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江湖朝堂密談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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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王被他逗得朗聲大笑,眼角的皺紋堆成了菊花的紋路,抬手在他肩上拍得“砰砰”響:“銀子!要多少有多少!”他說著,從腰間解下一塊沉甸甸的玉佩往桌上一放,玉麵映著燭火泛著油光,“就憑你們天刀門那手藝——上次見你徒弟揮刀劈斷三塊鐵甲,那刀上連個豁口都沒有!這等神兵,多花點銀子算什麽?”
    雲逸指尖摩挲著酒杯邊緣,笑意淡了些,認真問道:“那伯父想練多少人?”
    武王臉上的笑容一收,坐直了身子,燭火在他眼裏跳動著光:“十萬。”
    這兩個字砸在桌上,連旁邊銅爐裏劈啪作響的炭火都仿佛靜了一瞬。
    “您是知道的,武者的訓練和尋常士兵不同。”雲逸的聲音沉了沉,指尖在杯沿劃了個圈,“普通人練的是隊列、衝殺,武者卻要先磨筋骨——就像把生鐵放進火爐裏燒,燒紅了捶,捶冷了再燒,直到鐵裏的雜質都被逼出來,才能經得起淬火。”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窗外黑沉沉的夜空,像是在回想那些嚴苛的訓練:“每天寅時就得起來紮馬步,腿上綁著三十斤的沙袋;正午頂著烈日練劈砍,手臂酸得抬不起來也得練;夜裏還要打坐運氣,疏通經脈……這還隻是基礎。”
    “最險的是後麵。”雲逸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點嚴肅,“要是筋骨沒練到火候,就急著練內功心法,輕則經脈淤堵,成了廢人;重則……”他捏緊了酒杯,指節泛白,“就像把沒燒透的木炭塞進烈火裏,‘轟’地一下炸開——爆體而亡都是輕的,更怕走火入魔,變成隻認殺戮的瘋子,連自己人都砍。”
    武王沉默著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半晌才重重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沒那麽容易……但這事,非你不可。”他抬頭看向雲逸,眼裏的懇切像燭火一樣跳動,“十萬不行,先練一萬?哪怕五千也行。有你把著關,我才放心。”
    武王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著,聽雲逸說完,重重一點頭,案上的青銅酒樽都跟著顫了顫:“你這話,跟尚兒前日在軍帳裏說的分毫不差。他說江湖人就像野山竹,看著柔韌,可真折到根上,再想冒新芽就難了。”他拿起酒壺給自己添了半盞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盞中晃出細碎的光,“這暴風雨剛過,是得讓竹子好好曬曬太陽。”
    雲逸指尖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玉佩被體溫焐得溫熱。他抬眼時,燭火正映在眸子裏,亮得像淬了鋒芒:“武林盟的弟兄們,十有八九帶傷。有的斷了胳膊,有的傷了內息,此刻別說提劍,怕是連舉碗都費勁。”他頓了頓,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朝廷的事,是你們的家事,我們江湖人摻和不起,也不該摻和。”
    “我已讓人擬了盟主令,”雲逸從懷中摸出一卷素箋,攤開時,上麵的朱砂印記在燭光下格外醒目,“三天後傳遍各大門派。上麵寫得清楚——凡武林人士,敢持械參與朝廷內戰者,先廢武功,再逐出武林,若有反抗,格殺勿論。”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塊巨石砸進深潭,激起的回響震得帳內燭火都晃了晃,“武林盟的追殺令,從來隻有起點,沒有終點。”
    武王看著那卷素箋上力透紙背的字跡,忽然笑了,端起酒盞時,袍袖掃過案幾,帶起一陣微風:“好一個‘格殺勿論’!雲逸,本王沒看錯你。”他舉杯的動作沉穩有力,手肘微沉,宛如在揮師號令千軍,“這杯,敬你護得住江湖的根。”
    帳內眾人見狀,紛紛端盞起身。鐵甲碰撞的“哐當”聲、瓷盞相碰的“叮咚”聲混在一起,竟生出幾分金戈鐵馬的氣勢。有人酒盞舉得太高,酒液順著指縫淌到腕間,也顧不上擦,隻跟著武王朗聲道:“敬雲盟主!”
    雲逸起身回敬,酒盞與眾人的盞子輕輕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他仰頭飲盡,酒液入喉帶著灼人的烈,卻讓他眼底的光更亮了幾分:“武林盟護得住江湖,也信得過武王能穩住這天下。待江湖元氣複蘇,若有需要,武林子弟定當效犬馬之勞。”
    武王聞言大笑,笑聲震得帳頂的灰塵都簌簌落下:“好!有你這句話,本王就放心了!”他將空盞往案上一放,發出“當”的一聲,“來人,再添酒!今日不醉不歸!”
    燭火在眾人臉上明明滅滅,映著武王的豪邁,雲逸的堅毅,還有帳內眾人眼中重燃的安穩。帳外的風還在呼嘯,卻仿佛已吹不散這帳內的暖意與篤定。
    雲逸抬手時,月白袖口掃過案幾,帶起一縷淡淡的鬆煙墨香,與慕容德玄色袍角的皂角氣息纏在一起。兩隻酒杯在空中輕輕一碰,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像兩塊玉石相擊,清越得能穿透滿廳的酒氣。慕容德舉杯的手勢帶著常年握刀的穩,指腹在杯沿壓出淺淺的白痕;雲逸則手腕微揚,酒液在盞中晃出細碎的光,兩人動作間的默契,仿佛演練過千百遍——那是江湖人獨有的利落,混著對朝堂無聲的敬意。
    武王看著杯中晃動的酒影,忽然歎了口氣,聲音裏帶著如釋重負的暖意:“有天刀盟在,就像給這風雨飄搖的天下栓了根定海神針。”他指尖在案上那枚龍紋玉佩上摩挲著,玉佩的涼滑透過指尖傳來,“前幾日夜裏總做噩夢,夢見城破了,火把把天都燒紅了……如今見著你們,才算踏實些。”
    這話落時,廳角的沙漏剛漏完一整格,細沙簌簌落在底槽,像在數著某些未曾說破的心事。雲逸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他想起三日前那趟密談,武王的書房裏燃著助眠的檀香,案上攤著幾位王子的卷宗,墨跡最濃的那本,封麵上寫著“九王子·風尚武”。
    那時武王撚著卷宗邊角,聲音壓得極低:“尚兒這孩子,性子像他娘,仁厚是仁厚,就是少了點狠勁。可這王位……”他沒說下去,隻望著雲逸,眼底的期盼像盞將滅的燈,“你在江湖上一聲令下,萬馬千軍都能喚得動。若你肯說句‘九王子可立’,那些老臣們……”
    雲逸當時正把玩著窗台上的鐵鎮紙,那鎮紙被磨得鋥亮,映出他平靜的臉:“伯父,江湖人講究‘各安其道’。您的家事,就像我們門派裏選掌門,外人插不得手。”他將鎮紙輕輕放回原位,“況且,九王子的本事,遲早能讓所有人看見,不必借我的名聲。”
    此刻回想起來,雲逸的目光不經意掃過廳外——九王子風尚武正站在廊下,手裏捏著個酒葫蘆,卻沒喝,隻望著天邊那輪殘月。他的影子被燈籠拉得很長,落在青石板上,像一柄藏在鞘裏的劍。雲逸知道,這位王子前幾日剛在演武場贏了三王子,卻故意輸了最後一招,理由是“兄長年長,該讓著些”。那份隱忍裏藏的鋒芒,比任何刀劍都要鋒利。
    “來,再飲一杯!”武王的笑聲打斷了雲逸的思緒,他舉杯時,袍角掃過案上的卷宗,露出裏麵“征兵”二字,“明日起,那十萬兵丁就交托給你了。”
    酒杯再次相碰,響聲比剛才更沉了些,像敲在每個人的心坎上。雲逸望著杯中酒液裏自己的倒影,忽然覺得這江湖與朝堂,就像這酒與杯,看似涇渭分明,卻終究要在同一個天地裏,盛著各自的風雨與明月。
    廊下的風尚武似乎察覺到什麽,轉頭朝廳內望了一眼,恰好與雲逸的目光撞在一起。他愣了愣,隨即舉起酒葫蘆遙遙一敬,眼底閃過一絲了然的笑,像兩顆心照不宣的星子,在夜色裏輕輕眨了眨。
    雲逸指尖輕輕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玉佩上的雲紋被摩挲得光滑溫潤,他垂眸沉吟片刻,抬眼時目光沉靜如潭:“九王子如今已是天刀門的弟子,每日卯時便隨門中弟子一同練劍,酉時才歇,劍法已初窺門徑。”他頓了頓,眼角餘光瞥見廊下那抹熟悉的青衫身影,續道,“武王心中早有定數,臣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武王聞言,指尖在紫檀木案上輕輕叩了兩下,案上的鎏金燭台映著他眼底的笑意,像揉碎了的星光:“本王方才不過是逗你罷了。”他往後靠在鋪著白虎皮的座椅上,語氣裏帶著藏不住的欣賞,“既然尚兒在你門下能學得真本事,便讓他多待些時日,磨磨那性子也好。”
    雲逸躬身拱手,袍角掃過地麵的金磚,發出細碎的聲響:“武王英明。”
    武王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雲逸的肩膀,掌心的老繭帶著久經沙場的力道:“你這小子,倒是會說話。”笑聲漸歇,他眼神沉了沉,“往後尚兒,就拜托你多照拂了。”
    “臣,定不辱命。”雲逸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釘。
    兩人相視一笑,那笑容裏藏著太多未說盡的話——是對九王子未來的期許,是對彼此默契的認可,像兩盞在暗夜裏悄然交匯的燈,光雖淡,卻足以照亮前路。
    那次密談,從暮色四合一直持續到晨光微熹。殿內的鎏金銅漏滴答作響,記錄著每一寸流淌的時光,燭火燃了又換,換了又燃,燭淚在燭台上積了厚厚一層,像凝固的琥珀。除了武王與雲逸,再無人知曉殿內究竟發生了什麽。隻看見天快亮時,兩人並肩走出殿門,武王的龍袍在晨露中泛著冷光,雲逸的青衫則沾了些夜霧,兩人臉上都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笑意,那笑意裏藏著運籌帷幄的篤定,仿佛一盤落子無悔的棋局,終於定了輸贏。
    而武王屬意的繼承人,實為十王子風采集。
    往昔,風采集還是個總愛追著太傅問“天為什麽是藍的”的孩童,穿著虎頭靴,攥著木劍在禦花園裏跑,像顆沒被打磨過的璞玉,蒙著層稚拙的塵土。誰也沒料到,這顆“塵土裏的珠子”會在幾年間驟然綻放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