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好的聲音，穿透了劍氣碰撞的餘波，穿透了煙塵，清晰地傳入李懷禎的耳中，仿佛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刺入他思緒的深處。
    “紫玉，”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殘酷，它從來就不是什麽天賜神物，也不是什麽機緣造化。它隻是裴青衍，覬覦早已隕落的神後血脈，所製造出來的一個容器。”
    李懷禎猛地停下攻勢，水晶劍懸在半空，劍尖的嗡鳴聲戛然而止。他微微皺眉，心思已然不在眼前的戰鬥上，而是被祝卿好口中那驚世駭俗的秘聞死死攫住。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從他心底悄然湧起。
    祝卿好看著他停下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繼續說道：
    “你可知道，自神皇創造神後，神族的‘生細胞’便在神後沐清橙的身上，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她雖實力不及神皇，但其血脈中蘊含的生命力與創造力，足以讓整個神族都為之仰望。裴青衍，這個野心家，他盜取了神後沐清橙的遺血，又與人王盛靈淵的精血相融合，耗費了無數心血，才最終製造出了紫玉。”
    他頓了頓，似乎在品味李懷禎臉上那細微的變化。
    “紫玉，是個很神奇的產物。它結合了神族與人族最優秀的細胞，其‘在生能力’近乎神跡。但更可怕的，是裴青衍在其中，還融入了一絲他從域外神魔遺跡中竊取的力量。所以，紫玉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集合體，是神，是人，也是魔。”
    李懷禎的呼吸，在不知不覺中變得粗重起來。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那雙吞噬了紫玉，如今蘊含著毀天滅地力量的手。
    他體內的那股狂暴、變異、時而讓他感到陌生的力量，其根源，竟然如此？
    祝卿好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繼續在他耳邊回響：
    “裴青衍製造出紫玉，並非為了創造，而是為了奴役。他用紫玉的血肉，作為養料，喂食了他暗中圈養的一千具神族死屍，至於紫玉，再生能力多麽！那些死去的神族，在紫玉血肉的刺激下，竟然重新‘活’了過來！它們沒有神智，沒有自我，隻剩下對裴青衍的絕對服從，以及被紫玉力量扭曲後的恐怖形態。”
    “那些神族屍體，因為融合了紫玉的神族與人族細胞，又在死氣的浸泡下不斷變異，每一個的氣息都截然不同，每一個都成了一個獨一無二的怪物。它們，就是裴青衍最忠誠，也是最恐怖的飼料。”
    祝卿好向前踏出一步，碧水劍上的水光流轉，映照著他冷漠而悲憫的臉。
    “之前下界，名門正派‘正一門’的孟沅，你還記得嗎？那個被譽為百年不遇的天才，那個一心想要覆滅上界的人。他被裴青衍抓來，成為了第二個實驗品。裴青衍將那一千具神族屍體的部分血肉，強行融入了他的體內。”
    “現在的孟沅，已經不再是人了。他成了一個不死不滅的怪物，一個由無數神族屍骸與紫玉力量拚湊而成的縫合怪。他永遠無法離開那個密室，隻能浸泡在一千具神族屍體身旁的死氣環境中，依靠著那汙穢的力量維持存在。他曾經引以為傲的修為，如今成了囚禁他的牢籠；他曾經堅守的正義，如今成了他最大的諷刺。”
    李懷禎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想起來了。
    “難怪，一千具神族屍體被我吞噬後，孟沅就死了。”
    “之前他也不離開那地方，這樣！”
    他體內湧動的力量，此刻變得無比灼熱。
    他吞噬了紫玉，他是否也正在步孟沅的後塵？
    他是否也終將變成一個由無數血肉與怨念拚湊而成的怪物？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與憤怒，在他心中交織、爆發！
    夠了！”
    李懷禎猛地抬頭，雙目赤紅，如同兩輪燃燒的血月。他低吼一聲，聲音沙啞而充滿戾氣：
    “你的話，太多了！”
    話音未落，他不再給祝卿好任何繼續開口的機會。他放棄了所有華麗的劍招，放棄了所有複雜的技巧，將心中翻湧的恐懼、憤怒、自我厭惡，全部化作最純粹、最狂暴的精神衝擊！
    一套幻術攻擊，無聲無息地打了出去！
    這並非宋柚那種精妙絕倫、虛實難辨的幻術，而是被紫玉力量扭曲後，充滿了混亂、瘋狂與毀滅意誌的精神風暴！
    它沒有具體的形態，卻能在瞬間侵入對手的神魂，將其拖入一個由李懷禎內心最深處恐懼所構築的噩夢！
    然而，麵對這足以讓普通修士瞬間神魂俱滅的攻擊，祝卿好隻是輕蔑地一笑。
    他手中的碧水劍，發出一聲清越的龍吟。
    劍身周圍的水波，不再是簡單的漣漪，而是化作了一片浩瀚的海洋，一個獨立的水之世界。那片精神風暴撞入水世界，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那純淨而浩瀚的水之力量所稀釋、淨化、消弭於無形。
    “太慢了，也太弱了。”祝卿好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失望，李懷禎，你被情緒左右了。你體內的紫玉力量，是一把雙刃劍，它能賦予你力量，也能吞噬你的理智。你現在，連自己都控製不住，又憑什麽來挑戰長生殿，挑戰裴青衍？”
    他碧水劍一指，劍尖直指李懷禎的心口。
    “你體內的，不僅僅是紫玉。還有那一千具神族屍體的怨念，還有孟沅的絕望，還有裴青衍種下的種子。你，不過是裴青衍精心培育的，另一個更強大的‘容器’而已。”
    這一句話，如同最後的審判，重重地砸在李懷禎的心上。
    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隻剩下無盡的蒼白與震驚。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雙曾經隻想為宋柚複仇，隻想斬斷世間不公的手。
    如今，這雙手，卻可能沾染著神族的血，承載著死者的怨，成為裴青衍計劃中，最關鍵的一環。
    他……
    究竟是誰？
    是李懷禎，還是……
    另一個即將誕生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