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命火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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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的陽光比記憶裏更灼人。
林宇站在青石板上,鼻尖還殘留著命火燃燒時的焦香,睫毛被曬得發顫。
他下意識抬手遮眼,卻在指縫間瞥見——空氣裏浮動著無數銀亮的絲線,像被風吹散的蛛網吧?
不,那些線分明在呼吸,有的金紅如燭芯,有的幽藍似寒鐵,正隨著路人的腳步輕輕搖晃。
\"林宇?\"白芷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林宇轉頭,看見守鏡人的發梢沾著光門殘留的星屑,青銅扣在她掌心泛著暖黃,\"你臉色不太好。\"
\"我能看見......\"林宇喉結動了動,伸手朝路過的賣糖畫老人虛抓,\"他們的命運線。\"
話音未落,那根纏著老人手腕的金線突然閃了閃,從中段\"啪\"地斷裂。
林宇瞳孔驟縮,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接——指尖剛碰到斷口,劇烈的刺痛從掌心炸開,像被千萬根鋼針同時紮進骨頭。
他踉蹌後退兩步,撞在黎九身上。
\"當心!\"黎九扶住他的肩,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怎麽回事?\"
林宇低頭看手,掌心血色漸褪,隻餘一片青白。
他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剛才那根線......斷了。
可能是老人的壽數?
或者是他孫子今天要摔碎的糖畫?\"他攥緊拳頭又鬆開,\"我以為掌控命運是解開枷鎖,原來觸碰本身就是幹涉。\"
\"因果鏡有反應。\"白芷突然插話。
林宇這才注意到她不知何時已取出銅鏡,鏡麵蒙著白霧,正緩緩凝結出影像。
她指尖輕輕撫過鏡沿,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古寺......殘碑......\"
林宇湊過去。
鏡中畫麵模糊如霧裏看花,卻有股熟悉的檀香味鑽進鼻腔——和前世南宋藥廬裏那尊老青銅爐一模一樣。
他胸口發悶,喉間泛起鐵鏽味:\"那是我當醫者時......每年清明都會去拜祭的寺廟。
殘碑上刻的應該是《大醫戒》,我曾在碑前發過誓,說要懸壺濟世......\"
\"所以你現在要去哪裏?\"
墨離的聲音像塊冰。
林宇轉頭,看見命門傳人正垂眸盯著自己的劍穗,那根紅繩被他係得歪歪扭扭,\"你點燃命火,重構殿堂,現在又要去翻舊賬。
林宇,你以為你是誰?\"
\"我不是神。\"林宇迎著他的目光,\"但我是始作俑者。\"他想起前一刻在命火中看見的自己——刻命紋的手,畫命輪的骨血,那些自以為是的\"渡人\",不過是另一種掌控欲的枷鎖,\"那些被命輪扭曲的命運,是我親手係上的結。
總得有人開始解。\"
墨離冷笑一聲,手指重重叩在劍柄上:\"解?
你知道每改一條線會牽連多少人?
你治好了一個將死的孩童,可能讓他未來的敵人多活十年;你救了一對夫妻,可能讓本該夭折的天才失去父母。\"他忽然抬頭,眼底有火星跳動,\"我師父臨終前說,命門最可怕的不是術法,是人心的貪——想當神的貪。\"
林宇沉默片刻,伸手按住墨離的肩。
對方的肌肉瞬間繃緊,卻沒躲開。\"我貪過。\"林宇說,聲音輕得像歎息,\"貪永生,貪救贖,貪自己能成為光。\"他鬆開手,目光掃過遠處街角嬉鬧的孩童,他們的命運線在陽光下交織成金色的網,\"但現在我貪的是......讓這些線自己決定方向。\"
玄音的琴突然發出清響。
眾人同時轉頭。
女幻術師正半跪在地,琴橫在膝頭,指尖還停在第七根弦上。
她的耳墜隨著動作搖晃,露出耳後淡青的血管:\"命紋共鳴......\"她抬頭,眼底映著琴麵的反光,\"有人在使用命門遺術,就在......\"她抬手往西北方指去,\"三十裏外。\"
林宇感覺後頸的汗毛豎了起來。
他想起命火裏那簇未閉合的眼睛,想起光門開啟時那縷若有若無的檀香味——原來不是錯覺。\"看來,\"他吸了口氣,聲音沉下來,\"有人等我們很久了。\"
\"不止。\"黎九突然開口。
他不知何時躍上了旁邊的石牆,單腳踩著瓦當,手搭涼棚望向山道。
林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遠處騰起一片塵煙,二十幾個黑衣人正沿著青石道疾馳而來,為首者腰間懸著塊黑玉命牌,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是追命司的人。\"墨離的聲音突然發緊,\"那塊命牌......是前代司主的信物。\"他唰地抽出劍,紅繩在劍穗上晃出殘影,\"他們怎麽會找到這裏?\"
\"可能和命火有關。\"玄音撥了個急弦,琴音裏帶著焦躁,\"命火重燃時,命紋共鳴擴散了至少百裏。\"
林宇望著逼近的黑衣人,突然笑了。
他伸手接住飄到麵前的命運線——這次沒敢碰,隻是讓指尖輕輕擦過。
那根線顫了顫,竟順著他的掌心爬上來,在手腕繞了個小圈。\"真正的考驗,\"他說,聲音裏帶著破繭的輕快,\"才剛開始。\"
\"去古寺。\"白芷突然說。
她合上銅鏡,青銅扣在掌心壓出紅印,\"鏡中殘碑的位置,應該能避開追命司的耳目。\"
\"你確定?\"黎九從牆上躍下,靴底碾碎一片青苔,\"古寺在鬼哭山深處,十年前就塌了一半。\"
\"我確定。\"林宇轉身走向停在巷口的馬車,衣擺被風掀起一角,\"因為那裏......藏著我最初的誓。\"
眾人跟上時,他已跳上馬車。
車夫見他們行色匆匆,剛要開口,林宇拋過去塊碎銀:\"去鬼哭山,走野路。\"車夫接住銀子,瞥了眼遠處的塵煙,立刻甩動馬鞭。
馬車疾馳時,林宇掀開車簾回望。
黑衣人已到巷口,為首者的命牌在陽光下閃了閃,像隻陰鷙的眼睛。
他放下簾子,聽見白芷在身後翻找行李的聲音,玄音調試琴弦的輕響,墨離擦劍的沙沙聲,黎九檢查暗器的動靜——這些聲音混在一起,像首不太和諧卻鮮活的曲子。
\"到了。\"車夫的聲音傳來。
林宇掀簾,隻見山腳立著塊半埋的殘碑,字跡被風雨磨得模糊,卻還能認出\"普濟寺\"三個字。
寺門早沒了,隻剩兩根石柱立在荒草裏,藤蔓纏滿門檻,野薔薇從斷牆裏探出頭來,開得正豔。
林宇第一個下車。
他踩進齊膝的荒草,聽見草葉擦過褲腳的聲響,聞到混合著泥土和花香的氣息——和前世清明時一模一樣。
他回頭,看見眾人正陸續下車,玄音的琴盒撞在石柱上,發出空洞的回響;墨離的劍穗掃過野薔薇,抖落幾片花瓣;黎九彎腰撿起塊碎瓦,對著陽光看上麵的雕刻;白芷站在殘碑前,指尖輕輕撫過\"普濟\"二字,目光灼灼。
山風突然大了。
林宇望著寺內坍塌的佛殿,斷梁上的銅鈴被吹得叮當響。
他聽見遠處傳來馬蹄聲,越來越近。
\"進去。\"他說,聲音裏帶著破局的決心,\"有些答案,該找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