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衫女子足尖輕點浪尖，青銅燈籠裏的命魂之火驟然暴漲。薑禾的麵容在焰光中扭曲，額間浮現太虛門的九穗烙印。林夜的白骨鐮刀尚嵌在琉璃棺槨上，刃口倒映的卻不是自己的身影，而是三百年前跪在祖師殿種劫的畫麵。
    "林道友，這盞引魂燈，可還眼熟？"女子腕間青銅鈴輕晃，海底劫鼎的殘片突然聚成十二瓣蓮台。蓮心處升起的虛影令林夜瞳孔驟縮——那是他初入太虛門時，親手為薑禾點亮的拜師燈。
    駝鈴聲自東岸破空而至，七十二匹骨駝踏浪成陣。每匹駝峰都生著青銅粟穗，駝鈴中墜著的不是銅舌，而是林夜某世道侶的喉骨。為首的噬魂衛掀開鬥篷，露出與青衫修士相同的蘇憐雪麵皮，掌心托著的琉璃瓶內，冰封著少年乞兒被改造前的殘魂。
    "劫鼎雖碎，穗脈未斷。"紫衫女子指尖輕挑燈繩，薑禾的命魂突然尖嘯。嘯聲震得西畝殘存的粟株集體倒伏，穗芒化作青銅鎖鏈纏住林夜腳踝。鎖鏈盡頭沒入海底處，那裏正湧出太虛門禁地特有的腐土——混著曆代飼劫人骨灰的千劫壤。
    林夜的菌絲白發突然逆生長，發梢鑽入琉璃棺槨。當指尖觸及棺中冰屍時，粟雨凝成的《飼劫經》逆向流轉，竟在虛空刻出太虛門最隱秘的禁術："蓮燈引魂，九穗還劫"。棺槨突然炸裂，飛出的不是屍骸，而是九百把生鏽的青銅鑰匙——每把鑰匙齒痕都與林夜掌紋契合。
    "師尊可知，你的婚契，皆是鑰匙？"薑禾的命魂突然口吐人言，燈籠焰光中浮現祖師殿地宮的鏡陣。三百麵青銅鏡同時映出林夜不同世代的婚典，而每場喜宴的合巹杯底，都刻著太虛門的飼劫咒。
    紫衫女子頸後的雙生蓮紋突然離體，在空中凝成劫鼎虛影。鼎耳處垂落的青銅禾穗刺入林夜肩胛，穗芒間分泌的黏液竟在修複他破碎的白骨："你才是最好的鼎胚..."
    林夜暴喝震碎禾穗，腐土中突然伸出佛手。這次掌紋裏嵌著的不是粟粒，而是密密麻麻的婚書殘頁，紙麵滲出薑禾各世殞命時的血漬。當佛手攥住他的頭顱時，七十二匹骨駝齊聲嘶鳴，駝峰粟穗迸發的青光中浮現終極真相——
    太虛門祖師殿的地磚下，埋著九百盞青銅蓮燈。每盞燈芯都是林夜某世剜心時的痛覺殘片，而燈油正是薑禾被抽離的七情。最中央那盞巨燈的燈罩，竟是他第一世送給蘇憐雪的定情玉佩。
    "師兄當年贈玉時，可曾摸到背麵的飼劫咒？"紫衫女子的麵皮突然剝落，露出蘇憐雪被菌絲縫合的真容。她的胸腔裂開，內裏不是髒器，而是株生著人麵的青銅粟樹——樹冠垂落的穗芒間，懸掛著林夜所有道侶的命牌。
    林夜的白骨鐮刀突然軟化，刃口流淌的菌絲凝成婚契鎖鏈反向纏住紫衫女子。當鎖鏈觸及蓮紋時，海底突然升起九座逆旋的劫鼎虛影。鼎中沸騰的不再是血水，而是他曆代剜心時的記憶，每一滴都裹著劫種的胚胎。
    "你以情為壤，種劫九世..."噬魂衛們突然割開手腕，血水在空中凝成《飼劫經》終極章。經文觸及蓮燈，薑禾的命魂突然具象化，晶化的劍骨刺入林夜後心——這次骨縫中溢出的不是菌絲，而是帶穗的粟根。
    駝鈴聲化作鎖魂咒，林夜的白骨身軀開始晶化。紫衫女子手中的青銅燈籠突然暴漲，焰光中升起太虛門禁地"千穗窟"的全貌——十萬具屍傀的臍帶匯聚處，那具劫主胚胎的表麵，正浮現出林夜今世的掌紋。
    "該歸鼎了。"紫衫女子抬手結印，海底腐土突然裂開佛口。林夜在墜入深淵前的刹那，扯下自己正在晶化的左臂——臂骨中空處藏著的，竟是少年乞兒未被汙染的殘魂。
    殘魂觸及劫鼎虛影的瞬間，七十二匹骨駝突然暴斃。駝峰粟穗盡數枯萎，噬魂衛們的麵皮層層剝落，露出底下千篇一律的蘇憐雪五官。紫衫女子的蓮紋突然逆生，在頸後凝成帶齒的舌苔舔向青銅燈籠——
    "你漏算了這個。"林夜的白骨指節插入自己眼眶，摳出的複眼突然炸裂。飛濺的粟灰凝成逆劫陣，將薑禾的命魂從燈籠中強行剝離。蓮燈焰光驟暗時，海底深處傳來琉璃破碎的脆響——千穗窟的劫主胚胎表麵，赫然裂開一道炊煙狀的紋路。
    紫衫女子的尖叫與駝鈴共鳴，整片無妄海突然倒懸。林夜在墜落中看見，自己晶化的身軀正在劫鼎虛影裏重組，而薑禾的命魂凝成鑰匙，正插入太虛門祖師殿最深處的命盤鎖孔。
    當青銅門轟然開啟時，湧出的不是劫主，而是九百世前那個雪夜——少年林夜跪在太虛門前，掌心捧著的不是劫種，而是被調包的善念殘魂。
    西畝殘存的粟田突然燃起青火，火中浮現新的讖語："蓮燈燼處，方見初心"。林夜的白骨腳掌觸及海底腐土時，紫衫女子已化作青銅粟樹，樹冠間垂落的，正是薑禾完整的劍骨——
    骨縫中流淌的，不再是劫主的黏液，而是破廟灶台上那碗未涼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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