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州城外的夕陽裏，蕭有和望著田埂上蜿蜒的火把長龍。新分到土地的湖州移民正背著農具往家趕，孩童們舉著用竹篾紮的太平天國旗幟在稻田間奔跑，歡聲笑語驚起一群白鷺。講習所的草棚裏透出昏黃油燈，能聽見先生在教《天朝田畝製度》的條文："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
    "蕭愛卿好興致。" 身後突然傳來玉佩輕撞的脆響。幼天王洪天貴福身著素紗襴袍，腰間玉禁步在暮色中泛著溫潤光澤。他望著田間奔跑的孩童，眼中泛起少見的柔和："這些孩子，比朕在宮裏時快活多了。"
    蕭有和轉身行禮，注意到幼主袍角繡著的 "解民倒懸" 四字，正是自己上次呈上手帕的紋樣。"回陛下，講習所的孩子們不僅學耕田，還會唱《天父詩》。" 他指著遠處草棚，"昨夜有個孩子問我，" 凡天下田 " 是不是說連皇宮的禦花園都要分給百姓？"
    洪天貴福先是一怔，隨即朗聲大笑："這要是讓天王老子聽見，定要怪罪你教壞了孩子。" 他忽然收斂笑容，撫弄玉佩的手指微微顫抖，"但蕭愛卿可知，朕最羨慕的就是他們 —— 至少此刻，他們相信天國真的存在。"
    蕭有和心中一凜，從懷中取出份名冊："這是本月宣傳隊的成效。兩湖士兵中，已有三百人能背誦《原道醒世訓》，廣西老兵主動讓出三成糧食給新弟兄。" 他指著名冊上的朱筆批注，"他們自發成立了 " 兄弟會 "，每晚在營房前講習教義。"
    洪天貴福接過名冊時，指尖觸到蕭有和掌心的老繭。這位十六歲的少年天子突然抓住他的手，在暮色中凝視那道形似書本的灼傷："朕聽說，你親自給傷病員講習《資政新篇》？" 不等回答，他轉身望向安慶城得方向，"蕭愛卿，朕要你整頓太平軍。"
    "臣遵旨。" 蕭有和躬身施禮，"但需陛下準許三件事：廢除地域編製、統一軍糧配給、設立軍功考核。" 他從袖中抽出份草擬的《整軍條例》，"就像講習所教百姓耕田一樣，我們要教士兵如何成為真正的天國戰士。"
    洪天貴福翻開條例，看到 "凡軍功考核，不論籍貫，唯才是舉" 時，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他捂著嘴退後半步，指縫間滲出的血染紅了條例上的 "平等" 二字。"準。" 他將染血的條例還給蕭有和，"但要加一條 —— 所有將士每月必須參加三次講習會，包括朕。"
    暮色漸濃，講習所的油燈次第亮起，如同散落人間的星辰。蕭有和望著幼主蒼白的麵容，想起三年前那個躲在深宮背誦《十款天條》的孩童。長江水在遠方奔騰，仿佛在訴說著這個古老帝國即將迎來的巨變。
    這時有親兵來報"陛下，安慶探子傳回消息。" 親兵遞上用油紙包著的情報，"李爺已經聯絡上哥老會。"
    蕭有和接過紙包，展開裏麵包著的情報。
    轉身向幼天王躬身施禮：”恭喜陛下，李蓉發不辱使命，安慶可得！“
    暮色中的安慶城城牆根，李蓉發將一碗黃鱔血淋到青磚縫隙裏，這是哥老會與太平軍約定的暗號，三日內若見青磚處有蝙蝠聚集，便是裏應外合之期。他縮在城隍廟飛簷下，聽著巡城清軍的梆子聲，心裏卻想著和哥老會頭領劉大麻子會麵時的場景。李蓉發蹲在飛簷陰影裏，指尖還殘留著黃鱔血的腥甜。他望著青磚縫隙裏滲出的暗紅，恍惚看見劉大麻子在演示 "引魂蝠" 的場景 —— 那魁梧的漢子將鱔血拌著朱砂畫在龜甲上，百十隻蝙蝠竟真的循著氣味撞碎了燈籠。此刻城牆上空盤旋的黑影，正與記憶中血光交織的畫麵重疊。他摸了摸腰間的半片青銅虎符，暗歎這江湖奇術的詭譎，終究是要為天國大業所用了。
    "龍頭，時辰到了。" 徒弟小六子扯了扯劉大麻子的衣襟。看著那城牆上空盤旋的蝙蝠，劉大麻子摸出腰間的半片青銅虎符，此物本是湘軍副將王鑫的佩飾，此刻卻成了開城的鑰匙。當巡更士兵走過轉角，他突然甩出鐵蒺藜纏住對方咽喉，刀刃在月光下劃出半道弧光。“兄弟們，並肩子上，奪門！跟我殺出一個太平！“
    與此同時，安慶城南門外的百米之外的蘆葦蕩裏，正潛伏著一隊隊太平軍士卒，他們無聲的觀看著安慶城頭上空的蝙蝠，靜靜等待著最後的時刻。
    突然安慶城南門方向傳來三聲悶雷般的炮響。
    "是李爺得手了！" 兩湖籍士兵頭目阿虎抄起大刀，"廣西佬，跟著老子殺條血路！" 他率先衝向安慶南門，背後卻響起廣西老兵甲的斷喝："慢！" 老人從懷中掏出半塊殘破的《天朝田畝製度》歌譜，"按蕭軍師教的法子，咱們得唱著歌兒進城！弟兄們！" 廣西老兵甲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刺著的 "同" 字紋身，"當年金田起義時，我和阿強在泥水裏發過誓 ——" 話音未落，他身後的三萬太平軍將士齊聲高唱："有田同耕飯同食，有衣同穿錢同使......" 歌聲震得長江水倒流，連城頭的清軍都聽得呆了。哥老會的敢死隊舉著浸過桐油的火把殺入敵陣。李蓉發趁機砍斷城門的鎖鏈，打開城門，火光中，阿虎的大刀與老兵甲的鐵劍交相輝映，砍翻淮軍旗幟時，兩人同時看到旗角繡著的 "李" 字在火中卷曲。
    巷戰最激烈處，阿虎的大腿被流彈擊中。廣西士兵阿強立刻撕開衣襟為他包紮，卻發現對方腰帶上掛著半塊與自己 相似的玉佩。"你是......" 阿強話音未落，清軍的抬槍隊已推進到巷口。阿虎突然滾到路中央，用身體壓住滿地火藥引信："廣西佬，給老子唱完這首歌！"
    當硝煙散盡，蕭有和在廢墟中找到兩人。阿虎的斷刀插在最後一名清軍咽喉，阿強的手還攥著那半塊玉佩。他們身下壓著被炮火掀飛的《資政新篇》殘頁，墨跡未幹的 "平等" 二字正對著東升的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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