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建糧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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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從回應一聲後快速離去,沒過多久就看到一名矮胖身形急促奔跑而來,短短幾步已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那上麵刻著的究竟寫的是什麽?”
    略帶不滿目光下,金啟jong把騎弓遞給這位遲到之人。
    “晚……晚到了,請大人恕罪……”
    接過弓之後的周同事首先連連道歉,接著觀察那排字,稍加念誦幾句,雙眼猛地睜圓,“紅胎記!就是這個叫紅胎記的啊!”
    這一刻金啟jong內心狂喜。
    對於杜寒而言倒是平添幾分幽默感——原來這位赫赫有名的黃太機的名字還可以如此譯解!
    須知周同事乃國子監畢業生,曾在四夷館做過翻譯員工作,說著地道的江浙口音方言。
    他將四貝勒黃太機之名詼諧地譯成“紅胎記”
    ,自有一番獨到意趣。
    “甚好甚好,甚佳!此弓務必妥善保管,日後與這批首級一並送至京城上報。
    趕緊著手準備,用石灰醃製保存這些首級,萬不可讓他們腐爛損毀。”
    確認情況屬實後,金啟jong連續三次讚“好”
    ,才將這張騎弓交給了身邊的隨從小心收納。
    當眾人忙於處理那些首級之際,金啟倧再度詢問事件的詳細情形。
    杜寒則將經過說得栩栩如生,而李政等人也時不時在一旁幫腔,對事情做了一些富有創意的潤色。
    這讓金啟倧聽得興致盎然,尤其是聽到黃太機被一箭射中臀部時,他哈哈大笑起來,周圍的人也跟著哄笑不已。
    雖然杜寒並未具體說明箭射中的確切部位,但從那一刻起,黃太機不濟之事已在眾人耳中傳開。
    在與金啟倧交談的過程中,杜寒得知不隻是右屯,其他多個屯的夜巡小隊也都已派出,但到目前止,隻有他們九人返回,其餘人的命運恐怕是凶多吉少。
    雖已早有預感,眾人仍不免一陣歎息。
    又聊了一些雜事之後,金啟倧轉身走進了院子,並且示意杜寒一同進去。
    進入房間後,金啟倧在主座上坐定,然後請杜寒落座。
    杜寒客氣地道謝後,隻坐在椅邊半個臀部處,腰杆挺得筆直。
    在此之前,金啟倧甚至連正眼都未曾瞧過杜寒,畢竟他不過是一個夜巡小隊長,還不足以引起督屯官的注意。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金啟宗驚訝地發現,自己麾下竟藏有如此英勇之人,此次立下了這般巨大的功績。
    "你不必過於拘束,我素來對你頗為看重,這次派你出任務也是看中你的勇敢。
    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不但割下這麽多真正的奴兵首級,還繳獲了黃太機的弓箭。
    等我把你的功績報給孫將軍,你的獎賞必定少不了。
    "
    金啟宗滿臉笑容,在這看似輕鬆的話語中,悄然將功勞攬入懷中。
    杜寒心中不禁微微歎服,看來無論何時,幹活總是下麵幹,功勞自然歸上麵。
    然而杜寒臉上卻未流露任何不滿,再次向金啟宗拱手一禮:
    “卑職心知肚明,若非通判精心策劃,我們怕是隻能四處奔走,哪裏還有立功的機會。
    卑職不敢居功,隻是懇求通判在報功的時候能夠提到一下屬下的兄弟們,兄弟們必然感激通判之恩德。”
    此時金啟宗看向杜寒的眼神,變得極為和善。
    “坐吧,坐吧。”
    許多野蠻軍漢在分贓功勞時,即使不敢拒絕也會心存不服。
    但一看見杜寒如此合乎禮儀,金啟宗心裏更加歡喜。
    此子教養甚佳,可以重用。
    “唉,希望他們還能回來。”
    盡管金啟宗說著這話,但從語氣中明顯缺乏信心。
    “再等兩天看看,要是他們還不回來,就召集各屯的夜巡,到時候讓你統領。”
    杜寒心想,這正是他心中所願,因此並未推辭,立即站起身,拱手抱拳道:“卑職領命!”
    “你先休息一會兒,明日再觀望一天,若是那班夜巡還未歸,後日護送周翻譯官前往寧遠一行,把你的功勞報告給袁守道。”
    金啟宗提及的袁守道便是駐守寧遠的山東右參政袁崇煥,盡管現在袁崇煥的主要職責是負責寧遠防禦,但學究出身的金啟宗依然習慣稱其為“守道”
    。
    恰逢為金啟宗長臉之時,本打算呈交有關糧食物資的塘報文書,如今杜寒帶回來諸多首級,於是決定附加上一份請功報告。
    袁崇煥是金啟宗的直接上司,雖然可以直接上報,但如此重大的戰功若是越過袁崇煥顯然不太合適,至於袁守道怎麽上報,那就是袁的事了。
    反正這份塘報之中,已將自己的功勞寫進去了。
    待這些事宜全部談完,金啟宗舉起了茶杯抿了一口,杜寒隨之起身上告辭。
    杜寒離去後,金啟倧取出紙筆撰寫塘報。
    他本是小吏出身,行文自然迅速流暢。
    這份塘報一氣嗬成,文采斐然。
    經由金啟悰之手,杜寒原本隻是一次偶然脫險的小規模戰鬥,被描繪成了他精心策劃的一場主動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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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計擊斃真奴三百餘人,獲取三十二顆首級……”
    戰果亦被放大十倍。
    對於這種誇大其詞的行為,金啟琮卻不以為然。
    在他看來,毛文龍尚且能憑幾十顆是否真奴都未確定的首級,便謊報數萬戰功,那自己擁有三十二顆確認無誤的首級卻申報擊斃三百敵人,又有何不可?再者有黃太機的騎弓為證,區區幾百殺敵之說才更合理——誰又能憑空繳獲這些武器?
    相較這份誇耀戰績的塘報,另一份涉及糧草問題的則難以著筆。
    隨著大批糧草的到來,筆架山、孫家窪等地存糧漸多,它們大多囤於荒野露天處,僅少數人員看守,風險顯而易見。
    此事必須上報袁崇煥,並請求盡快將糧食分散儲存。
    思忖許久,金啟琮方下筆寫道:“……右屯、大淩河、小淩河、鬆山、錦州等地區倉廩儲備匱乏且難久藏,應立即新建糧倉。
    至於右屯等地糧草堆積情況及防止敵人趁虛奪糧等問題,還望各道撫按進行確實查證。
    各地應存儲多少糧食,又當建造幾座糧倉,或某處可免於建造,請火速核查明確答複……”
    杜寒自金啟琮家中出來時已是暮色四合,夜不收們依舊守候在門前未曾散去。
    一天下來,眾人滴水未進,雖肚子早已餓得咕咕作響,手中也還有戰利品待整理,但在他現身之前無一人擅離職守。
    杜寒見狀心中欣然。
    這便是所謂的威望,無需多言便已贏得部眾信服。
    當下也不客套,豪爽發話:“讓各位久候了!通判已應允替大家請功。
    眼下咱們先把繳獲之事料理一下,晚上我去東請諸位喝上一頓。”
    得到他的肯定,這些人顯然已徹底認可他為主。
    聞聲齊聲稱是。
    而後杜寒把分到的牲畜先交李政代管,接著給大夥分配完畢,又與李源華一起牽著六頭牲畜前往許常青的家。
    亡故兄弟的首級以及許常青的屍身均已分別送回家中安頓;那些孤單漂泊的逝者,則由他們代表埋葬。
    許常青家位於城門附近一個村落裏,稱其為村實不確切,更像是由軍戶親屬和難民沿城牆建立的一個聚居點。
    居民直接在地上挖出一個個土屋棲身,有些圍起竹籬,有些索性連院牆也省略。
    如此住所冬暖夏涼,冬季遼闊的東北森林供應充足柴薪,居室內暖意融融,較西北貧瘠之地宜居不少。
    這裏雖說是塊寶地,可自古以來紛爭不斷,人口始終無法繁衍。
    直至二十世紀後,這片土地上人口才開始劇增,一時間竟躍升為亞洲最發達區域之一。
    作為世界三大黑土區之一,並非浪得虛名。
    許家土屋位於聚落邊角,周圍是一片高低起伏的荒蕪田疇,曾經這片地方滿目良田,但原主人不知所蹤。
    大概早已淪為了建虜的屠刀下的犧牲者吧。
    瞧那耕地荒廢多年,灌木叢生便可證明。
    還未走到許常青的家,遠處便已傳來一陣悲痛欲絕的哭泣聲。
    透過半掩且有些破損的矮籬笆,可以看到許常青的老母親與妻子披頭散發地圍著一具遺體放聲慟哭。
    旁邊,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孩童跪倒在地。
    而腿腳不便的許鐵匠則盤坐在門口處,腦袋低垂,埋在膝間,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
    杜寒係好馬韁後長歎一聲,輕輕推開門,緩緩邁入院中。
    此刻的許常青靜靜躺在一張破舊不堪的涼席上。
    看著那已然失去生命光彩的臉龐,杜寒內心頓生一種難言的悲切。
    這般窮苦之人,在這明朝甚至一口裹屍的棺材都求不得,一張草席包裹已經是極為莊重的做法了。
    第一次,杜寒深刻意識到自己似真正融會於這個時代。
    時代之人的喜怒哀樂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他,令他很難再以旁觀者的態度冷眼相待。
    完成拜祭許常青後,許妻帶著年僅兩歲的兒子前來答禮。
    望著孩子清澈純真的雙眸,杜寒隻覺內心酸楚不已。
    該死的建奴!
    因老奴之亂,遼東之地徒增多少孤兒寡婦;因滿清闖關,這世間又要添多少無辜冤魂。
    現值天啟年間,明末動蕩,無論是關內還是關外,皆已是遍野屍體、慘象環生,這世間究竟是何種模樣?
    當煩冗沉重的祭奠程序完畢之後,許久默不作聲的許鐵匠才徐徐抬起頭來,拍了拍身旁的泥土:
    “寒哥兒,坐下聊吧。”
    都是出自同一百戶,雖然杜寒身為百戶主官,可這些老將們都看他自小長大,從沒把他的這個百戶職位置放在心上。
    許鐵匠名喚許鐵匠,猶如朱元璋的父親沒甚文化,隨隨便便就給排行第十六的兒子命名朱重八,許鐵匠父親覺著當個鐵匠挺好,故此就取名叫許鐵匠。
    誰知這人真就成了一名鐵匠。
    許鐵匠少年時期摔斷了一條腿留下殘疾,不能再征戰從軍,因而學會一身鐵匠技巧,在軍隊之中專門修理那些破損的兵器裝備,也為明朝做出貢獻。
    杜寒點點頭來到許鐵匠身旁坐下:
    “叔,咱們十個人被建奴虜獲,最終好不容易才逃回,隻是常青他……”
    瞧著許鐵匠驟然蒼老了十幾歲般的麵容,杜寒言語一時卡住,不知該如何接續。
    許常青臨終前托他照看一家大小,當時血氣方剛應承得爽快。
    而在當時那種情境下,任誰都隻能如此回應。
    然而如今麵對眼前這一家人,杜寒才明白這不是簡單一句承諾,更是一份千鈞壓肩的責任。
    “寒哥兒,你的事我全知道了,能夠歸家著實不易。
    常青這孩子沒福分,也不可苛責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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