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薪火相傳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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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請進!” 他搶步上前,手掌剛觸到老者嶙峋的胳膊,便感覺指腹傳來一陣異常的涼意,像是摸到了深秋的潭水。扶著老人往診台前走時,他瞥見對方腳腕纏著圈暗紅布條,血漬早已幹涸結塊。
    老者重重跌坐在竹椅上,喉嚨裏發出拉風箱般的喘息:“後生仔,我... 我這心口,像是壓著磨盤...” 話音未落,突然捂住胸口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幾點黑褐色的血沫。張思貞的心跳陡然加快,目光掃過老人發紫的唇色和浮腫的眼瞼,猛地想起《金匱要略》裏 “喘不得臥,麵黧黑” 的記載。
    “您先別說話!” 他迅速鋪開脈枕,指尖剛搭上老人寸口,脈象便如亂麻般纏上來 —— 浮大中空,按之如蔥管,竟是虛勞至極的芤脈。再看舌苔,舌體胖大布滿齒痕,苔白膩得像蒙了層霜。冷汗順著他的脊背往下淌,師父教導的聲音在耳邊炸響:“急症看症不看脈,緩症看脈不看症”,可眼前這虛實夾雜的病症,分明是懸在刀刃上的生死關頭。張思貞神色凝重,眉頭緊鎖,他小心翼翼地將老者扶到診室。診室裏擺放著一張古樸的木桌和幾把椅子,四周的牆壁上掛著一些人體經絡圖和草藥圖譜。他讓老者在椅子上穩穩坐下,隨後,自己走到老者身旁,輕輕伸出右手,將手指搭在老者的手腕上,開始為他把脈。他的眼神專注而認真,微微眯起眼睛,仿佛要從那微弱的脈象中探尋出病症的根源。他的手指感受著脈象的跳動,時而輕輕按壓,時而微微移動,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變化。片刻後,他又仔細觀察老者的舌苔,隻見舌苔薄白。結合脈象細弱的情況,張思貞心中有了判斷,老者顯然是肺氣不足,陰虛火旺。
    他微微皺著眉頭,陷入了思索。腦海中迅速閃過各種藥方,經過一番權衡,他決定為老者開一副滋陰潤肺的方子。“老人家,您這是肺陰虛,需滋陰潤肺,止咳化痰。我給您開一副藥,您按時服用,幾日便會好轉。” 張思貞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桌前,拿起毛筆,蘸了蘸墨汁,在藥方紙上認真書寫起來。他的字跡工整而有力,每寫下一味藥,都會向老者解釋其功效。“這是百合,能潤肺止咳、清心安神;這是沙參,可養陰清熱、潤肺化痰……” 他詳細地說著,聲音清晰而沉穩,讓老者心中逐漸安定下來。
    老者認真地聽著,不時點點頭,眼中滿是感激。“多謝小大夫,你真是個好孩子。” 那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卻帶著幾分欣慰。
    張思貞寫完藥方,仔細核對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才將藥方輕輕遞給老者。他又耐心地詳細交代了煎藥和服用的方法,從煎藥的火候,到服用的時間、劑量,事無巨細,一一叮囑清楚。“老人家,這藥要先用大火煮開,然後轉小火慢煎,煎好後分兩次服用,早晚各一次,您可一定要記清楚了。” 他的語氣誠懇而關切,仿佛在叮囑自己的長輩。
    老者接過藥方,緊緊地攥在手中,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再次連聲道謝。看著老者緩緩離開醫館的背影,張思貞心中充滿了滿足感。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實現自己成為一名濟世良醫的理想,每一次為患者解除病痛,都是在這條理想之路上堅實邁進。他暗暗發誓,一定要繼續努力,為更多像老者這樣的患者帶去健康和希望。
    暮色將歇,醫館簷角的銅鈴突然叮當作響。李記米鋪的夥計渾身濕透地撞開雕花木門,蓑衣滴落的水在青磚上洇出深色水痕。“大夫!我家老爺... 喘不上氣了!” 他話音未落,身後兩個壯漢抬著藤編軟轎踉蹌而入,轎中老人臉色青紫,指節死死摳住轎杆,喉頭發出拉風箱似的聲響,涎水順著嘴角滴在繡著暗紋的綢緞衣襟上。張思貞慌忙丟下手中脈案,藥碾子上未磨碎的紫蘇籽簌簌滾落。
    張思貞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看著老人因痛苦扭曲的麵容,耳邊仿佛又響起師父教導時的諄諄話語。可眼前這觸目驚心的傷勢,讓他滿心的憤怒無處發泄。他深知此刻不是衝動的時候,深吸幾口氣後,快步奔向裏屋,推開師父生前最敬重的蘇瑤前輩的房門。
    “蘇老師救救他!” 張思貞的聲音帶著幾分焦急與懇求。蘇瑤聞聲而來,掃了眼床上的老人,神色凝重。她沒有多言,立刻著手準備救治。
    銀針在燈火上快速燎烤,針尖泛起一絲青白。蘇瑤的手指穩如磐石,銀發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垂落在老人枯瘦的手背上。窗外,五月的夜風裹挾著槐花香滲入醫館,與艾絨燃燒的青煙糾纏在一起。
    “命門、關元,重灸。”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張思貞趕忙上前協助,師徒二人配合默契,全身心投入到這場與死神的較量之中。
    張思貞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三根手指仍搭在老人的寸關尺上。那脈象如遊絲般微弱,左尺脈沉細欲絕,分明是腎陽衰微之兆。他抬頭看向師父,月光透過窗欞,在蘇瑤的側臉投下細碎的光影,將她的輪廓勾勒得愈發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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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是..."
    "腎陽衰微,真陽欲脫。"蘇瑤接過他的話,手中的銀針已精準刺入老人的命門穴,"去準備桂附地黃丸加紫石英、胡桃肉,記得先煎附子半個時辰。"
    張思貞點頭,轉身時衣袖帶起一陣微風。藥櫃前,他的手指快速掠過一個個青瓷藥罐,腦海中卻回放著老人被抬進醫館時的情景——那是在子時剛過,鎮上的更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師徒二人。老人蜷縮在竹擔架上,麵色蒼白如紙,唇邊還掛著嘔吐後的穢物。
    "師父,附子已經炮製過了,還需要煎這麽久嗎?"張思貞一邊稱藥一邊問道。銅秤上的刻度在燭光下微微閃爍,他小心地添減著紫石英的份量。
    蘇瑤沒有立即回答。她正全神貫注地撚轉銀針,艾絨在針尾燃燒,熱量通過針體傳導至穴位深處。老人幹裂的嘴唇微微顫動,喉間發出細弱的呻吟。
    "附子大辛大熱,能回陽救逆,但毒性也強。"蘇瑤的聲音如同她手下燃燒的艾絨,溫暖而沉穩,"這位老先生陽氣衰微已久,若附子煎煮不透,非但不能救命,反會加速真陽外脫。"
    張思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三年前他被蘇瑤從瘟疫中救下時,也曾聽她說過類似的話。那時他高燒不退,是蘇瑤用四逆湯將他從鬼門關拉回。從那天起,他便立誌學醫,成了蘇瑤唯一的弟子。
    藥爐上的水開始沸騰,附子特有的辛辣氣味彌漫開來。張思貞用竹筷輕輕攪動藥汁,忽然聽見老人發出一聲長歎。他轉頭看去,老人渾濁的雙眼竟微微睜開,正茫然地環顧四周。
    張思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三年前他被蘇瑤從瘟疫中救下時,也曾聽她說過類似的話。那時他高燒不退,是蘇瑤用四逆湯將他從鬼門關拉回。從那天起,他便立誌學醫,成了蘇瑤唯一的弟子"老伯,您醒了?"張思貞放下藥筷,快步走到榻前。
    老人的目光在醫館內遊移,最後落在蘇瑤臉上。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幹枯的手指猛地抓住蘇瑤的衣袖:"你...你是蘇..."
    蘇瑤輕輕按住老人顫抖的手腕:"別說話,您需要休息。"
    蘇瑤的眼神變得複雜。她示意張思貞將煎好的藥端來,親自試過溫度後,才小心地喂老人服下。藥汁順著老人幹裂的嘴角流下,蘇瑤用絹帕輕輕擦拭。
    窗外傳來三更的梆子聲。張思貞注意到師父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顫抖,但當她為老人把脈時,那雙手又恢複了慣常的穩定。脈象依然微弱,但已不像最初那樣飄忽欲絕。
    "思貞,去準備隔薑灸。"蘇瑤吩咐道,"老先生腎陽久虧,單靠湯藥不夠。"
    "師父,薑片準備好了。"
    蘇瑤轉過身,臉上已恢複平靜:"放在這裏。你去休息吧,後半夜我來守。"
    "可是..."
    "去吧。"蘇瑤的語氣不容反駁,"明日還有早診。"
    張思貞隻好行禮退下。走到樓梯口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蘇瑤正俯身為老人施灸,銀發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但燭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牆上的《黃帝內經》摘錄處。
    天剛蒙蒙亮,張思貞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他披衣下樓,發現醫館門前停著一輛馬車,車夫正攙扶著一位麵色蒼白的中年男子。而蘇瑤已經在診堂坐定,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顯然一夜未眠。
    "師父,您沒休息?"張思貞小聲問道。
    蘇瑤搖搖頭:"老先生後半夜又起了高熱,剛退下去。"她指了指內室,"你去看看他的脈象,我去準備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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