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燈光昏黃，將牆角投出一抹半斜的殘陽。
    趁陸詢去洗澡的空當，沈初棠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樓梯轉角處，李瑞正貓著腰蹲在陰影裏，鴨舌帽壓得極低，看起來活像是在搞什麽地下交易。
    沈初棠忍笑，走過去伸出手：“東西呢？”
    李瑞從兜裏掏出一個小瓶子，“這是我剛調製的最新配方，特效藥。”
    “特效藥？你確定？”
    “那是！不誇張地說，這是目前為止最接近終極解決方案的版本。”
    沈初棠接過瓶子，白色的藥片在燈下泛著淡淡的冷光。
    見她一臉懷疑，李瑞低聲補充：“這個配方能徹底扼殺掉陸詢的黑暗人格。雖然不敢說百分百，但成功率比以往任何一種藥物都高！”
    她手一頓，像是沒聽清似的，低聲重複了一遍：“……徹底扼殺？”
    “對啊，就是完全清除黑暗人格，讓主人格徹底回歸。”
    沈初棠低頭，手指慢慢摩挲著藥瓶，玻璃冰涼，像是有寒風順著指甲縫沁入骨頭。
    “所以——”她沒有想象的那樣開心，反而聲音發緊，“他吃了這個，這個人格……就再也不會出現了是嗎？”
    “是啊，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李瑞盯著她，有些遲疑。
    沈初棠沒有回答，隻是握緊了瓶身，“嗯”了一聲。
    回到樓上時，陸詢剛洗完澡，毛巾隨意搭在脖子上。水珠從發梢滑落，沿著頸側一路滑進他領口。
    他眉眼被水汽衝淡幾分，看起來不像平時那麽冷，反而多了一點柔霧似的迷離。
    沈初棠坐在床上，愣愣地看著他。
    是啊，她不是一直盼望陸詢能變回她認識的那個樣子嗎？
    可為什麽一想到這個人格會“消失”，心口卻像被生生絞住，痛得發麻？
    陸詢皺著眉走近，捏住她的下巴。
    “怎麽又哭喪著臉？誰惹你了？”
    語氣像往常一樣不耐，手卻輕得仿佛在摸一隻瓷娃娃。
    沈初棠仰頭看著他，眼角紅得像染了胭脂，眼淚在一瞬間控製不住地湧了出來。
    陸詢的手頓時收緊，聲音冷的發寒：“韓菡對你做了什麽？”
    “……沒有。”沈初棠一邊吸鼻子，一邊搖頭。
    “陸詢。”她看著他，聲音輕軟卻認真，“你有沒有……很想去的地方？”
    陸詢挑了下眉：“怎麽突然問這個？”
    “就想知道嘛。”她佯裝隨意，“你也該有點自己的願望吧。”
    陸詢沉思了一瞬，道：“海邊。”
    “海邊？”沈初棠眼眸一亮，“水城外就有，我請假還沒用完，那我們今天就去吧。”
    說著，她拉起他的手，快步向外走去。
    黃昏將天邊染成赤金，像被火燒過的錦緞，一寸寸鋪滿整片天幕。
    太陽垂落在海平線上，餘暉灑滿海麵，波光瀲灩，宛如一整片流動的融金，緩慢地晃著人心。
    沈初棠推開車門，風撲麵而來，帶著鹹濕和夏天的熱意。
    她踩在細軟的沙灘上，拉著陸詢往前跑，一邊笑著回頭看他：“喜歡嗎？”
    金光勾勒著她的側臉，唇角帶著風，眼睛裏盛著光。
    陸詢站在原地，看著她的笑，眸光微動。
    “喜歡。”
    隻是兩個字，卻仿佛用盡了所有克製與真心。
    沈初棠怔了怔，正想說話，陸詢卻忽然俯身吻了上來。
    起初隻是淺淺地一觸，像是小心翼翼地試探。可很快，這一吻被悄然拉長，變得深而纏綿。
    沈初棠怔了一秒，隨後閉上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他襯衫的衣角，主動回吻。
    感受到她的回應，陸詢那隻落在她後頸的手緩緩收緊，指節滑入發間，將她更深地擁入懷中。
    唇齒之間的溫柔，被海風藏起，也被浪聲包裹。
    良久，兩人才微微分開。
    沈初棠呼吸微亂，唇色染紅，輕聲問：“為什麽想來看海？”
    陸詢望向遙遠的天邊，目光落在浪濤與暮色交織的盡頭。
    “很久以前，我答應過一個五歲的孩子，說要替他看看海。”
    他沒有說是誰，但沈初棠猜到了。
    那個孩子，大約也是沒能在那個實驗裏活下來的，永遠沒有機會長大。
    她靜靜望著天邊最後一抹殘陽，眼神柔和下來：“陸詢，我看了那張光碟……我知道你，是怎麽來的。”
    陸詢沒有回應，但她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臉上，像是等待，也像在提防。
    她繼續說：“我知道，你並不是惡。你隻是——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陸詢微微一笑，聲音裏帶著些涼意：“所以，你是想用這種方式，讓我自願消失？”
    “不是。”沈初棠抬頭望著他，語氣忽然變得認真。
    她雙手捧住他的臉，眼神直視他深邃的眸，“哥哥，我知道你能聽見。”
    “你以為你是黑暗？不是的。無論是哪一個你，對我來說，都是陸詢，都是我最珍視的人。”
    說著，她從口袋中拿出一個小藥瓶，掌心攤開，藥片安靜地躺在她指縫之間。
    “這是可以徹底抹去黑暗人格的藥。”
    她輕聲道：“可就在剛才，我想通了。”
    她走向潮水，風吹亂了她的發。她將藥片一粒一粒撒入海中，銀白的光點被潮水吞沒。
    “我不需要這些藥。”她回頭看著他，嗓音溫柔堅定，“我愛你，不因你是哪一個‘你’。你不需要害怕傷害我，也不需要用逃避來保護我——我會陪著你，一起麵對所有。”
    陸詢的瞳孔劇烈收縮，走近她，雙手一點點捏緊她的肩膀。
    “你真的……愛我？”
    沈初棠紅著眼睛，輕輕點頭，“我愛你，真心的。”
    下一秒，她踮起腳，吻住了他。
    這是一個和以往都不同的吻，不是熱烈，也不是纏綿，而是安慰，是承諾，是信任的交托。
    忽然，一滴眼淚滑入她的唇中，帶著海水般的鹹味，卻更苦、更澀。
    “好……”
    陸詢的聲音低低的，像從胸腔深處壓出來。
    “那我……”
    “把他還給你。”
    沈初棠猛地睜眼，卻看到他的笑意淡得幾乎透明。
    下一秒，陸詢的身體往前一傾，整個人失去力氣般倒了下去。
    “陸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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