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客人？”
    薑引覺得奇怪，同事和朋友裏基本沒什麽人知道她現在的住址，而且來之前也肯定會和她打招呼。
    薑引朝客廳望去。
    來人聽到動靜，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雙手局促地握在一起，輕聲喊了句，“小引。”
    薑引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
    “你怎麽來了。”
    薑引看著和古典雅致的客廳布置毫不相稱的女人，那種熟悉的、窒息一樣的不適感再次襲來。
    “……王阿姨。”
    王慧媛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這不是、這不是快過年了嗎，我和你爸想著應該來探望一下親家。”
    薑引心裏一緊，“他也來了？”
    “不不，隻有我。”王慧媛連連擺手，“你爸爸工作忙，他今年又被評為先進教師啦，年底總結會議什麽的很多，他……”
    “那就好。”
    薑引把包放在沙發上，沒說是評上先進好，還是他沒來更好。
    “張嬸，你們去忙吧。”
    張嬸應了一聲，識相地把在客廳周圍幹活的家務人員都帶走了。
    薑引在她對麵坐下，“有什麽事，直說吧。”
    王慧媛笑得僵硬，“真的隻是來看看你，你結婚之後，一次也沒回過家，我和你爸爸擔心你啊。”
    幾年不見，薑引覺得她好像變幽默了。
    “你們是忘了我上次回家發生什麽了嗎？”
    王慧媛麵露尷尬，“那、那次是個意外，你爸爸他就是太擔心小弛了，一時口不擇言……父女沒有隔夜仇，都過去那麽久了，你也別放在心上了。”
    看吧，要說父母這個身份為加害者帶來了什麽，那就是他們可以堂而皇之地逃避自己犯下的錯，還可以站在道德的製高點指責受害者“記仇”。
    “要擔心這個，還要擔心那個，程老師還真是忙。”
    薑引看了眼時間，“我也很忙，王阿姨，謝謝你今天的‘探望’，要是沒什麽事，我先上去休息了。”
    說著，薑引作勢就要起身。
    “等一下！”
    王慧媛急了，看著薑引不為所動的表情，她咬了咬牙，“其實，前幾天小弛和我們說，想出國留學……”
    薑引歪了歪頭，“是嗎？我昨天和程弛通電話的時候，他怎麽沒和我說？”
    王慧媛一愣，隨即一絲喜悅湧上眉梢。
    “原來你和小弛一直有聯係啊，這孩子，也沒和我們說過……也是，畢竟你們是親姐弟，血脈相連，應該的，應該的。”
    薑引沒有說謊，昨天她的確和程弛聯係過，那小子一天能給她發一百八十條微信，昨天正好他提到了數學補習的事，問薑引哪個補課老師比較好，薑引就抽空給他回了個電話。
    程弛最近學習壓力大，好不容易有人陪他嘮嗑，趁機拉著薑引聊了二十多分鍾，從他同學家養了隻泰迪到午飯吃了什麽，就是沒聽他提起關於出國留學的半個字。
    “所以，是你們想讓他出國，對吧。”
    薑引的臉色冷了幾分，“程弛知道這件事嗎，你們問過他的意見嗎？”
    王慧媛沉默片刻，“哎”了一聲，“他一個小孩子懂什麽，你爸說了，他不如你聰明，成績也不好，不如早點出國，以後還……”
    “程弛隻是數學差了一點，這怪不到他，畢竟程家基因就這樣。而且他現在很努力，還想趁寒假好好補習，以他的成績，隻要高三一年數學能提到平均分，考個一本大學不成問題。你們到底在擔心什麽？”
    王慧媛張了張嘴，她沒想到薑引對程弛這麽關心，被她說得心裏也有些動搖。
    但想到老公的囑咐，王慧媛決定還是聽老公的。
    “小引啊，小弛他不行的，他沒你這麽好的運氣，現在這個就業形勢，多少普通人家的孩子畢業即失業啊，你爸爸想好了，與其那樣，還是讓小弛早點出國的好，讀個常青藤名校，以後能留在國外，說起來你臉上也有光的呀。”
    薑引是真的差點笑出聲。
    她運氣好？
    外國的月亮比較圓，這就是一個高中先進語文教師的覺悟？
    “常青藤……他以為那是他說讀就能讀的？”
    “你爸爸不行，但是你可以啊。”
    王慧媛的聲音低了下去，“陸家家大業大的，陸姑爺又那麽有本事，讓他安排一下，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嗎？”
    薑引表情一僵，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
    原來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薑引以為王慧媛頂多是來抱怨抱怨哭哭窮，順便要點錢，結果，這才是他們的真實目的。
    她還是低估了那個人的無恥程度。
    可笑。
    實在可笑。
    “我一句話辦不成這麽大的事，你們也別想把主意打到陸至淩身上。”
    薑引猛地站起身，緊攥的拳微微發抖。
    “告訴程文彬，讓他要點臉，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他知道我做得出來。”
    過去那幾年，看他的臉色，被他厭惡，甚至被言語羞辱，她都可以不追究，大不了就當從此沒有這個父親。
    但是他怎麽能，他怎麽敢……
    王慧媛低頭不吭聲，捂著嘴小聲啜泣起來。
    她是個瘦小的中年女人，聳著肩膀哭泣時，有一種天然的脆弱感。
    更襯得站在她麵前的薑引如此盛氣淩人，怒不可遏。
    薑引就這麽靜靜看著她哭。
    從以前開始，這就是她的慣用手段。
    王慧媛是一家小醫院的護士長，外人對她的評價都是柔弱善良，勤儉顧家。
    她從不會打罵薑引，甚至連大聲說話都很少，就連程弛偷吃她的東西那一次，她也是一邊痛打程弛，一邊哭著責問薑引。
    可她看向薑引的眼神，永遠那麽空洞而輕蔑，仿佛在說，是你打亂了我們平靜的生活，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薑引也不止一次看見她故意摔打媽媽的遺物，然後裝作不小心的樣子。
    或者依偎在丈夫的身邊，用近乎討好卑微的語氣細數薑引的種種不是。
    薑引不在乎她離間他們的父女感情，隻是覺得她大可不必。
    因為程文彬根本就不愛她這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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