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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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產生四萬個念頭...這可不是什麽天賦異稟,李懷禎,這是心智被撐爆的征兆,你的腦子裏裝著兩個世界的記憶,兩種對立的命運,早就讓你瘋了。你以為你是在開悟,其實你隻是被這無窮無盡的念頭給淹沒了。”
    她頓了頓,臉上的笑容變得愈發燦爛,也愈發惡毒。
    李懷禎似乎在自言自語:
    “你說那些人,他們多麽可笑啊!沒有享受到齊瀟給我的這份溫柔,她此刻這毫無掩飾的、帶著探究和一絲挑釁意味的凝視。”
    “他們再蠢,察覺不到齊瀟那灼熱的、毫無掩飾的注視?”
    “奇怪的是,他們安分?”
    “顯然,他們是知道的,心底是知道的,表情是自然的,心底不是滋味的,臉上是不在乎的。”
    “而我,是裝作不知情,這些人卻真以為我不知情,心底當然不是滋味的,卻藏在心底,相互之間默默達成了默契,對此事閉口不談?”
    “他們相互之間,心知肚明,卻總是恰到好處的演繹出了不知情,沒這回事,精神勝利法嗎?”
    “是為了掩飾心底的失落,還是怕我知曉,從而他們心底難受?”
    “哈哈哈!”
    “這些人,個個都是演戲的好手?”
    “陸晚,齊瀟,因為怕外人的閑話,舍棄了本心,即使每天身旁睡著個身形臃腫的,也強顏歡笑,充滿愛意?”
    “你演我,我演你?”
    “這個世界,就是個草台幫子?看著他們拙劣的演技,真是好笑!”
    “哈哈哈!”
    “我是真的做不到,如果讓我做我不願意的事,違背本心,我寧願去死!”
    “更可笑的是,這些人,居然能一演便是一輩子!”
    “我,真做不到啊,你讓我演幾天還行,演一輩子,我,還是我?”
    “她們,活著的意義,全活在了維持外人的那所謂的正常人口碑下了?”
    “是遺臭萬年,還是怕家人的疏離?”
    “唉,看不懂,看不懂,我眼底所謂的正常人,好少啊,唐寅,還有誰啊?”
    “所以你才會這樣。你看著我們,看著齊瀟,看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眼神裏永遠都是那種...俯瞰的冷漠。你以為自己看透了,因為你的腦子裏的信息量是我們的一百倍、一千倍。你當然會看不起我們,我們這些被單一世界束縛的、可憐的‘凡人’。”
    紫玉的語調陡然一轉,充滿了刻骨的嘲諷。
    “至於愛?別逗我了。你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愛?愛是什麽?是感同身受,是放下自我,是願意為另一個人而卑微。可你呢?你連一個完整的‘自我’都沒有,你隻是一個行走的、裝滿了兩個世界數據的容器。你所謂的感情,不過是你在數據庫裏篩選出的、最符合你‘審美’的樣本,然後你開始‘玩弄’它,觀察它,分析它帶給你的反應,就像一個無聊的神明,在玩弄自己的螻蟻。”
    她湊得更近,幾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宣判:
    “你從未愛過任何人,李懷禎。你隻是在玩弄感情,玩弄人心,玩弄這個世界上所有與你有關的、愚蠢又真摯的情感,你最大的本事,就是把別人的真心,當成你打發無聊時間的玩具。”
    紫玉發泄完,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臉頰因憤怒和委屈而漲得通紅。
    她,弓著背,用盡全身力氣瞪著李懷禎,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
    然而,麵對這足以點燃一切的怒火,李懷禎卻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他甚至沒有後退一步,反而向前微微傾身,抬起手,用指節輕輕撫過她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側臉。他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溫柔。
    紫玉下意識地想躲開,但他的手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安撫力量,讓她僵在了原地。
    “你生氣了?”
    李懷禎的聲音很輕,像是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不,你沒有。你隻是太害怕了。”
    他的目光越過紫玉憤怒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她靈魂深處那個瑟瑟發抖的小女孩。
    “你並不存在,”
    李懷禎緩緩說道,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皮膚,“你是我內心的一道裂痕,一個幻影。在我最孤獨、最柔弱、最懷疑自己的時刻,你就出現了。你用最惡毒的話語,最尖銳的嘲諷,來鞭策我,來保護我。你告訴我,我不能倒下,因為一旦我示弱,你就贏了。”
    李懷禎收回手,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我一直在和你對抗,以為你是我的一部分陰暗。但現在我明白了,紫玉。或者說,明白了‘你’的本質。”
    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澈和堅定。
    “你隻是我為了抵禦這個世界,而創造出的一個精神屏障,你所有的譏諷,都源於我心底最深的恐懼。現在,我看清了這一切,也接納了這一切。所以,你的任務完成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眼前這個由他自身恐懼和孤獨凝聚而成的幻影,語氣中再無波瀾,隻剩下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帶著你的嘲諷,消失吧。”
    李懷禎緩緩閉上眼睛。
    世界瞬間陷入一片黑暗,但那黑暗並非寂靜無聲。
    取而代之的,是紫玉歇斯底裏的咒罵,如同無數根淬毒的鋼針,狠狠紮進他的意識深處。
    “懦夫!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你憑什麽認為自己能看透一切?你不過是個可悲的失敗者!”
    “沒有我,你算什麽東西?你什麽都不是!”
    那些聲音尖銳、刻薄,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撕扯他靈魂的痂。
    然而,這一次,李懷禎沒有抵抗,也沒有憤怒。
    他隻是靜靜地聽著,像一個耐心的觀眾,在欣賞一出早已知道結局的戲劇。他甚至能“聽”出,那聲音深處,除了憤怒,還藏著一絲因即將失去存在而帶來的、孩童般的恐慌與無助。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瞬息,也許是永恒。
    當那最後的咒罵聲也漸漸微弱,最終化為一片虛無的寂靜時,李懷禎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街道依舊,霓虹閃爍,夜風微涼。
    剛才還站在他麵前、麵目猙獰的紫玉,已然消失無蹤。
    仿佛她從未出現過,剛才那場激烈的對峙,不過是李懷禎獨自一人的內心獨白。
    李懷禎站在原地,感受著內心前所未有的空曠與平靜。那片曾經被紫玉的尖銳占據的精神空間,如今變得一片澄澈,他抬起手,仿佛還能感受到剛才撫摸她臉頰時的餘溫,但掌心卻空空如也。
    他笑了。
    那是一種釋然的、如釋重負的笑。紫玉的消失,不是被消滅,而是被理解、被接納、被放下,從今往後,他再無需與自己內心的恐懼和陰暗為敵。
    他終於完整了。
    “完整了!”
    李懷禎心念一動,並非通過眼睛去看,而是將自身的意識化作一根無形的絲線,穿透了時空的壁壘,探向了那道屬於上玄大陸的命氣所連接的坐標。
    刹那間,眼前的景象扭曲、溶解。
    霓虹燈的都市光影被金色的仙霞與巍峨的殿閣所取代。
    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汽車尾氣與塵埃,而是清冽的靈氣與草木的芬芳。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那是一個更為更為鋒芒畢露的青年。
    他身著華麗的宗門服飾,手持一柄流光溢彩的長劍,正立於一座懸浮的孤峰之上。
    他的眼神銳利,帶著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氣,在他麵前,是翻騰的雲海,雲海之外,是無數敵對宗門的黑壓壓身影。
    一場決定兩界生死的浩劫,一觸即發。
    李懷禎“看到”了那個自己正在運功,周身靈力如龍蛇般盤繞,劍意衝霄而起,仿佛要刺破蒼穹。
    他能“聽”到那個自己心中燃燒的意,對力量的極致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