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接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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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懷禎的身體懸浮於兩界交匯的虛空之中,腳下是雲霧繚繞的仙山,眼前是煙火人間的城郭,他並非在簡單地俯瞰,而是在一種“元視角”下,解構著眼前這宏大而荒誕的造物。
他的意識,精準地剖析著那個核心的法則:
“七分對立,三分統一。”
這並非簡單的比例,而是宇宙最根本的張力。
他看到,上玄大陸的修士,其生命意誌是“向外求索”的。
他們對抗天命,追求的是個體力量的極致,將自我價值建立在破碎虛空、超脫凡俗之上。他們的性格是孤傲的,命運是逆行的。
而陽界的凡人,其生命意誌則是“向內構建”的。
他們順從於生老病死,卻在這有限的牢籠裏,用愛、情感、責任與創造,為自己構建一個無比豐饒的意義世界,他們的性格是圓融的,命運是順應的,這是一種“耕耘者”。
“這兩種哲學,從根源上便是相悖的,如陰陽魚的兩極,永不相融,此為“七分對立”。”
“然而,那“三分統一”的紐帶,卻堅韌得令人心悸,他們是同一個靈魂的兩麵,一個修士的冷漠,或許正是他凡世分身對親情的深刻;一個凡人的懦弱,或許正是他仙界分身對力量的極致渴望。”
“他們互為鏡像,互為因果。性格與命運,看似南轅北轍,實則共享著同一個精神內核的兩種極端表達。”
“一歲一枯榮,一損俱損。”
這是最殘酷,也最美麗的統一。李懷禎的感知超越了時間,他“看”到了。
當一個修士在渡劫天威下化為飛灰,他陽界的分身或許隻是剛剛牙牙學語,但那靈魂深處的空洞與撕裂感,已然開始侵蝕這個凡人的心智,讓他一生都帶著無法言說的憂鬱與不完整,夭折!”
“反之,當一個凡人油盡燈枯,安然離世,他仙界的分身,哪怕已是大能,其道心也會瞬間出現一道無法彌補的裂痕,修為再難寸進,仿佛失去了修煉的最終意義,被人殺死!”
“他們是連體,共享著一個名為“存在”的生命。”
隻是,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不同。
這並非一個簡單的流速。
修仙界一日,凡塵已過一年;修士閉關百年,凡人已曆一生一世。
這種時間的相對性,使得那“一損俱損”的法則以一種延遲而深刻的方式顯現,讓兩個世界在各自的時區裏上演著各自悲喜劇,卻又被一條無形的命運之鎖緊緊捆綁。
“隻是,每個人都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時間流速,我心即宇宙,每個人的都是不同的!”
這,就是“對立統一”的終極體現。
對立是形式,是表象,是驅動世界運轉的矛盾與衝突;而統一是本質,是根基,是維係這一切不至崩潰的、那不可言說的、同一性的源頭。
李懷禎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他不再為兩個世界的苦難而悲傷,反而生出一種對這宇宙法則的敬畏。
他漂浮著,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調解者,而是一個領悟者。
他明白了,他的使命,或許不是去彌合這七分對立,也不是去強化這三分統一,而是要成為那個能同時理解“征服者”的豪情與“耕耘者”的深情的人,成為那個能在“刹那”與“永恒”的自由切換中,找到那條貫穿兩個世界,通往終極真實之路的人。
“原來如此!”
李懷禎思緒漂浮於兩界交匯的虛空,他的意識如同一個靜止的奇點,既不偏向那七分逆天改命的修仙世界,也不沉溺於三分順應天命的凡塵俗世。
他感受著那因時間流速差異而產生的微妙。
凡人一生的癡纏,可能隻是修士一瞬間的頓悟;修士千年的孤寂求索,或許隻為回應凡人臨終前的一個執念。
他在等。
他的“等”並非凡人意義上的焦急期盼,而是一種同步。
李懷禎感知到,在那上玄大陸某個無人知曉的幽穀深處,或是在陽界某個繁華都市的角落,他的另一道分身,正在經曆一場靈魂的蛻變。
紫玉的身影如煙似霧般在他身側凝聚成形,她那雙看透萬物的眼眸中,此刻卻帶著一絲罕見的困惑。她看著李懷禎,輕聲問道:“你在等什麽?”
李懷禎沒有回頭,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紫玉,投向了某個無限遠的點。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蘊含著足以重塑世界的力量:“我在等另一道分身開悟。”
紫玉秀眉微蹙:“開悟?你是說,那個在凡塵中為愛癡狂,或是在仙途上為道癲狂的…你?”
“是的,他。”
李懷禎的嘴角浮現出一抹悲憫而慈悲的微笑,“你以為我是誰?是那個洞悉一切的李懷禎,還是那個在時間長河中掙紮的‘李懷禎’?都不是。我隻是我們中的一個碎片。我們共同構成了一幅完整的拚圖,但每一塊都固執地認為自己就是整幅畫。”
他緩緩轉過身,看向紫玉,眼中星光流轉,映照出兩個世界的倒影:“上玄大陸的我,追求的是‘真’,道的本源。他剝離了所有情感的羈絆,認為那是對修行的幹擾。陽界的我,追求的是,愛,純真的情感,縱然感悟了道,卻沉浸於愛,認為那是生命的全部。”
“兩個人要的東西正好相反,手裏的東西都是對方最想要的,卻是自己最不屑一顧的!”
“而我,”李懷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既非‘真’,也非‘善’。我隻是一個觀察者,一個在時間的錯位與因果的延遲中,等待‘假’與‘惡’也得到理解與接納的容器。”
他繼續說道,聲音愈發清晰:“那三分統一,並非僅僅是‘一損俱損’的聯係,當陽界的那個‘我’,在經曆了生離死別、愛恨別離後,於某個瞬間徹底放下執念,不再為‘愛’所困,領悟到‘放下’本身也是一種‘道’時;當上玄的那個‘我’,在登臨絕頂、無敵於天下後,於某個瞬間感到無盡的空虛,明白極致的‘真’若無‘愛’為基,終將淪為虛無,從而接納了情感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