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棋子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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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道先生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笑意。
    她沒有立刻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在評估他這番話背後的真實意圖。
    李懷禎則沒有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緊接著便說出了自己方才被那驚雷般的問題所激發出的思考:
    “至於先生方才的問題……其實,答案早已蘊含在您之前的提問之中。”
    他端起茶杯,卻沒有喝,隻是用指尖輕輕摩挲著溫熱的杯壁,目光穿透了眼前的茶湯,看見了不可言說的東西!
    “每個人的意識,都是由其物質存在決定的,我們所經曆的苦難,我們所處的環境,我們所接觸的人與事,這一切,都像是雕刻家手中的刻刀,在我們這塊名為‘自我’的璞玉上,留下或深或淺的痕跡。”
    “然而,這並非全部。”
    李懷禎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善道先生:
    “每個人,生來便有不同的‘天賦’。或許是洞察力,或許是意誌力,或許是某種難以言喻的直覺,這些先天的東西,就像是璞玉本身不同的質地與紋理。”
    “所以,即使有兩個人,經曆了一模一樣的苦難,身處一模一樣的環境,他們的‘本心’,他們的‘道’,也絕不會完全相同。因為那先天的‘天賦’,會讓他們對相同的經曆,產生截然不同的感悟,最終演化出千差萬別的境界。”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異常肯定:
    “所以,先生,即便我的‘本心’真的是被某個‘時勢’或某個人預先設計好的,那又如何?”
    “那盤棋局,或許早已設定,但棋子,卻是我自己,我的天賦,我的感悟,我的每一次選擇,都在這棋局之上,變化萬千,演化出獨一無二的可能,我或許無法跳出棋盤,但我可以決定,自己在這棋盤上,走出怎樣的一步棋。”
    “我,就是我。無論我的‘本心’從何而來,它現在屬於我,也隻屬於我。這就夠了。”
    這番話,邏輯嚴密,氣勢磅礴,充滿了對自我意誌的絕對自信。
    它既回答了善道先生的終極問題,又巧妙地將那個令人恐懼的“被設計”的可能性,轉化為了一個可以接受,甚至值得驕傲的前提。
    李懷禎說完,整個靜心齋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這一次,連窗外的風聲都仿佛停止了。
    善道先生靜靜地坐在他對麵,那張柔和幹淨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毫不掩飾的驚訝。
    她看著李懷禎,眼神複雜難明。有欣賞,有探究,有意外,甚至還有一絲……仿佛看到了什麽久違之物般的……感慨?
    許久,她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柔和,但其中卻多了一絲前所未有的鄭重:
    “好一個‘我,就是我’。”
    “好一個‘棋子是我,走棋亦是我’。”
    她輕輕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李懷禎,望著窗外那片被夕陽染成金色的竹林,幽幽地說道:
    “李公子,你比老夫…不,比我想象的,要看得更透徹,也更…決絕。”
    她轉過身,臉上那抹驚訝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於悲憫的平靜。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答應你。從今日起,不再自稱‘老夫’。”
    她看著李懷禎,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可以稱我為‘善道’。”
    因為,‘道’本無分男女老幼,唯有真偽、深淺之分。”
    “而你,李懷禎,你的‘道’,很真,也很深。”
    “深到…或許連你自己,都未曾完全看清它的盡頭。”
    話音落下,靜心齋內的氣氛,已然徹底改變。
    那層名為“講學”與“小敘”的輕紗,被徹底撕開。
    真正的“道”,才剛剛開始交鋒。
    嗚嗚嗚!
    靜心齋內,氣氛凝重而又微妙。
    善道先生在點破李懷禎的“道”之後,並未繼續追問他的本心是否被植入,而是話鋒一轉,拋出了一個看似簡單,卻暗藏玄機的問題:
    “李公子,在你看來,這世上最公平的東西是什麽?”
    她的語氣依舊平和,仿佛隻是在閑談,但那雙清澈的眼眸中,卻閃爍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銳利。
    李懷禎聞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嘴角勾起一抹訕訕的笑意。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麵前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茶水的溫熱滑過喉嚨,卻無法平息他心中的波瀾。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實則深奧無比。
    公平?
    在這個弱肉強食、人吃人的世界裏,何來公平?
    出身、天賦、機遇、命運……
    哪一樣不是天差地別?
    他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卻又一一被自己否定。
    他看向善道先生,發現她正靜靜地注視著他,眼神中沒有催促,隻有耐心,仿佛在等待著他自己揭開那層迷霧。
    李懷禎放下茶杯,輕輕搖了搖頭,聲音中帶著一絲自嘲:
    “善道先生,這個問題,恕我一時難以作答。”
    他頓了頓,目光坦誠地看著對方:
    “我腦海中閃過許多答案,卻又覺得每一個都經不起推敲。”
    “或許,是‘死亡’?因為無論貧富貴賤,最終都難逃一死。”
    “又或許,是‘時間’?因為無論你是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一天都隻有二十四個時辰。”
    “但細細想來,死亡的方式有千百種,有的轟轟烈烈,有的悄無聲息;時間的價值也因人而異,有的人一刻千金,有的人虛度光陰。”
    “所以,它們似乎也並非絕對的公平。”
    他抬起頭,看著善道先生,眼神中帶著一絲求證的意味:
    “所以,我想聽聽先生的看法。或許,您能給我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他並非認輸,也並非示弱。
    他隻是覺得,在這個問題上,善道先生或許真的有他未曾想到的見解。
    而他也想借此機會,更進一步地看清,眼前這個神秘莫測的女子,她的“道”,究竟是什麽。
    善道先生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仿佛李懷禎的這番思考,早已在她的預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