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血刃毒謀正義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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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的刀越來越慢,像被膠水粘住的風車。有個絡腮胡突然跪倒,不是投降,是膝蓋實在撐不住了,他就跪著揮刀,刀風掃過地麵,帶起的塵土裏都混著血絲。夕陽把他的影子釘在地上,像枚燒紅的釘子,卻在一點點冷卻、發黑。
最後一個站著的黑衣人,胸口被劃了道深可見骨的口子,他捂著傷口笑,笑聲像漏風的風箱:“你們……贏了今天,贏不了……”話沒說完就栽倒了,臉磕在石頭上,發出悶響,手裏的刀“當啷”落地,滾到那個瘸腿漢子腳邊——漢子抬腳踩住刀,低頭看著他,眼裏的火還沒滅:“當年你踩我手指的時候,想過有今天?”
風卷著血腥味掠過,把黑衣人的**吹得七零八落。夕陽徹底沉下去時,地上的人影都成了灰黑色,像被揉皺的紙團。隻有那把被踩住的刀,還映著最後一點天光,像隻不肯閉上的眼睛。
廝殺的餘溫還浸在血腥味裏,風卷過戰場時,帶著碎刃刮擦地麵的“沙沙”聲,像在清點滿地狼藉。黑衣人的屍身橫七豎八地疊著,最後一聲瀕死的嘶吼早被卷進雲層,連回音都沒留下。活下來的人撐著斷矛、拄著刀,東倒西歪地靠在岩壁上,傷口滲出的血在衣襟上洇成深色的花,臉色比岩縫裏的苔蘚還青。他們每喘一口氣,胸腔都像破風箱般“呼哧”作響,喉間滾著血沫——那毒性正順著血管爬,像無數細蟻啃噬著骨頭縫,稍動一下,筋肉就抽緊成一團,疼得額角青筋直跳,冷汗順著下頜線往下掉,砸在沾滿泥汙的手背上。
沈堂主的靴底碾過地上的斷刃,“哢嗒”一聲脆響,在死寂裏格外清晰。他的聲音像浸過晨露的棉絮,軟乎乎的,卻帶著不容推拒的分量:“現在能鬆口了?”
岩壁下,那個被血痂糊了半張臉的漢子慢慢抬起頭。他左眉骨裂了道口子,血順著眉梢往下淌,在顴骨上衝出蜿蜒的紅痕,倒遮不住眼底那片灰敗的死寂。他咳了兩聲,每一聲都像有砂紙在刮喉嚨,末了才啞著嗓子擠出一句:“大人想問什麽?”
獨孤戰單膝蹲下,膝蓋壓得地上的碎石“咯吱”作響。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直勾勾釘進對方躲閃的眼裏——那雙眼曾在廝殺時燃著凶光,此刻卻蒙著層霜,連眨動都帶著遲滯。“你是頭領?”他問得直接,尾音砸在地上,濺起細小的塵煙。
漢子喉結滾了滾,血沫從嘴角溢出來,他卻沒擦,隻是扯了扯嘴角,露出半截染血的牙齒:“是。”一個字說得極重,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點沒斷盡的硬氣,卻又被毒性磨得發虛。
獨孤戰往前傾了傾身,鼻尖幾乎要碰到對方的衣襟,那股混合著血味和藥味的氣息嗆得人發悶。“那種毒藥丸,”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每個字都像往石上敲釘子,“竟能把先天境的你捆得像頭待宰的豬?”他想問的是,那藥究竟烈到什麽地步,能讓一個骨頭比鋼硬的漢子,眼神軟得像攤爛泥,成了別人手裏牽線的傀儡。
漢子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像是被這話刺中了痛處。他垂下眼,盯著自己那隻發顫的手——方才還能握刀劈砍,此刻連蜷起手指都費勁。“大人……”他張了張嘴,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像被風吹散的煙,“那藥……入了血就生根,每過一個時辰,骨頭縫裏就像有火在燒……”
風裹著鐵鏽味的血沫子掠過戰場,卷起的沙礫打在斷矛殘刃上,發出細碎的“叮叮”聲。傷者的喘息像漏風的風箱,時斷時續地在曠野上蕩開,襯得這片土地愈發沉寂。那些關於毒藥與控製的隱秘,還堵在幸存者的喉嚨裏,像埋在血土裏的引線,裹著黏稠的血漿,隻待一絲火星,便能炸出驚天動地的聲響。
岩壁下,那位頭領的喉結滾動著,每一次發聲都像是在扯動生鏽的鐵鏈,嘶啞裏透著股被碾碎又重拚起來的堅硬:“是的。”他抬手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那裏的血管正被毒性啃噬,“唯有宗師境與大宗師境的武者,筋骨裏像淬了萬年玄鐵,能扛住毒丸的侵蝕——就像礁石頂著怒濤,任浪頭拍得再狠,根基也紋絲不動。”
獨孤戰身後的統領重重歎了口氣,那歎息裏裹著幾十年的苦水,沉甸甸壓在人心上,連風都似被墜得慢了半拍:“不止是我們。”他袖口沾著的血痂蹭在石牆上,留下道暗紅的痕,“他們的羅網撒得比山脈還廣。單說武者,光我們這些被攥在手裏的,就有幾萬人,脖子上都係著看不見的鎖鏈,走一步,那鎖就勒緊一分;更別說那幾十萬山民,早成了他們砧板上的魚肉,剁下來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幾十萬人?!”獨孤戰猛地站直,玄色披風被帶起的風掀起一角,露出腰側那道尚未愈合的刀傷,“蒼古帝國的戶籍冊上,從未見過這等數目!”他眉頭擰成個死疙瘩,指節攥得發白——那不是憤怒,是驚悸,像突然發現腳下的大地早被掏空,隻剩層薄薄的殼。
頭領的目光飄向西南方向的山巒,瞳孔裏映著虛虛實實的礦洞輪廓,仿佛能穿透岩層,看見那些在黑暗裏蠕動的身影:“那些山脈的肚子裏,藏著數不清的礦洞。山民們像地底的蚯蚓,被鐵鏈串著脖子,一鎬一鎬挖著礦石,指甲縫裏的黑泥摳都摳不掉。”他忽然低笑一聲,笑聲裏裹著血沫,“我們這些吃了毒丸的武者,明著是監督,實則是看守——他們打得好算盤,知道用武者的筋骨去轄製山民的血肉,最是牢靠,最能讓他們安心躺在帳篷裏數銀子。”
話音未落,他突然攥緊拳頭,指節泛白如霜,連手背的青筋都繃成了弓弦:“可他們算錯了!”聲音裏迸出的火星幾乎要點燃周遭的空氣,“那毒丸能麻痹我們的筋脈,能讓我們在鞭子下下跪,卻燒不盡心頭的火!”他胸口劇烈起伏,每說一個字都像在噴吐火焰,“我們看著山民的汗珠子砸在地上摔成八瓣,聽著他們被皮鞭抽得哭爹喊娘,那恨意就像礦洞裏的沼氣,越積越濃,濃到連石頭都能炸得粉碎!”
風突然停了,戰場的喘息聲、遠處礦洞隱約傳來的鎬頭聲、還有他胸腔裏沸騰的怒濤,在這一刻交織成一片沉默的轟鳴。沈堂主望著他那隻抖得厲害的手——那手上既有被毒藥侵蝕的黑斑,也有握刀時磨出的老繭,更有此刻攥得發白的決絕,忽然覺得這雙手,比任何兵器都更有力量。
沈堂主的手輕輕按在他肩上,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衣衫滲進去,像一捧溫煦的炭火,熨帖著他緊繃的筋骨。她的聲音放得很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我們都懂。被人捏著軟肋當槍使的滋味,被當作棋子隨意擺布的苦楚,哪裏是‘屈服’兩個字能說清的。那些夜裏咬著牙吞下去的血和淚,我們都瞧見了。”
獨孤戰望著他眼底跳動的火苗——那火苗明明滅滅,卻始終沒被寒氣澆熄,他喉結微動,聲音裏帶著淬過冰的銳利,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這火沒滅就好。仇恨不是穿腸的毒,是能燒穿黑暗的火種。總有一天,你們會舉著這團火,把那些不見天日的礦洞照得亮如白晝,讓每道裂縫裏都透著光。”
風穿過林梢,卷來遠處山民們隱約的號子聲,忽高忽低,像無數根無形的線,牽著未說出口的誓言在空氣裏輕輕震顫。
獨孤戰的聲音突然轉冷,像刀鋒劃破晨霧,帶著不容置疑的銳利:“他們關你們的地方,到底在哪裏?”
頭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那道扭曲的舊傷——那疤痕像條蜷曲的蛇,鱗片般的褶皺裏還藏著未褪盡的青紫。“我們被押出來時,眼睛都被黑布蒙得密不透風,”他喉結滾動,聲音裏裹著塵土的澀味,“隻記得馬車搖搖晃晃走了足有大半天,車輪碾過碎石路時,聲響忽輕忽重,像是在山路上繞來繞去,左一個彎右一個拐,活像被扔進迷宮的螞蟻,辨不清東西南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