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鼎沸人間》
    西南山道的晨霧中彌漫著鐵鏽味。林夜踩碎一顆露出地麵的菌孢，青銅色的汁液濺在靴麵上，立刻腐蝕出細小的孔洞。他右眼的靈紋微微發亮，視野裏浮現出地下縱橫交錯的菌絲網絡——這些菌絲正以某種規律脈動，像在傳遞訊息。
    "有人在控製菌群。"蘇憐雪蹲下身，指尖輕觸地麵。她左眼的青銅光澤滲入泥土，帶回來一段破碎的畫麵：一個披著鼎紋鬥篷的身影，正在地下洞穴裏熬煮一鍋翡翠色的濃湯。
    王禹突然按住劍柄。他的鐵劍不知何時覆上了一層青銅鏽，劍格上的鼎眼正不受控製地轉動。"不對勁，"他聲音沙啞，"這些菌絲在模仿我的劍氣軌跡。"
    山路一轉，三人同時停住腳步。前方的斷崖上掛滿青銅鎖鏈，每根鎖鏈都拴著一個昏迷的村民。鎖鏈另一端延伸進崖壁上的洞窟，裏麵傳出詭異的咀嚼聲。
    "幸福鼎的飼養場。"林夜的菜刀在鞘中震顫。右眼的靈紋突然刺痛，他看到每個村民的胸口都延伸出一條透明的絲線，連接著遠處山坳裏的村莊——那是他們在小世界裏的"幸福替身"。
    洞窟深處傳來鐵器碰撞聲。三人潛行而入，隻見數百口陶缸排列在溶洞中，每口缸裏都泡著一個村民。他們的天靈蓋被打開，翡翠色的火焰正在煆燒腦仁。缸邊忙碌的不是修士，而是被青銅菌絲控製的村民，他們機械地重複著添柴、攪動的動作，臉上帶著僵硬的幸福笑容。
    "以人養鼎..."蘇憐雪的黑發無風自動。一縷發絲悄然延伸，探入最近的陶缸。發梢剛觸及翡翠火焰，立刻帶回令人戰栗的感知：這些火焰在提煉村民的七情，將"喜"抽離出來釀成所謂的"幸福"。
    王禹的鐵劍突然脫手飛出，釘在洞窟盡頭的岩壁上。劍身劇烈震顫，劍格鼎眼流出血淚——那裏藏著半尊微型青銅鼎，鼎身刻著"喜"字，正通過鐵劍反向抽取王禹的記憶。
    "是陷阱！"林夜撲向鐵劍。菜刀與鼎身相撞的刹那，右眼的靈紋突然與鼎上的"喜"字共鳴。一段被封印的記憶強行湧入：年輕的李廚神跪在這尊鼎前，親手將自己的喜魄抽離出來...
    洞窟劇烈搖晃。浸泡村民的陶缸接連爆裂，翡翠火焰匯聚成洪流湧向三人。蘇憐雪的黑發織成密網，卻在接觸火焰的瞬間被"幸福"的記憶汙染——她看到自己在黑洞裏見過的所有世界都獲得了圓滿結局，這種虛假的滿足感幾乎瓦解她的意誌。
    "用這個！"王禹咬破舌尖，將混著"澀"味的血噴在鐵劍上。劍身的青銅鏽突然活化，變成無數菌絲纏住喜鼎。林夜趁機將菜刀刺入鼎身，"哢嚓"一聲，鼎上的"喜"字裂開一道縫隙。
    翡翠火焰突然凝固。喜鼎的裂縫中傳出千萬人的哀嚎，那是被囚禁在小世界裏的"幸福替身"在慘叫。三人同時感到一陣眩暈——他們自己的喜魄正在被強行抽離，在體外形成金色的光團。
    "原來如此..."林夜看著自己漂浮的喜魄，右眼的靈紋突然明悟，"青鼎門在用活人的喜魄維持小世界運轉。"
    蘇憐雪強忍頭痛，將發絲刺入喜魄光團。通過這種連接，她左眼的青銅光澤突然暴漲，照出喜鼎背後的真相：數百條透明的因果線延伸向四麵八方，每一條都連接著山外某個正在微笑的人。
    "它在偷取眾生的喜樂..."王禹的鐵劍突然發出龍吟。劍格鼎眼完全碎裂，露出裏麵封印的東西——那是一縷帶著鐵鏽味的劍氣，正是當年李廚神抽離的"澀"之本源。
    林夜的菜刀突然自行舞動。刀鋒劃過之處，空間留下青銅色的刻痕，這些刻痕自動組成一個殘缺的鼎紋。當最後一筆完成時，喜鼎上的裂縫突然擴大，噴出粘稠的金色液體——那是被提純到極致的"幸福"。
    液體落地化作無數金色人影，都是被囚禁的喜魄。他們機械地重複著生前最幸福的時刻，像一場永不停歇的皮影戲。林夜右眼的靈紋突然灼燒般疼痛，他看清了這些喜魄的本質：每個光團內部都蜷縮著一個痛苦掙紮的暗影，那是被壓抑的其他情緒。
    "打破循環。"蘇憐雪將黑發插入地麵。發絲順著菌絲網絡蔓延，將左眼看到的真相傳遞給整個菌群。王禹則舉起鐵劍，那縷"澀"之劍氣在劍尖凝聚成鏽色的光點。
    林夜的菜刀突然脫手，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刀尖刺入喜鼎裂縫的瞬間，右眼的靈紋順著刀身流入鼎內。他看到了喜鼎最深處的構造：無數個微型的自己，正在不同的時空裏重複著抽取喜魄的動作。
    "這就是...輪回的真相？"
    喜鼎突然爆炸。翡翠色的碎片在空中重組，化作一張巨大的人臉——正是洞外那個提籃少女的模樣。她的嘴唇開合，吐出帶著菌絲絮語的聲音：
    "你們毀了一個，還有八個..."
    人臉消散後，洞窟開始崩塌。三人帶著解救的村民衝出洞口，發現整座山都在震動。遠處的村莊上空，那些懸浮的笑臉一個接一個爆開，化作金色的雨落下。每個雨滴裏都包裹著一段被囚禁的記憶，回歸到村民體內。
    王禹的鐵劍徹底鏽蝕，劍身上浮現出新的紋路——那是八個青銅鼎的分布圖。蘇憐雪的黑發多了幾縷銀絲，發梢纏繞著翡翠色的火星。而林夜右眼的靈紋已經蔓延到臉頰，形成半個鼎的圖案。
    "這隻是開始。"林夜望向遠方起伏的群山。右眼的靈紋穿透雲霧，隱約看到其他八口分鼎的位置——每口鼎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吞噬著人間百味。
    山腳下，幸存的村民陸續蘇醒。他們摸著臉頰上幹涸的淚痕，卻怎麽也想不起為何而哭。隻有一個孩童仰頭望著三人，突然指著林夜說：
    "你眼睛裏...有個傷心的小鼎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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