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蒼古危局造船禦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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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海艦隊的船塢就建在月牙形的海灣裏,五百多艘戰船順著海岸線排開,桅杆林立如雨後春筍,帆影在陽光下鋪開一片流動的銀白。最大的“鎮海號”停在最深處,船身比城牆還高,甲板上的銅炮閃著冷光,炮口對準外海,像隻蓄勢待發的巨獸。工匠們在船舷上敲敲打打,鏨子鑿在銅板上的脆響混著海浪聲,在灣裏蕩出層層漣漪——這是望海國的底氣,從船骨選材到桐油封縫,每個環節都有老匠人盯著,連鉚釘的間距都得用尺子量,活像台咬合精密的鍾表。
    可金尚書站在船塢高處往下看時,眉頭總舒展不開。他指著那些空著的腳手架:“本該有三百個木匠在這裏給新船雕花舷,現在隻剩八十個。老的老,小的小,能獨立掌墨的師傅,十個指頭數得過來。”他撿起地上的刨花,那木花薄如蟬翼,是上好的楠木刨出來的,“這料子能造十艘快船,可沒人把它們拚成船,就隻能爛在庫房裏。”
    他看向慕容副盟主時,眼底的焦灼像被風吹動的火星:“您是知道的,造船匠不是挑水夫,得會看海圖算吃水,懂風流向日頭,沒十年功夫練不出手。現在要趕造二十艘巡邏艇,圖紙攤在案上快發黴了,就是湊不齊人手……”
    慕容副盟主望著那片停在水裏的戰船,忽然想起天古城的船匠營——那裏有群老木匠,能閉著眼摸出木料的年輪。他拍了拍金尚書的肩膀:“雲盟主認識幾個走南闖北的造船世家,當年給武王造龍舟的‘木聖’李老頭,現在就在天古城帶徒弟。我這就傳信過去,讓他把最得力的夥計送過來。”
    金尚書剛鬆了口氣,話鋒又沉了下去:“說起來,咱們這四大艦隊,在魔月帝國麵前,實在不夠看。”他從懷裏掏出張皺巴巴的海圖,上麵用朱砂畫著艘巨船,桅杆上飄著黑旗,“這是黑神艦隊的‘冥河號’,光船帆就有十畝地大,船底包著銅皮,撞得贏咱們三艘鎮海號。他們一千多艘船紮在黑霧灣,平時連影子都不露,一出手就把西極國的艦隊打沉了一半,狠得像藏在礁石後的鯊魚。”
    海風卷著鹹腥味撲過來,吹得海圖嘩嘩響。慕容副盟主指尖按在“冥河號”的船身上,那紙麵薄得仿佛一戳就破:“看來,不光要造船,還得練水師。等工匠到了,咱們先把老船修結實,再琢磨著造幾艘能跟黑神艦隊硬碰硬的大家夥。”
    遠處的鎮海號忽然鳴響了銅鍾,渾厚的鍾聲在海麵上蕩開,驚得海鳥撲棱棱飛起。金尚書望著那麵升起的望海國旗,忽然挺直了腰:“隻要有船,有匠,再給弟兄們三年,保管讓黑神艦隊知道,蒼古的海,不是誰都能撒野的。”
    昔日帝國的艦隊,是藏在曆史褶皺裏的謎。老人們說,鼎盛時那些戰船連起來能遮斷半片海域,船帆如垂天之雲,艦炮似列陣之雷,可沒人說得清它們如今錨在哪個深海港灣。就像傳說中吞舟的巨鯨,偶爾有漁民在風暴天見過模糊的船影,驚鴻一瞥便隱入霧靄,隻留下“見過的人活不過三日”的讖語,讓這片海平添幾分森然。
    魔月帝國的南下、西虹兩支艦隊,卻是明晃晃的威懾。五百艘戰船列陣時,桅杆連綿如黑鐵森林,船身澆鑄的鐵甲在日光下泛著冷硬的光,連海浪拍上去都似要被撞碎。最駭人的是艦首那尊青銅獸首炮,炮口猙獰地咧著嘴,據說一發炮彈能轟塌半座礁島——這便是他們敢在蒼古海域遊弋的底氣。
    造船的木料,得是南疆深山中百年以上的鐵力木。斧劈下去,木茬都帶著火星,入水不腐,遇火難燃。選料時,工匠要跪在木料前,用指腹一寸寸摩挲,聽敲擊的回聲辨優劣,稍有瑕疵便棄如敝履。鐵料更得是千錘百煉的百煉鋼,經十七道淬火,才能鍛成船錨的鎖鏈,任巨浪撕扯也掙不斷。
    可如今,這些命脈般的物資,竟成了官員手中的籌碼。有商人親眼見,南疆的鐵力木被成批裝上貨船,艙單上寫著“普通硬木”,目的地卻是魔月帝國的軍港;更有甚者,將百煉鋼混在廢鐵裏,以十倍價格賣給昔日帝國的密使。那些銀錠沉甸甸堆在賬房,沾著鬆木的清香,也沾著未來海戰的血腥。
    清月帝國的造船坊裏,蒼古的鐵力木正被剖成船板。工匠們用蒼古的技法,將這些木料拚接到戰艦上,船帆上繡的卻是清月的銀鉤圖騰。他們說:“蒼古自己要賣,我們為何不要?”這話像針,紮在每個有血性的蒼古人心裏。
    更荒唐的是,有巡海的士兵截獲過密信,上麵用朱砂寫著“每船木料,三成歸你”。那字跡,竟與掌管司農寺的官員如出一轍。
    站在海岸的礁石上,能看見遠處南下艦隊的帆影。海風卷著鹹腥,也卷著人心的涼。這朝廷的根基,早已被蛀空成篩子,漏下去的不僅是物資,更是百姓最後的指望。
    有人說,唯有一場血戰,才能把這些蛀蟲連窩端掉。可血戰起來,多少戰船要沉入海底?多少人家要骨肉分離?沒人敢深想,隻能望著那片鐵灰色的艦隊,任由心一點點沉下去,沉進比海水更冷的絕望裏。
    我們不是沒有試過用和平的方式解開這些纏成死結的矛盾。那和平的願景,曾像夏夜最亮的星子,懸在每個人心頭——想象著各方放下戒備,像手足般圍坐議事,讓紛爭在笑談中消融。可現實偏像隻粗糲的手,一把將那星子揉碎在塵埃裏。
    朝廷成了個空殼子,端坐於上的人隻顧著盤算自己的封地,哪還有心力斡旋協調?就像一場沒有指揮家的交響樂,小提琴拉著激昂的調子,大提琴卻沉在低回的哀鳴裏,銅鈸更是胡亂砸出刺耳的響,滿場都是混亂的雜音。其他王國的國主不是沒有拿出過好方案,字裏行間都是懇切的權衡,可誰會聽呢?現有的製度像道生鏽的鐵鎖,把各方都捆在原地,你動不了我,我也容不得你,眼睜睜看著裂痕越來越大。
    我們這些王國,說起來是平起平坐的兄弟,心裏卻都揣著個帝國夢。就像一群擠在懸崖邊的攀登者,都盯著山頂那唯一的王座,腳下是萬丈深淵,誰也不敢先挪步,卻又忍不住想把旁人擠下去。蒼古大地就這麽大,容不下兩個並肩的帝國,這是刻在骨頭上的規矩。
    若是真鬧到分裂的地步……那畫麵想起來就讓人脊梁骨冒冷汗。就像平靜的湖麵被投進巨石,激起的浪頭能掀翻岸邊所有的屋舍。到那時,我們這些分崩離析的小王國,就成了砧板上的肉,魔月、尋州那些虎視眈眈的帝國,哪一個不是磨尖了牙的餓狼?分分鍾能把我們撕得粉碎,最後連名字都留不下,隻會被史書一筆帶過,落個“分裂國土、自取滅亡”的罵名,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這些年,誰不是把欲望死死摁在心底?夜裏對著地圖描摹疆界時,手指都在發抖——既怕自己忍不住邁出那一步,又怕別人先動了手。可眼下的局勢,早已不是“克製”二字能摁得住的了。
    魔月帝國偏在這節骨眼上揮兵蠻荒王庭,那消息傳來時,我正在燈下看邊防圖,手裏的狼毫“啪”地掉在紙上,暈開一大團墨漬。這哪裏是入侵,分明是往滾油裏潑了瓢火!整個中州像被扔進了漩渦,每個國家都在打轉,誰也說不清下一秒會被卷向哪裏。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尋州,幾千海裏外的那片海域,最近總有不明船隻遊弋,他們的密探像蝙蝠似的在各國都城盤旋,那雙藏在暗處的眼睛,早把中州當成了嘴邊的肥肉,就等我們內亂起了,好撲上來咬最狠的一口。
    此刻的我們,就像駕著破船在颶風中漂流。船板早被蛀空,桅杆搖搖晃晃,船艙裏還在滲水。唯一的活路,就是先把船身釘結實了——蒼古的內部問題一日不解決,統一的步子一日不邁開,這船說翻就翻。國策也得趕緊定下來,就像在風暴裏校準羅盤,差一分一毫,可能就撞向礁石了。
    最要緊的是那些戰略物資,鐵礦、木料、糧食……都是造船造炮的根本。之前竟還有人敢偷偷賣給敵國,那哪是賣東西,分明是遞刀子!得趕緊把口子堵上,不然等沙漏裏的沙子漏光了,我們手裏就隻剩空殼子,到時候別說抗爭,怕是連投降的資格都沒有了。
    風從窗縫裏鑽進來,吹得燭火直打晃,映著滿室人的愁容。每個人手裏都捏著汗,心裏清楚:這船要是沉了,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月尚書指尖撚著茶盞蓋,青瓷相碰發出清脆的叮當聲,他抬眼時,燭火在瞳仁裏跳了跳:“金大人這話,像是敲在青銅鼎上的響,字字都砸在點子上。”說罷放下茶盞,袍袖掃過案幾,帶起一縷茶香,“蒼古這攤子事,早像堆幹柴,就差個火星子。咱們幾個王國若是能擰成股繩,哪怕先從互通商路、共守關隘做起,也比各自為戰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