降,看樣子,一時半會是停不了。
    百草堂尚未來得及支起取暖的爐子。
    李靈芝看著隻穿著單薄春衫、仍站在院中看雪的李朱砂和阿朵,忍不住喊道"快進屋來!小心一會兒著涼了!我去給你們拿厚衣服。"
    "知道啦,姐。"李朱砂頭也不回地應著,臉上仍掛著驚喜的笑容,伸手去接飄落的雪花。
    "說了也不聽"李靈芝看著李朱砂無奈搖頭,轉身朝裏屋走去。
    青鳶默不作聲地跟上。
    房間中,李靈芝打開角落一個箱子,從裏麵拿出了一摞厚重的衣服放到了床上。
    青鳶看著這些衣物,針腳細密,布料厚實,顯然是早就備下的。
    "青鳶,你看。"李靈芝抖開一件衣襟上繡著暗紋的黑色長袍,"這是我專門給你做的,去年你和阿朵在百草堂的時候,我沒來及給你們做衣服,你們隻能穿我和朱砂的舊衣服,今年的衣服我早就給你們準備好了,你看喜歡麽?”
    青鳶看著那件嶄新的長袍,看起來不僅暖和,而且一點都不累贅,她一眼就喜歡上了。
    她心裏不禁感歎,天下怎麽會有李靈芝這麽好的姑娘?
    "李靈芝啊李靈芝,"青鳶故意板起臉,聲音卻軟了幾分,"你這是想讓我一輩子都離不開你啊。"
    李靈芝抿嘴一笑,眼中閃著溫柔的光"你猜對了。"
    她將疊好的衣物一件件在床榻上排開"這件是給阿朵做的,這是雀翎的,這是靜姝的"
    青鳶的目光卻被角落的木箱吸引。
    她悄悄挪步過去,掀開箱蓋,想看看李靈芝的這個木箱裏還裝著什麽好東西——
    隻見,木箱內,一個鮮豔的大紅包裹闖入眼簾。
    "喲,這是什麽?"
    青鳶嘴角揚起狡黠的弧度,趁李靈芝不備,一把抽出那個大紅包裹。
    "青鳶!別動那個!"
    李靈芝慌忙轉身,想要去搶,青鳶卻靈巧地旋身避開。
    紅綢散開的瞬間,兩件鮮豔的大紅喜服流淌著華彩,光是看著就覺得喜慶。
    "這是"青鳶怔住了,手指不自覺地撫上那精致的繡紋。
    李靈芝趁機奪回包袱,小心翼翼地將它平鋪在床上,生怕弄皺了一分一毫,她的指尖輕輕描摹著喜服上繁複的紋樣,像是在撫摸什麽珍寶。
    青鳶回過神來,眼中閃過驚訝的光"這該不會是給李當歸那小子準備的吧?"
    "其實是給當歸和寧姑娘準備的。"李靈芝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就是不知道寧姑娘會不會喜歡"她咬了咬唇,"雖然這已經是我能買到的最好的雲錦了,可畢竟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我就怕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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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鳶先是一愣,隨即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溫熱的手掌按在李靈芝肩上"放心,她肯定喜歡得不得了。"
    話雖這麽說,青鳶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兩件喜服上,有些恍惚。
    時光如白駒過隙,那個曾經和她一起偷喝桂花釀、策馬踏青的少女,如今就要嫁人了。
    她仿佛已經看見寧芙穿著這身大紅嫁衣,金冠珠簾下那張總是冷若冰霜的臉,變成了新娘特有的嬌羞。
    青鳶眨了眨眼,才發現眼眶已莫名發燙。
    ——————————
    寧芙緩步行走在飄雪的長街上,黑發淩亂地散在肩頭,神色平靜得近乎空洞。
    背上的少年早已沒了呼吸。
    少年身體冰涼,卻仍被她的狐裘大衣裹得嚴嚴實實,仿佛隻是睡著了。
    雪落在寧芙的睫毛上,又無聲融化。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著,耳邊卻回響著方才少年最後絮絮叨叨的聲音——
    "沒關係,隻是皮外傷"
    "將軍,你還生氣麽?"
    "將軍,你是不是吃醋了?"
    "寧芙,我喜歡你,隻喜歡你。"
    少年人的愛意總是幹淨的,像初雪落在劍鋒上,純粹得發亮。
    少年人的愛意又是魯莽的,不顧後果的。
    他擋在她身前時,甚至沒來得及拔劍。冰錐刺入身體的瞬間,他想的不是疼,而是"幸好"。
    幸好——傷的是自己。
    他並不曾後悔,即使再重來一次,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少年不想讓喜歡的姑娘傷心,所以一直捂著傷口,忍著疼,即使她要給自己包紮,少年也不讓她看出自己的害怕。
    當他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的時候,他終於慌了,不知所措了。
    他想要做些什麽,可心裏知道,做什麽都沒用了,從冰冷的冰錐刺入身體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很可能活不成了。
    真是倒黴。
    他隻能在心裏想,最起碼她沒事,這就可以了。
    若是自己不這麽做,那她就有可能會死,這沒什麽好說的。
    隻是,自己要死了,該怎麽和她說呢?
    怎麽說她才能不傷心呢?
    想到這些,少年自己便忍不住難受起來。
    好像,怎麽說,她都一定會傷心吧?
    那就不說了,說點別的吧。
    可少年想了半天,最後也隻是說了一些廢話。
    他還想盡量多說一些,多看她一些。
    可是,她不想聽了。
    也是,本來說的就都是廢話,正好累了,那就不說了。
    下輩子有機會再好好說吧。
    少年就這麽死了。
    真是世事無常。
    寧芙感受著他漸漸冷透的身體,突然覺得很荒謬。
    昨夜這人還好好的,現在卻安靜得像截枯木。
    但她已經不在乎了。
    那個眼神永遠清澈的少年,再也不會對她笑了。
    再也不會了。
    "李當歸"她輕聲喚道,聲音散在風雪裏,"遇到你,是我寧芙這輩子最開心的事。"
    雪越下越大,長街盡頭模糊成一片蒼茫。
    "隻希望"她頓了頓,一滴淚砸在雪地上,融出一個小小的坑,"你下輩子別再這麽傻了。"
    狐裘下的少年安靜如初。
    "我記得你說過,要和我去看南海的朝陽,要和我一起釀桂花酒,要教我辨認草藥"
    寧芙收緊手臂,將他背得更穩了些,仿佛這樣就能留住最後一點溫度。
    “我還記得,你說過”
    “要娶我的”
    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騙子。”
    ——————————
    雪,越下越大。
    起初隻是零星的雪沫子,後來便成了鋪天蓋地的鵝毛大雪,再後來,那雪已不似雪,倒像是天穹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無盡的風霜傾瀉而下,將整座白虎城淹沒在蒼茫之中。
    城中一片混亂。
    不知從何處來的一群人,他們從風雪中走來,又從風雪中走去。
    他們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灰紫色的眼神裏卻燃燒著某種近乎瘋狂的執念——仇恨、欲望、侵略,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讓他們看起來不像是人,倒像是風雪中走出的惡鬼。
    他們殺人無聲,雪落無痕。
    百姓們甚至來不及呼救,便被風雪吞沒。
    街道上,屋簷下,巷弄裏,一具具凍僵的屍體橫陳,麵容仍保持著死前的驚恐。
    雪,覆蓋了一切,仿佛連死亡都被掩埋。
    城內守軍稀少。
    包括螭吻軍在內的白虎城九大陣營的精銳,此刻皆在北方關隘鎮守,防備著更可怕的敵人。
    城內僅存的將士,不足千人,卻無一人退縮。
    他們身披重甲,肩擔重任,刀鋒所指,風雪亦為之避讓。
    可敵人太多了。
    北境風雪中的民族,凶狠好鬥,能借風雪之神的力量,勢不可擋。
    他們不知從哪裏,源源不斷的湧入白虎城,守軍節節敗退,城中的神力者們也開始奮力抵抗,卻終究寡不敵眾,漸漸落入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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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城,已是生死存亡之際。
    忽然,一道金光自天穹垂落!
    白虎城主踏空而至,袖袍一揮,金色屏障拔地而起,如天幕般橫亙半座城池,硬生生將風雪逼退至城外。
    他負手而立,目光冷峻,聲音如雷,響徹全城——
    "犯我白虎者,死。"
    可風雪中的敵人並未退縮,反而愈發瘋狂。
    城東,一座將軍府的門緩緩打開。
    一名寧姓中年男人緩步走出,未著鎧甲,隻一身素色長袍,手中提著一把古樸重劍。
    他神色平靜,目光如古井無波,隻是輕輕邁步,踏入風雪之中。
    下一刻,劍光乍起!
    他一步殺一人,劍鋒所過之處,風雪退散,血濺三尺。
    從城東到城西,那些風雪中的暗殺者,竟無一人能擋他一劍之威!
    北境人終於怕了。
    他們開始後退,開始躲藏,再不敢肆意殺戮,而是如喪家之犬般,隱匿於風雪之中,瑟瑟發抖。
    可風雪中,忽然傳來女子雪姑的吟誦聲。
    那聲音空靈而詭異,仿佛從極北之地傳來,又似直接在每個人心底響起。
    霎時間,整座白虎城的風雪驟然加劇,天昏地暗,連那金色屏障也開始寸寸崩裂!
    "轟——!"
    屏障破碎的刹那,城內卻忽然又站起一尊百丈金甲巨人,手持巨盾,硬生生再次抵住風雪侵襲!
    與此同時,一道火光劃破長空,如流星般墜向城西。
    一名紅發少年懶洋洋地站在屋頂,指尖輕彈,一場天火驟降,將百草堂附近的街道盡數籠罩保護起來。
    火焰熊熊,風雪竟不得入!
    城北長街上,一名衣衫襤褸的乞丐搖搖晃晃地起身。
    他拎著酒壺,醉眼朦朧,卻忽然咧嘴一笑,邁步而行。
    一步、兩步、三步……
    七步之後,雪地上竟浮現出七個如星辰般璀璨的腳印!
    "轟!轟!轟!"
    緊接著,七道光柱衝天而起,直貫雲霄,漫天風雪竟被硬生生衝散大半,白虎城上空,終於重見天日!
    雲端之上,一名紮著長辮子的男人懶散地躺在雲海中,搖頭晃腦,手舞足蹈,似醉非醉地朝著下方指指點點。
    城內守軍忽然發現,己方陣中,竟憑空多出了數倍兵力!
    那些援軍男女老少皆有,卻個個勇猛如神,刀槍不入,殺敵如割草!
    士兵們震撼不已,紛紛高呼"神仙顯靈!"
    士氣大振!
    百姓再無傷亡。
    但風雪依舊不斷從北境湧入。
    ——————————
    城主府內,風雪漸歇。
    雀翎遠遠望見寧芙竟然背著李當歸回來,心頭猛地一緊——少年被狐裘裹得嚴嚴實實,一動不動地伏在寧芙背上,看樣子像是受傷了。
    "寧姐姐!"靜姝第一個衝上前,卻在看清那被染血大衣蓋住的少年時,不由得僵在原地。
    靜姝疑惑的開口問道"寧姐姐,他他怎麽了?"
    寧芙沒有回答,隻是用那雙空洞的眼睛靜靜看著她。
    靜姝心裏一緊。
    "李當歸!"雀翎快步上前,伸手想幫寧芙卸下背上的少年。
    可當她掀開狐裘一角——
    少年蒼白的臉映入眼簾。
    血跡在他衣袍上凝結成冰,睫毛上還掛著未化的霜。
    雀翎頓時愣在原地。
    "當歸怎麽樣?"紅綃也匆匆趕來,指尖剛要觸到李當歸的脈搏,卻突然停在了半空。
    她雙眼睜大,看著李當歸身上的血跡和致命的傷口。
    也愣在原地。
    靜姝看著兩人異常的反應,又望向寧芙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脊背。
    沉默持續了三息。
    紅綃緩緩將目光轉向寧芙,聲音發顫。
    “寧芙”
    "告訴我,當歸他他”
    紅綃聲音忽然有些哽咽沙啞,頓了半晌,才艱難的說出這句話
    “他怎麽死的?"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下。
    雀翎渾身一震,如遭雷擊。
    李當歸死了?
    這個想法湧上腦海。
    雀翎大腦先是變得一片空白,緊接著,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胡說!”
    雀翎痛苦的大喊一聲。
    她一把將李當歸從寧芙背上抱下來,緊緊摟在懷裏。
    "李當歸!"她嘶聲喊道。
    沒有回應。
    "李當歸!"她又喊了一聲,聲音已經支離破碎。
    懷中的少年依舊安靜。
    雀翎隻覺得天旋地轉。
    淚水砸在李當歸冰冷的臉頰上,又順著他的輪廓滑落,像是他也在哭。
    "紅綃!你別胡說!"雀翎猛地抬頭,聲音近乎哀求,"快看看他的傷勢!"
    紅綃別過臉去,捂住嘴的肩膀微微發抖。
    作為醫者的她,在方才第一眼看到李當歸傷口的時候,便已經判斷出那些都是致命的傷口。
    而李當歸顯然停止呼吸已經很久了。
    紅綃的反應比任何言語都殘忍。
    雀翎的手臂倏地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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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抱著李當歸跌坐在地,整個人如墜冰窟。
    不遠處。
    方才還與雀翎對峙的那個冰河族雪姑從屋內走出,正看見這一幕——
    她發現那個邀請她吃飯的名為雀翎的雨女,此刻正抱著一個人坐在雪地裏,淚如雨下,旁邊還多了一個腰佩長劍的南方女子,看樣子是位劍客。
    那女劍客此時似乎也在流淚。
    雪姑困惑地皺起眉,紫灰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不解。
    她不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麽。
    峨眉也跟著走出屋內。
    當她看到躺在雀翎懷裏的李當歸後,神色一變,那向來平靜的臉上竟然浮現出慌亂的神色。
    "唰——"
    白衣閃動,峨眉瞬間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她已跪坐在李當歸身旁。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點在少年眉心,緊接著,指尖便開始泛起微弱的白光。
    見到峨眉這動作,在場幾人都是一驚。
    寧芙猛地攥緊染血的狐裘,指節發白,緊緊的盯著李當歸;
    雀翎也屏住呼吸,灰眸死死盯著那點光芒;
    紅綃捂住嘴的手緩緩放下;
    白光如涓涓細流,源源不斷注入李當歸眉心。
    少年的麵容在光芒映照下,竟似恢複了一絲血色。
    峨眉的聲音發顫,語氣裏滿是倔強"你不能死不能死"
    就這麽持續了很久。
    光芒越來越盛,將少年蒼白的臉映得越發明亮。
    在場幾人誰都不敢打擾。
    她們都知道峨眉不是凡人,此時她或許正在施展什麽起死回生之術。
    她們已經把一切希望都放在了峨眉的身上。
    然而,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峨眉烏黑的長發從發梢開始,一寸寸的褪成雪白——
    先是發尾,繼而如霜雪般快速蔓延,很快,她已經半頭白發。
    她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唇色漸漸與膚色無異。
    紅綃看著這一幕,幾次抬手想阻止,最終卻隻是死死咬住嘴唇。
    當峨眉的最後一縷黑發染白時,指尖的白光驟然熄滅。
    李當歸依舊一動不動,毫無聲息。
    峨眉緩緩起身,長發如雪鋪散在肩頭。
    她白衣白發,眼神呆滯
    "這下遭了"
    這一刻,所有人的希望都隨著她的話語一起破碎。
    ——————————
    城主府的某一處角落,一黑衣女子站在陰影中,指節死死抵在牆麵上。
    她正注視著遠處雪地上的景象——
    白了長發的女子,一動不動的少年,染血的狐裘。
    "為什麽"
    麵罩下的聲音像是被風雪碾碎過千百遍。
    她看著紅綃顫抖著去探李當歸的脈搏,看著雀翎將臉埋進少年冰冷的頸窩,看著靜姝徒勞地往他手心嗬氣。
    手指深深陷入磚縫。
    "為什麽"
    第二聲更輕了,幾乎融進風裏。
    另一邊。
    靜姝緩緩放下李當歸冰冷的手,整個人僵在原地。
    她望著雀翎懷中毫無生氣的少年,桃花眼裏沒有淚水,卻盛滿了驚恐與茫然。
    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像是目睹了世間最可怕的景象。
    "怎麽可能"她低聲喃喃,聲音輕得幾乎被風雪吞沒,"你怎麽可能會死"
    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
    靜姝又轉頭看向寧芙,此時她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她的目光平靜得可怕,仿佛已經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那件染血的狐裘早已落在腳邊。
    "寧寧姐姐"靜姝輕聲喚道,聲音發顫。
    寧芙沒有回應。
    靜姝的心跳越來越快,呼吸都變得困難。
    “到底怎麽回事究竟發生了什麽”她又低聲自言自語一句,然後再次看向不遠處那個風雪肆虐的入口,胸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是她執意要查看那木門後的景象,這才導致了現在發生的一切。
    是她,殺死了李當歸。
    一切都是她的錯。
    想到這裏,靜姝眼中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滾落。
    就在此時,她忽然渾身一顫,像是感覺到了什麽,猛地轉頭,桃花眼死死盯向遠處——
    陰影下,一個黑衣女子靜靜地站在那裏。
    靜姝的瞳孔驟然緊縮。
    那黑衣人影似乎也正注視著她。
    二人四目相對,周圍的寧芙等人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靜姝就這麽和那黑衣人影對視著。
    直到那人影朝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隨後,在靜姝驚愕的注視下,她的身形漸漸淡去,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她從未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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