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舊命殘痕
字數:3918 加入書籤
林宇的靴底碾過一片帶露的野薔薇花瓣,潮濕的花香混著泥土腥氣鑽進鼻腔,那氣息像是從地底深處滲出的記憶,帶著微涼的濕潤。
他望著斷梁上搖晃的銅鈴,耳中還響著方才車夫甩鞭的脆響——那聲音像根細針,精準挑開了記憶裏某個塵封的結。
風穿過殘破的屋簷,銅鈴輕顫,發出一聲低啞的嗡鳴,仿佛回應著他內心的震顫。
十年前清明,他也是這樣踩著齊膝的荒草走進普濟寺,那時他還是個跟著師父學修複古畫的學徒,師父說寺裏殘碑上的紋路是“最原始的命紋雛形”。
指尖撫過石麵時的粗糲觸感,至今仍留在指腹的記憶中。
“林宇。”白芷的聲音把他拽回現實。
她正蹲在殘碑基座旁,指尖輕叩一道極細的石縫,石屑簌簌落下,發出細微卻清晰的敲擊聲,“這裏有東西。”
林宇快步走過去,見她用銀簪挑開石縫裏的青苔,一枚裹著泥垢的銅片正嵌在其中。
金屬的冷意透過薄薄一層泥層傳來,仿佛藏著某種沉睡的力量。
他蹲下身,借白芷舉高的油燈細看,銅片邊緣刻著扭曲的符文,中間“命鎖·心縛”四個字雖已斑駁,卻像烙鐵般燙著他的眼睛,刺痛感沿著視線直抵胸口。
“《鏡錄》裏提過。”白芷用帕子擦淨銅片,指腹撫過那些符文,指尖微微發顫,像是觸碰到了什麽不該觸碰的東西,“命門初代守禦為了維持輪回秩序,曾用這種東西禁錮過逆天改命者的魂靈。”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幾乎要被山風吹散,“我原以為…這些東西早被銷毀了。”
山風掀起林宇額前的碎發,他忽然想起方才觸碑時湧入的那股力量——不是溫暖的,是帶著刺的,像無數細針在啃噬他的經脈。
那種刺痛此刻似乎又從掌心蔓延開來。
那些浮現的畫麵又閃了閃:穿粗麻短打的農婦跪在碑前哭嚎,書生攥著斷筆撞向碑身,小乞兒的手剛要碰到碑紋就被灼出焦痕……全是被命輪碾碎了選擇權的人。
他們的哀鳴仿佛還縈繞在他耳邊。
“我在藏書閣見過類似的。”
墨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低沉而冷靜,像是從另一個世界緩緩靠近。
林宇轉頭,見他正垂眸盯著碑身,指節抵著劍柄的骨節發白,神情如臨大敵。
“他們叫‘命鎖碎片’,每一片都鎖著一個被抹掉自由的靈魂。”他忽然抬眼,目光穿過斷牆落在林宇臉上,語氣陡然銳利,“你說要修複命運……可如果這些碎片還在,所謂自由不過是鏡花水月。”
林宇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前幾世輪回裏那些重複的抉擇——閩越公主的匕首、南宋醫師的血筆、民國歌女的胭脂盒,原來不是命運在循環,是這些鎖魂的碎片在推著他走。
他伸手按住碑麵,石紋裏的刺痛突然變得清晰可觸,像是有人在低聲呢喃:你看,他們都在這裏。
“玄音!”黎九的吆喝打斷了沉默。
眾人轉頭,見玄音站在佛殿廢墟的角落,靴尖踢開一叢荒草,露出塊刻著命紋的青石板,青苔在夜色中泛著幽綠光澤,“這兒有機關。”
黎九三步並作兩步跨過去,蹲下身用指尖劃過石縫,指腹感受到石板邊緣的滑動軌跡:“是活的。”他從腰間解下枚柳葉鏢,輕輕捅進石縫,“聽這聲音……應該是轉三圈停半刻。”
林宇注意到他的指尖在發抖——不是害怕,是興奮。
黎九總說破解機關像解棋譜,每道暗扣都是對手下的子。
果不其然,隨著石板發出“哢”的輕響,地麵裂開道半人高的縫隙,黴味混著檀香撲麵而來,像是從時間深處吹來的風。
“我先。”墨離抽出劍擋在身前。
林宇正要跟上,白芷卻拽住他衣袖:“你帶著銅片。”她指腹蹭過他掌心的紋路,掌心微熱,“萬一裏麵有什麽……我護著你。”
密室不大,四壁嵌著夜明珠,柔和的光暈灑在石壁上,映出模糊的影子。
中央石桌上卷著幅泛黃的帛畫。
林宇剛走近,帛畫突然自動展開,上麵密密麻麻的命紋裏,十幾個紅點像活物般跳動,仿佛隨時會躍出紙麵。
他湊近細看,最醒目的那個紅點旁寫著“下一站·雲州”——正是他們原本計劃要去的地方。
“這是……”白芷舉燈照向帛畫邊緣的小字,光影投在她臉上,顯得格外凝重,“《命鎖全圖》?”
“看來命門沒把所有秘密都寫進藏書閣。”玄音的琴盒“啪”地打開,她指尖撥過琴弦,琴音裏裹著冷意,像是刀鋒劃過空氣,“這些紅點……都是碎片的位置。”
林宇的手指懸在帛畫上方,能感覺到那些紅點在發燙,仿佛它們本身也在呼吸。
他忽然想起觸碑時那些悲鳴的臉,原來每個紅點下都壓著一個被鎖死的人生。
他剛要開口,黎九突然豎起食指——密室外傳來說話聲,混著刀劍碰撞的脆響。
“追命司的人。”墨離的劍嗡地出鞘,劍穗卻反常地靜止著,沒有隨風擺動,“至少五個。”
林宇迅速卷起帛畫塞進懷裏,反手按住白芷的手背:“拿好銅片。”他能感覺到她掌心的溫度,像團燒得正旺的火,心跳也隨著她的節奏加快,“你說過,鏡中碑能避耳目……或許這銅片就是鑰匙。”
白芷低頭看了眼掌中的銅片,忽然笑了。
那笑帶著破釜沉舟的鋒利,和她平時捧著銅鏡時的溫柔截然不同:“我記得《鏡錄》裏寫過,心縛鎖魂,亦能引魂。”她指尖劃過銅片上的符文,像是在喚醒沉睡的力量,“他們要鎖別人的命,我們……就用這鎖套住他們的命。”
“黎九。”林宇轉頭看向正解腰帶的男人——那腰帶裏纏著他最愛的透骨釘,“門口的斷梁能拆嗎?”
“拆?”黎九把透骨釘塞進石縫,抬頭時眼睛發亮,像是嗅到獵物氣味的狼,“我能讓它砸得比雷還響。”
墨離退到密室門口,背對著眾人。
林宇看見他的影子在夜明珠下被拉得很長,像把豎在地上的劍。
玄音的琴音突然拔高,是《破陣曲》的調子,尾音卻詭異地拐了個彎——那是他們約好的暗號:敵人到了。
林宇摸了摸懷裏的帛畫,又看了眼白芷手中的銅片。
外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混著為首者的冷笑:“普濟寺?倒挺會挑地方。”
“準備。”他低聲說。
白芷的指腹在銅片上按出紅印,黎九最後檢查了下透骨釘的角度,墨離的劍在掌心轉了個花,玄音的琴弦繃得筆直。
斷梁上的銅鈴突然炸響,像根點燃的引線。
密室的門被踹開的瞬間,林宇看見為首者腰間的命牌閃了閃——和前幾日在巷口看到的那隻“陰鷙的眼睛”,一模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