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禎的意識，感受著自身正在緩慢消散。
    就在這絕望的邊緣，一絲不屬於這祭壇的聲音，悄然傳入他的感知。
    那不是梵教信徒單調而瘋狂的吟唱，而是一種更宏大、更寧靜的音律，仿佛來自九天之外！
    李懷禎聽不清具體的內容，卻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慈悲與智慧，一種渴望將所有生靈從無盡輪回之苦中解脫出來的宏大理想。
    “那是長生殿的道。”
    “長生殿…解脫眾生輪回…”
    李懷禎的意識裏，這兩個詞如同微弱的火苗，點燃了他幾乎熄滅的殘存自我。
    他想起自己曾經的執念，那些因一己私欲而犯下的錯，那些深埋心底的悔恨。
    此刻，在長生殿那崇高而包容的理想麵前，它們顯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值一提。
    “是啊，我曾經多麽狹隘，多麽自私，比起長生殿的胸懷，自己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麽？”
    那些悔恨，瞬間被衝淡，被淹沒，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種奇異的平靜感取代了之前的恐懼與絕望。
    他甚至…對那個遙遠而偉大的存在，生出幾分敬仰。
    就在他心境發生劇變的同時，祭壇旁的梵教教徒們卻陷入了混亂。
    “怎麽回事，我明明感受到這小子體內極致的痛苦！”
    他們手中的儀式進行得並不順利。
    原本應該隨著獻祭者的痛苦而凝聚、沸騰的“極致痛苦力量”，竟然開始變得稀薄、不穩定，甚至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抗拒。
    “為什麽會這樣！”
    負責引導力量的祭司驚恐地發現，他們試圖從李懷禎記憶深處挖掘出來的痛苦能量，似乎失去了源頭，正在迅速流失。
    “怎麽回事？”
    祭司臉色煞白，額頭上冷汗涔涔。
    他們耗費巨大代價布下的儀式，就指著這股力量來完成對大黑天的最終召喚與約束。
    “繼續解鎖！加大力量！把他的記憶徹底攪碎！”
    幾個教徒連忙加大了法力輸出，試圖強行突破李懷禎的精神壁壘。
    然而李懷禎的心境已經改變，那股源於絕望和恐懼的“極致痛苦”核心，已然被新的、平和的情緒所覆蓋。
    無論他們如何，都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擲石子，激起的漣漪轉瞬即逝！
    “廢物！”
    “廢物！”祭司怒吼，“難道這小子體內根本沒有那種力量？還是說…被什麽幹擾了？”
    就在這時，祭壇中央原本虛幻的大黑天形象猛地一震，那雙猩紅的眼睛中爆發出極致的憤怒與羞辱！
    它剛剛感受到了一股微弱卻堅定的“善意”波動，緊接著，便是自身力量源泉，那股本應狂暴痛苦的能量的驟然斷絕！
    “可惡的螻蟻！”
    大黑天的咆哮如同實質的音波，震得整個祭壇都在顫抖。
    “竟然敢用虛假的力量欺騙本尊？把我大黑天當傻瓜耍？”
    “當初就被糜巡那小子戲弄，如今，你們也敢！”
    它龐大的身軀，猛地一扭，猙獰的麵孔轉向下方那些瑟瑟發抖的梵教教徒。
    “是你們！是你們這些卑劣的家夥在戲弄我！把我召喚出來，卻連承諾的祭品都給不了！”
    大黑天根本不在乎這些凡人的身份，它隻在乎自己的“食糧”和被愚弄的憤怒！
    它巨大的手掌隨意一揮，狂暴的黑色能量席卷而去。
    “不！”
    淒厲的慘叫瞬間響起，那些剛剛還凶神惡煞的梵教教徒，此刻如同被狂風掃過的落葉，身體在黑色能量的侵蝕下迅速焦黑、崩解！
    砰砰砰！
    化作一蓬蓬血肉碎片，瞬間被吸入大黑天虛幻的身軀之中。
    “嗚嗚嗚！”
    祭司想要逃跑，卻被一道黑色鎖鏈瞬間纏住脖頸，狠狠勒緊，雙眼暴凸，七竅流血！
    “嗚嗚嗚！”
    身體在鎖鏈上瘋狂抽搐，片刻後便徹底沒了聲息。
    整個祭壇，在短短幾息之間，從詭異的獻祭儀式現場，變成了大黑天泄憤的屠宰場！
    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異草和腐甜的氣息，而是濃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這怎麽沒有聲音了？”
    李懷禎的意識深處，看不到這一幕，心中自然沒有絲毫波瀾。
    “血腥味？”
    “大黑天的氣息，消失了？”
    聯想到之前梵教教徒、大黑天的怒吼，李懷禎揣測出來，心裏疑惑，隨即釋然：“是啊，大黑天，殺的是騙他們的人。”
    “據我所知，這片地域，梵教教徒不止這些人，我得小心些才是。”
    “可是，我的眼睛！”
    李懷禎心裏很是失落，從記憶得知長生殿的目的，他有些生不起氣來。
    “可是，許夙願，告訴過我，紫玉，在這方世界，思維是不受控製的，我，也愛她啊。”
    李懷禎道：“長生殿，我是必要去一遭！”
    然而，失明後，看到的漆黑是無法言語的。
    寒風，刮過李懷禎臉頰殘留的皮膚，帶來刺骨的痛楚。
    他什麽都看不見了。
    那曾經承載著色彩與光明的眼眶，如今隻是兩個空洞、流血的凹陷，仿佛被什麽野獸生生摳去了眼珠。
    他甚至不確定自己的眼珠去了哪裏，是在那場混亂的獻祭中徹底消失，還是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隨著他的血跡一同融化又凍結，這想法讓他一陣惡心，連忙低下頭，避開那兩個醜陋的、不斷滴落冰涼血水的破洞。
    腳下是冰。
    堅硬、光滑、覆蓋著薄雪的冰！
    李懷禎每一次落腳都小心翼翼，生怕一個踉蹌就會跌入冰縫，或是直接摔碎在冰麵上。
    “啊！”
    “呼！”
    李懷禎踉蹌著，身體前傾，依靠著聽覺和模糊的觸覺摸索前進。
    風聲嗚咽，掩蓋了大部分聲音，這讓他更加不安。
    四周一片死寂，除了風，就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髒狂跳的聲音。
    冰封島嶼，廣闊，白茫茫一片，沒有盡頭，也沒有方向。
    哢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