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鶯飛，草長江南。
    一艘精致的畫舫緩緩行駛在秦淮河上，兩岸垂柳如煙，粉牆黛瓦的民居間或探出一樹桃花，灼灼其華。蘇晚倚在船頭欄杆邊，任微風拂麵，帶著水汽與花香。
    "夫人，藥熬好了。"青竹端著藥碗走來，小臉皺成一團，"大夫說必須趁熱喝。"
    蘇晚接過藥碗，黑褐色的藥汁散發著苦澀氣息。自靈泉空間消失後，她失去了百毒不侵的體質，一場風寒竟纏綿半月不愈。
    "蕭臨淵呢？"她小口啜飲著藥汁問道。
    "王爺一早就上岸了，說是去置辦些特產，讓夫人好好休息。"
    蘇晚莞爾。自從來到江南，蕭臨淵像是變了個人，不再是以往那個冷峻的夜雨閣主，反而像個尋常人家的夫君，整日琢磨著給她買零嘴兒、挑首飾。
    畫舫靠岸時，蕭臨淵恰好回來，懷裏抱著大大小小的油紙包。"嚐嚐這個，"他獻寶似的打開一包蜜餞，"說是用梅子與桂花釀的，酸甜適口。"
    蘇晚拈起一顆放入口中，果然清香沁脾。"好吃。"她眯起眼笑，"都買了什麽？"
    "鬆子糖、藕粉、雲片糕..."蕭臨淵一一展示，"還有這個——"他取出一個精致的錦盒，裏麵是一對白玉鐲子，"質地溫潤，最養人。"
    蘇晚伸出纖細的手腕讓他戴上。白玉襯著肌膚，更顯剔透。曾幾何時，她擁有靈泉空間這樣的神物，如今卻為一對普通玉鐲而歡喜。得失之間，誰又能說得清？
    "明日就到金陵了。"蕭臨淵為她攏了攏披風，"我在雨花台附近置了座宅子，庭中有溫泉，對你的身子有益。"
    蘇晚點頭。自從京城那場金色雨後，她的身體一直虛弱，太醫說是靈泉本源離體的後遺症，需慢慢調養。蕭臨淵便向皇帝告了長假，帶她南下休養。
    "聽說金陵有位孫神醫，針灸之術出神入化。"蕭臨淵輕聲道，"我已派人去請，明日為你診治。"
    蘇晚想說不用費心，但看到他眼中的關切，終是咽了回去。失去靈泉空間後，她反而更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愛——不再是守護什麽特殊存在，而僅僅是愛著她這個人。
    次日清晨，畫舫抵達金陵碼頭。蕭臨淵的新宅果然如他所言，位於雨花台東麓，三進院落，花木扶疏。最妙的是後院那方溫泉，引自地下，四季恒溫。
    孫神醫如約而至。這位須發皆白的老者診脈後，捋須道："夫人元氣有損，但根基尚固。老朽以金針渡穴之法，輔以藥浴，三月可愈。"
    治療從當日開始。蘇晚泡在摻了草藥的溫泉中，孫神醫的金針在她背上排成七星陣勢。熱力與藥性隨著針法深入經脈，竟有種久違的暖流在體內運行。
    "感覺如何？"治療結束後，蕭臨淵急切地問。
    蘇晚活動了下肩膀："輕鬆多了，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
    蕭臨淵如釋重負，重金酬謝了孫神醫，約定三日後再來。
    春日江南，最是怡人。隨著針灸的進行，蘇晚的氣色一天天好起來。她開始能陪著蕭臨淵漫步金陵街頭，嚐遍各色小吃；或乘畫舫遊秦淮，聽歌女唱一曲《後庭花》。
    這日，兩人微服私訪雞鳴寺。古刹幽靜，檀香繚繞。蘇晚在觀音殿前虔誠上香，不求榮華富貴，隻願歲月靜好。
    "施主麵相不凡。"一位老和尚突然上前，合十行禮，"可否讓老衲看個手相？"
    蕭臨淵警惕地擋在蘇晚身前，她卻好奇地伸出手："大師請講。"
    老和尚端詳片刻，忽然笑道："奇哉！施主命格本屬異世，卻因一段姻緣落地生根。如今羈絆已深，再難分離。"
    蘇晚心頭一震。這和尚竟看出她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秘密？
    "大師此話何意？"蕭臨淵沉聲問。
    "無他，因果循環而已。"老和尚從袖中取出一串佛珠，"這串沉香珠贈予女施主，可安神定魄。"
    蕭臨淵正要拒絕，蘇晚卻接過佛珠，頓覺一股清涼之氣順著手腕流遍全身，靈台一片清明。
    "多謝大師。"
    離開雞鳴寺時，蘇晚頻頻回首，卻已不見那老和尚蹤影。"你信他說的嗎？"她摩挲著腕上佛珠問道。
    蕭臨淵握緊她的手："我隻信眼前真實。"他指向遠處的玄武湖，"看，夕陽多美。"
    湖麵波光粼粼，落日餘暉將水天染成金紅。蘇晚靠在他肩頭，忽然覺得，無論前世如何，今生能得此良人，已是莫大福分。
    回到宅邸，管家呈上一封京城來信。是三叔寫來的，說京城一切安好，綠眼人事件後再無異常，讓蘇晚安心養病。信末附了一筆，太後鳳體欠安，太醫束手無策。
    "太後..."蘇晚想起那位慈祥的老人，"我們是不是該回京看看？"
    蕭臨淵沉吟道："等你再好些。況且太後一向疼你，若見你病容憔悴，反倒擔心。"
    蘇晚點頭，卻暗自決定加快治療進度。孫神醫的針灸確實有效，但過程極為痛苦，每次她都咬牙硬撐，不讓蕭臨淵看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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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後，當孫神醫第七次施針時，蘇晚終於支撐不住，暈倒在溫泉邊。醒來時，蕭臨淵雙眼通紅地守在床前，桌上擺著十幾味珍稀藥材。
    "你騙我。"他聲音沙啞，"孫神醫說，你每次都要求加大力度，根本不顧身體承受能力。"
    蘇晚虛弱地笑笑："我想快點好起來...太後需要我。"
    "我需要你！"蕭臨淵突然提高音量，又立刻後悔，握住她的手貼在臉頰，"晚兒，別這樣折磨自己...我可以失去一切，唯獨不能失去你。"
    蘇晚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心中一酸："對不起..."
    蕭臨淵深吸一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孫神醫用千年人參和雪蓮配的藥丸，能固本培元。從今天起，治療暫停半月。"
    蘇晚乖乖服藥。或許是心理作用，她確實感覺好多了，當晚睡得格外香甜。
    半夜，她被一陣低語聲驚醒。循聲來到書房外，聽見蕭臨淵正與人談話：
    "...不惜一切代價，尋到那幾味藥。"
    "王爺，雪蟾蜍和冰蠶絲實在罕見，恐怕..."
    "再加派人手！江南沒有就去西域，去南海！"
    蘇晚捂住嘴，輕手輕腳地退回臥室。原來那些珍稀藥材，是蕭臨淵四處搜羅來的。他平日表現得輕鬆隨意，背地裏卻為她操碎了心。
    翌日清晨，蘇晚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卻在心裏做了決定。早膳後，她拉著蕭臨淵去逛金陵最有名的藥市。
    "怎麽突然對藥材感興趣？"蕭臨淵疑惑地問。
    "久病成醫嘛。"蘇晚笑吟吟地走進一家老字號，"我想學些藥理，以後自己調養。"
    蕭臨淵不疑有他，陪著她一家家逛過去。蘇晚暗中記下各種藥材的性狀與價格，特別是那些珍稀品種。她雖沒了靈泉空間，但醫術底子還在，辨識藥材不在話下。
    三日後，趁蕭臨淵去拜訪金陵守備，蘇晚獨自來到藥市，用私房錢買了幾味平價替代藥材。回到府中，她按照記憶中的方子，配了一副溫和的補藥。
    "夫人這是..."廚娘看著砂鍋裏翻滾的黑色藥汁，欲言又止。
    "別告訴王爺。"蘇晚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是給他補身子的。"
    當晚，蕭臨淵喝下她親手熬的藥湯，眉頭都沒皺一下："味道有些特別，但很有效，渾身暖洋洋的。"
    蘇晚抿嘴偷笑。她沒告訴他，這是用廉價藥材配的，效果雖不如那些珍品，但勝在可持續服用。既然他能為她傾盡所有，她又何嚐不能精打細算，為他分憂？
    日子如流水般平靜度過。蘇晚的身體日漸好轉，甚至能騎馬去郊外踏青了。蕭臨淵緊繃的神經也漸漸放鬆，臉上多了笑容。
    端午前夕，金陵城舉辦龍舟賽，秦淮河上鼓聲震天。兩人在臨河酒樓訂了雅座，一邊品嚐粽子一邊觀看比賽。
    "京城來信。"蕭臨淵遞過一封火漆信函，"陛下親筆。"
    信中，皇帝關切詢問蘇晚的身體狀況，並透露太後病情加重，太醫院已束手無策。字裏行間，透著希望他們回京的意思。
    "我們回去吧。"蘇晚合上信箋，"我的身子已經無礙了。"
    蕭臨淵審視著她的麵色，終於點頭："好。不過路上不能急行，我們慢慢走，一個月內到京城即可。"
    五日後，一切準備停當。臨行前，孫神醫特意來送行，贈予蘇晚一套金針和一本針灸秘籍。
    "夫人天賦異稟，假以時日，成就必在老朽之上。"
    蘇晚鄭重道謝。這段日子，她確實從孫神醫處學到了許多。靈泉空間雖失，但醫術可以重新修煉，終有一日，她能再成良醫。
    畫舫沿運河北上，速度不快不慢。每經一處城鎮，蕭臨淵都會帶蘇晚上岸遊覽，嚐遍各地美食。蘇晚則開始研習針灸，先在瓜果上練習，漸漸能在自己身上試針。
    這日船至揚州，兩人慕名去瘦西湖遊玩。湖上畫舫如織，岸邊楊柳依依。行至二十四橋時，忽見橋頭圍著一群人，隱約傳來哭聲。
    "去看看。"蘇晚拉著蕭臨淵擠進人群。
    原來是個孩童吃糖葫蘆噎住了，小臉已經發紫。孩子的母親手足無措，隻是哭喊。蘇晚二話不說，接過孩子，用孫神醫教的手法在後背連拍三下。
    "哇！"一塊糖葫蘆吐出，孩子頓時哭出聲來。
    "神醫啊！"那婦人跪地就拜，"多謝夫人救命之恩！"
    圍觀群眾紛紛稱讚。蕭臨淵站在一旁，眼中滿是驕傲。他的晚兒，即便沒了靈異能力，依然能救死扶傷。
    回到船上，蘇晚心情極好，對著銅鏡練習紮針手法。蕭臨淵從背後環住她："這麽用功？"
    "嗯。"她專注地找準穴位，"我想回京後開間醫館，專門治療疑難雜症。"
    蕭臨淵吻了吻她的發頂："好，我幫你。"
    這一刻，蘇晚忽然明白了幸福的真諦——不是擁有多麽超凡的能力，而是與所愛之人誌同道合，攜手並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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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行半月，終於抵達京城。遠遠望見熟悉的城牆，蘇晚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上次離開時，滿城風雨；如今歸來，已是春暖花開。
    皇帝特許他們不必即刻入宮，先回府休整。王府一切如舊，隻是庭院中的花木更加蔥鬱。管家匯報說，這半年來，蘇氏商行的生意蒸蒸日上，收益翻了一番。
    "三叔呢？"蘇晚問。
    "蘇老爺去嶺南了，說是有批重要貨物要親自押送。"
    安頓好後，兩人沐浴更衣，入宮麵聖。皇帝在禦花園接見他們，一見蘇晚就笑了："王妃氣色好多了，江南水土果然養人。"
    寒暄過後，話題轉到太後病情。皇帝親自帶他們去了慈寧宮。病榻上的太後消瘦了許多，見到蘇晚卻眼前一亮："丫頭回來了..."
    蘇晚為太後診脈，發現是心脈淤堵之症，當即取出金針，為太後施了一套疏通經絡的針法。半個時辰後，太後呼吸明顯順暢了許多。
    "神了！"太醫們嘖嘖稱奇。
    皇帝龍顏大悅："王妃醫術精進如斯，實乃大梁之福！"
    從宮中回來，蕭臨淵神秘兮兮地拉著蘇晚去了後院。原本荒廢的西廂房已被改造成一間精致的藥室，各種藥材、器具一應俱全。
    "你的醫館。"蕭臨淵笑道，"雖然小了點，但勝在離家近。"
    蘇晚驚喜地環顧四周，藥櫃上連標簽都貼好了，可見他的用心。"什麽時候準備的？"
    "南下前就開始了。"蕭臨淵從背後擁住她，"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重拾醫術。"
    蘇晚轉身埋入他懷中，嗅著熟悉的鬆木香。這一路走來，無論順境逆境，這個男人始終懂她、信她、支持她。世間最珍貴的，莫過於此。
    三日後，"蘇氏醫館"低調開張。沒有大肆宣揚，隻在門口掛了塊樸素木牌。但很快，王妃妙手回春的消息就傳遍京城，求醫者絡繹不絕。
    蕭臨淵每日下朝後，都會來醫館幫忙。有時研磨藥材，有時維持秩序，甚至學會了簡單的包紮。看著曾經叱吒風雲的夜雨閣主，如今甘願為她打下手，蘇晚心中滿是暖意。
    這日黃昏，送走最後一位病人，蘇晚正整理藥材，忽聽門外馬蹄聲急。一名侍衛飛奔而入："王爺、王妃，太後懿旨，宣二位即刻入宮！"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同時一沉。莫非太後病情有變？
    匆匆趕到慈寧宮，卻見太後氣色紅潤，正與皇帝品茶說笑。見他們來了，太後笑眯眯地招手："快來，有好事相商。"
    皇帝放下茶盞，笑容可掬："朕與太後商議過了，決定為你們補辦一場最盛大的婚禮。上次太過倉促，這次要普天同慶！"
    蕭臨淵哭笑不得："陛下，臣與晚兒已成婚多時..."
    "那又如何？"太後打斷他，"哀家就要看晚兒風風光光地出嫁！日子都定好了，下月初八，吉日良辰！"
    走出宮門時，夕陽正好。蕭臨淵牽著蘇晚的手，兩人相視一笑。從嶺南商女到國公夫人，從靈泉宿主到尋常醫者，這一路風雨兼程，終見彩虹。
    而他們的故事，還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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