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晚看到李懷禎眼中泛著溫潤光澤的紫玉時，原本平和的眼神裏，倏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的波動，快得讓人幾乎以為是錯覺。
    她走到近前，目光重新落回到李懷禎身上，語氣依舊平和，甚至帶著幾分長輩般的關切。
    “喲喲喲！”
    她打量著李懷禎，又看了看旁邊的女子，像是在評估一個什麽物件。
    然後，她微微歪著頭，用一種仿佛在打量自家學生的、帶著點好奇又有點漫不經心的口吻，問道：這位是？”
    李懷禎的心猛地一沉，他幾乎能預感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果然，一個接著問，語氣輕描淡寫，仿佛隻是在隨口一問：哦對了，陸老師，你剛才好像也提到了他？是不是…就是之前說過的，那個讓你費心的學生？”
    陸晚頓了頓，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女子緊握著李懷禎的那隻手，又落回到李懷禎臉上，嘴角勾起一抹探究的笑意，問出了那個讓李懷禎瞬間僵住的問題：
    “是女朋友嗎？”
    這個問題問得自然而然，仿佛隻是隨口一提，周圍老師的目光也齊刷刷地聚焦了過來，帶著看戲般的期待。
    李懷禎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幹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臉上那早已習慣的難為情，此刻卻說道：“是。”
    原本圍攏的圈子開始慢慢鬆散，他們或交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或找著各種借口，稀稀落落地散去了。
    “是啊是啊，我們還有點事，先走了齊老師，後會有期！”
    “陸老師，改天再找你喝茶啊！”
    “這位…同學，加油啊！”
    零星的告辭聲在身後響起，漸漸遠去。
    空氣仿佛又凝固了，隻是這一次，凝固的範圍更小，也更沉重。
    最後，原地隻剩下陸晚、齊瀟、李懷禎，還有他身邊那位表情有些複雜的女子。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照不亮這四個人之間令人窒息的沉默。
    “嗯，”
    陸晚依舊站在原地，目光若有若無地飄來飄去，偶爾落在李懷禎窘迫的臉上，又或是那女子牽著李懷禎的手，嘴角噙著一抹難以捉摸的醋意。
    齊瀟則顯得有些局促，她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眼神裏掠過一絲尷尬，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身邊的紫玉，也收起了剛才的親昵，臉上是一種看戲般的平靜，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這狹小的空間裏，隻剩下幾人沉重而壓抑的呼吸聲，以及偶爾響起的、遠處模糊的喧鬧。
    滴答滴答！
    尷尬，將他們緊緊裹住，動彈不得。
    李懷禎知道，他必須說點什麽，做點什麽，來打破這令人發瘋的沉默。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那個被稱作陸晚的年輕老師，一個在學生們口中早已功成名就的傳奇，突然輕輕“嗤”了一聲，打破了僵局。
    “我可沒什麽，就是已經當了年級主任，馬馬虎虎！”
    她邁著優雅的步子，慢慢踱到李懷禎麵前，臉上那抹和藹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探究、審視，以及毫不掩飾的、帶著幾分酸澀的“醋意”的表情。
    那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曾經被她視為“問題學生”的、如今卻似乎有了不同結果的人。
    她上下打量著李懷禎，目光最終落在他略顯疲憊的臉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帶著明顯的挖苦意味問道：“哦？李同學，畢業這麽多年了，現在…在做什麽‘大事’呢？你可是進步神速啊，連女朋友都這麽…漂亮？”
    “我還以為，就你這樣，在哪個地方搬磚呢！”
    她特意加重了“漂亮”兩個字，目光卻意味深長地瞟了一眼他身邊那個氣質獨特的女子，尤其是她手中那塊似乎價值不菲的紫玉。
    “這塊玉很值錢？”
    她的語氣裏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輕慢，仿佛在說：“我早就看出來了，你不過如此，現在裝什麽成功人士？”
    那醋意，是一種職業上的優越感被挑戰後的反彈，一種“我當年沒看錯，你確實沒什麽出息”的刻薄確認。
    李懷禎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感覺自己的自尊心被這番話踩在了腳下，碾得粉碎。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隻有喉嚨裏泛起的血腥味和一股強烈的屈辱感。
    陸晚那帶著刺的話語，精準地刺中了李懷禎最敏感的神經。
    李懷禎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邊的齊瀟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的劍拔弩張，微微皺了皺眉，目光在李懷禎痛苦的臉和陸晚嘲諷的臉上轉了一圈。
    就在這幾乎要爆發衝突的當口，一直沉默站在旁邊的齊瀟，深吸了一口氣，臉上那點殘留的尷尬和難堪抹去。
    “嗨！”
    她輕輕走上前一步，姿態優雅地擋在了陸晚和李懷禎之間。
    她沒有看李懷禎那雙寫滿痛苦和求助的眼睛，也沒有理會陸晚那探究的目光，隻是微微一笑，聲音平靜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和：陸老師，好久不見，您這話說的，李懷禎他現在過得很好，我們都看在眼裏呢，這位是…”
    她故意頓了頓，目光轉向李懷禎身邊的女子，語氣裏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和友善：這位是懷禎的朋友吧？剛才看你和懷禎站在一起，氣質真好，聊得開心嗎？”
    她巧妙地將話題從李懷禎的“功成名就”轉移到了介紹新朋友上，既給了李懷禎一個台階下，也給了紫玉一個被尊重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不動聲色地給了一直咄咄逼人的陸晚一個軟釘子。
    齊瀟的這番話，像一陣恰到好處的微風，吹散了什麽。
    陸晚臉上的挖苦僵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齊瀟會如此“護短”，但又不好在齊瀟麵前發作，隻能悻悻地收回目光，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李懷禎看著齊瀟，眼神裏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感激，有困惑，還有一絲被她“保護”卻又被她隔絕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