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蘇瑤尋徒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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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前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仿若密集的鼓點,打破了這難得的寧靜。腳步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急,伴隨著雜亂的喘息聲,顯得格外慌亂。張思貞條件反射般地抬頭望去,隻見一道身影穿過前院的回廊,朝著後院狂奔而來。
    那是一名中年男子,身形微胖,身上的粗布麻衣皺巴巴的,顯然是匆忙間隨意穿上的。他的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不停地滑落,打濕了衣領。頭發淩亂地散在額前,臉色蒼白中透著焦急,腳步匆匆,神色慌張得如同驚弓之鳥。
    “蘇大夫!蘇大夫在嗎?” 男子大口喘著粗氣,聲音中滿是焦慮,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來的,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著腰,努力平複著呼吸。
    蘇瑤聞聲,迅速從內堂邁出,步伐輕盈卻又帶著醫者特有的沉穩。她的眼神中透著關切,目光敏銳地掃過男子焦急的麵容,輕聲問道:“這位大哥,出了什麽事?” 她的聲音輕柔,卻好似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如同一縷春風,讓人在慌亂中不自覺地平靜下來。
    男子心急如焚,幾乎是帶著哭腔說道:“蘇大夫,我家小兒昨夜毫無征兆地突然高燒不退,本以為熬到天亮能好些,可今早竟直接昏迷不醒了,求您快去看看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停地搓著手,眼神中滿是對孩子的擔憂與對蘇瑤的期盼。淚水在他的眼眶裏打轉,仿佛下一秒就會奪眶而出。
    蘇瑤聞言,神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她深知,小兒高燒昏迷是極為凶險的病症,稍有延誤,就可能危及生命。她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轉身回到內堂,快速收拾起出診所需的醫箱。醫箱裏,銀針、脈枕、各種草藥整齊擺放,每一樣都是她治病救人的得力工具。
    “大哥,別著急,快帶我去看看孩子。” 蘇瑤提著醫箱,語氣堅定而沉穩。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在告訴男子,有她在,一切都會好起來。
    張思貞見狀,也快步上前,說道:“蘇姑娘,我陪你一起去。多個人手,也能幫上些忙。” 蘇瑤感激地點點頭,兩人隨即跟著男子快步走出醫館。
    一路上,男子心急火燎,腳步匆忙,幾乎是小跑著在前麵帶路。他不停地回頭張望,催促著蘇瑤和張思貞快些,臉上的焦急之色愈發濃重。蘇瑤和張思貞也加快了腳步,盡管春末的天氣還有些微涼,但他們的額頭上還是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穿過幾條狹窄的街巷,他們來到了一處破舊的院落。院子裏雜草叢生,幾間土坯房搖搖欲墜,牆壁上布滿了裂痕,顯示出主人家生活的貧苦。男子推開斑駁的木門,帶著蘇瑤和張思貞衝進屋內。
    昏暗的房間裏,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藥味和汗酸味。一張破舊的木床上,躺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他麵色通紅,呼吸急促,小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嘴唇幹裂,嘴角還殘留著嘔吐的痕跡。床邊的桌子上,放著半碗已經涼透的藥湯,顯然是之前煎好給孩子喝的。
    蘇瑤快步走到床邊,輕輕放下醫箱。她先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滾燙的溫度讓她皺起了眉頭。隨後,她取出脈枕,將孩子的小手放在上麵,凝神靜氣,開始為孩子把脈。房間裏一片寂靜,隻有孩子粗重的呼吸聲和蘇瑤沉穩的心跳聲。
    張思貞則在一旁仔細觀察著孩子的症狀,他注意到孩子的舌苔發黃,嘴角還有些許皰疹,心中已經有了幾分判斷。
    “孩子這是外感風熱,邪毒內侵,加上體內積食,導致高熱昏迷。” 蘇瑤放下孩子的手,神色嚴肅地說道,“情況有些棘手,但隻要及時救治,還是有希望的。”
    男子聽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淚流滿麵地說道:“蘇大夫,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他是我的命根子啊!隻要能治好他,讓我做什麽都行!”
    蘇瑤連忙將男子扶起,安慰道:“大哥,快起來,我一定會盡力的。您先去燒些熱水,再準備一塊幹淨的棉布。” 男子聽了,連忙起身去準備。
    蘇瑤打開醫箱,取出銀針,開始為孩子施針。她的手法嫻熟,每一針都精準地刺入穴位。張思貞則在一旁幫忙,按照蘇瑤的吩咐,調配著草藥。房間裏,隻聽見銀針刺入皮膚的輕微聲響和草藥研磨的沙沙聲。
    隨著銀針的刺入,孩子原本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呼吸也變得平穩了許多。蘇瑤又取出一些草藥,研成粉末,用溫水調和後,敷在孩子的肚臍上。
    “這些草藥有清熱退燒、消食導滯的功效,敷在肚臍上,能幫助孩子盡快退燒。” 蘇瑤向一旁緊張注視著的男子解釋道。
    此時,男子端著熱水和棉布走了進來。蘇瑤接過棉布,浸在熱水中,輕輕擦拭著孩子的額頭、手心和腳心,幫助孩子散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孩子的體溫逐漸降了下來。過了許久,孩子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虛弱地喊了一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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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激動得熱淚盈眶,緊緊握住孩子的小手,哽咽著說:“兒啊,你可算醒了!”
    蘇瑤見狀,終於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孩子已經脫離危險了,但還需要好好調養。我開幾副藥,你按時煎給孩子喝,過幾天應該就沒事了。”
    男子再次向蘇瑤和張思貞跪下致謝,千恩萬謝,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蘇瑤和張思貞連忙將他扶起,叮囑了一些護理孩子的注意事項後,才離開院落,返回醫館。
    夕陽將天際染成琥珀色,餘暉如同流動的蜜糖,緩緩澆鑄在蘇瑤與張思貞身上。兩人並肩走在回春堂的青石巷,身後拖曳著兩道長長的剪影,時而被牆角探出的薔薇花枝切割成破碎的金箔,時而又在開闊處重新交融。張思貞望著蘇瑤發間晃動的碎鑽般的光粒,忽然想起方才醫案裏,她指尖捏著銀針,在昏暗中也泛著同樣篤定的光澤。
    巷口老槐樹的年輪裏嵌滿了歲月,此刻枝葉篩下的光斑正簌簌落在蘇瑤素色裙擺上。她腰間的藥囊隨著步伐輕撞,細麻繩係著的幹艾草、紫蘇葉便在囊口若隱若現,混合著方才研磨的薄荷與連翹的清香,在溫熱的晚風裏釀成獨特的藥韻。張思貞注意到她鬢角的碎發沾著幾星草藥碎屑,像不經意點綴的墨點,倒比精心妝點的珠翠更襯她眉眼間的沉靜。
    “明日辰時,記得帶上《瘟疫論》。” 蘇瑤忽然駐足,指尖拂過牆上爬滿的淩霄花。花瓣簌簌落在她腕間,與常年佩戴的沉香木手串相映成趣,“城郊醫棚的病患多染時疫,王叔前些日子送來的病案裏,已有三例轉為重症。” 她垂眸翻看袖中泛黃的診箋,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上次教你的升降散配伍,明日正好驗證。”
    張思貞連忙應下,餘光瞥見蘇瑤裙擺沾著的泥漬 —— 那是方才俯身查看患兒時,不慎蹭到的牆角青苔。這個發現讓他莫名安心,仿佛那個總在醫館裏端莊持重的蘇大夫,此刻才真正走下神壇,成為同他一樣沾染人間煙火的醫者。他想起她跪在土坯房裏施針的模樣,素色裙擺鋪展在滿地藥渣間,竟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幅寫意的《懸壺濟世圖》。
    轉過街角,回春堂的青瓦飛簷已在暮色中若隱若現。簷角銅鈴被風撥響,清脆的聲響驚起棲在梁間的燕子。蘇瑤忽然輕笑,指著藥鋪門楣上新刷的匾額:“前日讓李木匠重漆的招牌,‘回春堂’三個字倒比從前蒼勁了些。” 她的聲音裏帶著幾分孩子氣的雀躍,全然不見方才診治時的凝重。
    張思貞仰頭望去,新漆的匾額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鎏金的字跡如同懸在半空的符咒,仿佛真能鎮住世間百病。他忽然懂得,醫者的仁心不僅藏在銀針藥石裏,也藏在這些細微的、充滿人間溫度的期盼中。晚風裹著遠處炊餅鋪的香氣掠過,他望著蘇瑤推門時被燈籠照亮的背影,暗自發誓要將今日所學,化作守護更多生命的力量。
    張思貞垂眸望著兩人交錯的影子,素日溫潤的麵容難得顯出幾分拘謹。春陽將他們的輪廓拓印在青石板上,他注意到蘇瑤影子裏微微揚起的裙角,像振翅欲飛的蝶,而自己的影子則拘謹地縮在一旁,隨著槐樹搖曳的枝葉碎成點點金斑。今日救治孩童時浸透後背的汗水已幹,隻留下淡淡的藥漬,此刻卻又因師父的褒獎在脊背上泛起細密的熱意。
    他下意識摩挲著袖中那本《小兒藥證直訣》,粗糲的指腹觸到卷起的毛邊。這冊書不知被他翻閱過多少遍,連書頁間夾著的薄荷葉標本都褪成了枯黃色。方才在昏暗的土坯房裏,當蘇瑤將銀針精準刺入孩子百會穴時,他就站在油燈旁,就著昏黃的光暈,顫抖著雙手調配銀翹散 —— 每一味藥材的克數都反複稱量,連薄荷的香氣都似乎還縈繞在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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