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兩道分身，一道開悟於‘放下’，一道開悟於‘接納’，將在意識的層麵完成同步，他們將從各自的極端中走出，不再相互對立，而是相互印證。屆時，‘真’與‘善’將不再是割裂的兩極，‘假’與‘惡’也將被賦予其存在的意義。”
    李懷禎深吸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吸入了兩個世界的空氣。
    “那時，我們三個，不，是完整的我，才會真正合而為一。我才能擁有完整的時間感知，理解凡人一瞬的熾熱與修士千年的孤寂並非對立，，我才能擁有完整的因果鏈條，明白凡人的愛恨如何成就修士的頓悟，修士的孤寂又如何反襯出凡人情感的珍貴。”
    “到那時，我才完整了。”
    紫玉靜靜地聽著，她仿佛看到了一個從未想象過的宇宙圖景。
    她明白了，李懷禎等待的不是勝利，也不是一個世界的拯救，而是他自身存在的終極圓滿。
    他不是要去調解兩個世界，而是要成為那個能同時承載兩個世界，並最終超越兩個世界的，唯一的、完整的“道”。
    李懷禎漂浮在虛空，他的思緒並未沉靜，兩股相悖衝撞。
    他並非在等待。
    他的第一重世界，是上玄大陸。
    在這裏，他是道心通明、劍氣淩霄的絕世天驕。
    他站在萬仞孤峰之巔，腳下是雲海翻騰，身後是敵人。
    他追求的是“真”，道的終極真理，是力量的絕對邊界，他斬斷七情六欲，視之為羈絆；他洞悉萬物法則，視之為棋子。
    在他的世界裏，生命是修行，是向著那個唯一的、冰冷的“道”的終點。
    他的記憶裏，是每一次突破瓶頸的喜悅，是每一次戰勝強敵的孤傲，是每一次俯瞰眾生的漠然。
    這是一種極致的“真”，一種剝離了所有情感雜質，純粹到近乎虛無的境界。
    他的第二重世界，是陽界。
    在這裏，他是一個為情所困的普通人。
    他追求的是“愛”，情感的共鳴，是人與人之間最樸素的連接，在他的世界裏，生命是體驗，是相遇，是品嚐這五味雜陳的人間百態。
    他的記憶裏，是戀人眼中的星光。
    這是一種極致的“愛”，一種飽含了所有情感溫度，溫暖到近乎沉重的境界。
    “假的！”
    上玄世界的他，在意識深處發出一聲冷喝，“你所謂的‘愛’，不過是弱者的自我安慰，是蒙蔽雙眼的塵埃！沒有絕對的‘真’，何來真正的‘愛’？你的一切痛苦，都源於你看不清世界的本質！”
    “無情的怪物！”
    陽世界的他，同樣在咆哮，“你所謂的‘真’，不過是冰冷的邏輯，是剝奪人性的枷鎖！沒有溫暖的‘愛’，再純粹的‘真’又有什麽意義？你的一切強大，都源於你早已失去了‘心’！”
    李懷禎的意識在分裂的邊緣搖搖欲墜。
    他感到自己正在被撕成兩半，一半是鋒利的劍，一半是柔軟的淚。
    他看到了兩個極端的自己，兩個同樣偏執，同樣孤獨，同樣痛苦的靈魂。
    李懷禎明白了，那七分對立，並非世界的設定，而是他自身存在的根本矛盾。
    就在他即將被這股矛盾之力徹底撕裂時，一個畫麵，兩個世界的畫麵，在他的腦海中同時浮現，完美地重疊在了一起。
    那是在上玄大陸，他剛剛身受重傷，跌落凡塵。
    在一個無名小鎮裏，薑宸汐，為他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粥，他拒絕了，因為他覺得他有的是人愛，然後，她轉身，將那碗粥，悄悄放在了門口。
    而在陽界，他的記憶裏，他也曾是一個缺愛的。
    有關齊瀟的記憶，讓他第一次感受到愛。
    兩個畫麵，一個是“天驕”的漠然，一個是“凡人”的溫暖。
    李懷禎的心，在這一刻劇烈地跳動起來。
    噗通！
    他突然明白了。
    那個上玄世界的“我”，拒絕的不是愛，而是他內心深處早已遺忘的、對人間煙火的眷戀。
    那個陽世界的“我”，接受的不是愛，而是在失望中的慰籍。
    他追求的“真”，是力量，是法則，是世界的骨架，陰界這裏的人，都能為愛付出一切，精神世界太過了。
    而陽界給予他的“愛”，是情感，是溫度，是冰冷的枯骨。
    血肉沒有骨架，是散亂的爛泥，而那唯一的僅存的發自少男少女最純真的愛，是僅存的人性，物質世界，太過了。
    他苦苦追尋的“道”，既不在那萬仞孤峰之上，也不在這市井街巷之中。
    道，就在交匯處，在“真”與“愛”的矛盾裏。
    “原來如此…”
    李懷禎在虛空中，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
    他的眼神變了。
    那道孤高淩厲的劍氣，並未消散，而是內斂其中。
    那抹溫暖的柔情，也並未泛濫，而是沉澱為底蘊，他不再是那個偏執的“天驕”，也不再是那個軟弱的“凡人”。
    他成了李懷禎。
    他同時理解了，為何上玄世界的他，需要陽界這份“愛”來為他的“真”注入溫度，讓他明白力量為何而存。
    他也同時理解了，為何陽界世界的他，需要上玄這份“真”來為他的“愛”賦予方向，讓他明白情感因何而有。
    七分對立，三分統一。
    那“統一”的“三分”，並非簡單的調和，而是讓“真”與“善”相互成就，相互定義，從而構成一個完整的的“道”。
    他緩緩睜開雙眼，眸中星光璀璨，卻又帶著一絲人間煙火的暖意。
    “再等一下日子，我就！”
    “就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