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謀局止戰破敵解困
字數:3841 加入書籤
這三個字像一塊冰投入滾油,廳內頓時響起幾聲低低的抽氣聲。
“那幾位國主,上個月還派使者來咱們這兒,說要‘永結同好’,轉頭就把兵馬拉到圖蘭國邊境,搶了三個馬場。”星尚書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冰碴子,“他們的軍隊調動得像一群被捅了的馬蜂窩,白天藏在林子裏,夜裏就出來襲擾村落,圖蘭國的郡守派人去理論,被他們一箭射穿了帽纓——這哪是磋商,分明是在磨刀。”
他用指甲在地圖上劃了道線,從望萊國都城一直劃到尋申國的隘口:“他們的騎兵最近在練‘破陣’,用的是咱們十年前棄用的‘詭道陣’,專趁夜黑風高時偷襲,殺完人就跑,連個腳印都不留下。圖蘭國已經丟了兩個哨所,守兵的頭顱被掛在旗杆上,眼睛還瞪著咱們這邊的方向——這是在挑釁,也是在試探。”
李尚書猛地一拍案幾,茶盞跳起來半寸高:“這群瘋子!真當咱們是泥捏的?”
“他們就是看準了咱們剛穩住內部,想趁虛而入。”荀尚書緩緩道,指尖撚著胡須,“望萊國的國庫早空了,去年冬天還在向鄰國借糧,如今不動手搶,就得自己餓死。他們那些國主,看似飄忽,實則是被逼急了的餓狼,隻要聞到點血腥味,保準會撲上來。”
雲逸拿起案上的狼毫筆,蘸了蘸墨,在地圖上望萊國的位置畫了個圈,墨汁透過羊皮紙,在背麵暈開一小片黑。他忽然想起昨日在城門口,看到幾個從望萊國逃來的難民,衣衫襤褸,手裏攥著被血浸透的布條——那是他們親人的遺物。
“得在他們動手前,把防線築牢。”雲逸的筆尖在“圖蘭國隘口”處頓了頓,墨點如淚,“讓衛所兵守村落,鐵騎藏在山坳裏,再派些弓箭手爬上烽火台——告訴他們,夜裏看到黑影就放箭,不用問是誰。”
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撞在窗欞上,像有人在拍門。議事廳裏的燭火晃了晃,將眾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忽長忽短,卻都朝著一個方向傾斜——那是邊境的方向,是硝煙即將燃起的地方。月尚書把章程冊子往雲逸麵前推了推,封麵上的黃綢在燭火下泛著暗金色的光,像一塊即將投入熔爐的金磚。
“明早卯時,咱們再議最後一遍,天亮就動工。”雲逸合上冊子,指尖在封麵上輕輕一叩,“這一次,咱們不僅要守住,還要讓他們知道,有些骨頭,不是誰都啃得動的。”
苑尚書的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著,案上那隻青花瓷瓶裏的幹花簌簌作響——那是去年從望萊國邊境采來的狼毒花,曬幹後依舊保持著盛開的姿態,花瓣邊緣泛著詭異的紫。他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信紙,紙角被蟲蛀了幾個小窟窿,上麵的字跡卻依舊清晰,是探子用胭脂蟲的汁液寫就,遇水不化。
“望萊國與宏牧國的邊境,埋著的何止是定時炸彈,簡直是座積了百年的火藥庫。”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紙上的字跡,“我手裏這份賬冊,記著從三十年前到現在的衝突——光是爭奪那片長著野山參的黑鬆林,雙方就死了七百二十六人。宏牧國的牧民說那是他們的‘祖地’,望萊國的獵戶說那是他們的‘糧倉’,去年冬天,我派去的探子親眼看見,兩邊的孩子在邊境線上撒尿,都要憋著氣比誰尿得更遠些。”
信紙被他展開,上麵畫著簡易的地形圖,黑鬆林的位置被圈了個紅圈,旁邊批注著“三月初七,望萊國增兵三百,宏牧國在河對岸埋了鐵蒺藜”。“他們的克製?”苑尚書冷笑一聲,指腹劃過“鐵蒺藜”三個字,“那是因為去年冬天雪下得大,雙方的糧草都隻夠勉強過冬。可開春後,黑鬆林的山參冒了芽,你猜怎麽著?望萊國的獵戶半夜摸到宏牧國的帳篷外,把人家準備播種的穀種偷了個精光——這哪是克製,是在攢著勁兒等著咬人呢。”
他忽然湊近案幾,壓低的聲音裏帶著寒意:“最蹊蹺的是百姓的異動。上個月,望萊國邊境的村落突然家家戶戶掛起了黑幡,說是‘山神發怒’,要拿活人獻祭。可我們的探子混進去一看,那些黑幡是用染了豬血的粗布做的,夜裏總有人穿著黑袍子在村頭燒紙,嘴裏念叨的不是山神,是‘魔月’。”
“魔月帝國?”旁邊的李尚書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發白,“他們前年不是還在望萊國的王宮裏掛了‘永世友好’的匾額嗎?”
“匾額是木頭做的,人心是肉長的——哦不,魔月那幫人的心,怕是石頭雕的。”苑尚書將信紙翻了一頁,上麵畫著個詭異的圖騰,像隻睜著三隻眼的狼,“探子說,魔月的使者夜裏會偷偷給村長塞銀子,一袋銀子換十戶人家的‘請願書’,請願書上寫著‘願歸附魔月,求賜糧食’。那些村民哪見過這麽多銀子,揣著錢就忘了自己姓啥,昨天還在跟宏牧國的人吵架,今天就敢跟著黑袍子去砸宏牧國的哨所。”
議事廳外忽然傳來一陣風,吹得廊下的燈籠劇烈搖晃,紅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苑尚書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他指著信紙末尾的一行小字:“更要命的是這個——魔月帝國十萬大軍,已經圍住了蠻荒王庭的‘斷雲關’。那關隘是用玄鐵混著糯米汁築的,當年先帝打了三年都沒打下來,現在魔月說圍就圍,還放話出來,要‘三天之內,踏平王庭’。”
“這是要逼所有王國站隊啊。”荀尚書的聲音裏帶著疲憊,他從懷裏摸出個小瓷瓶,倒出兩粒藥丸塞進嘴裏——那是治頭疼的,這幾日議事,他的頭就沒停過疼。“蠻荒王庭要是倒了,下一個就是咱們周邊的小國,望萊國跟宏牧國鬧得越凶,魔月就越高興,坐山觀虎鬥,最後來個一網打盡。”
雲逸忽然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夜風帶著涼意灌進來,吹得他額前的碎發向後飄。遠處的軍營裏,隱隱傳來士兵操練的呐喊聲,整齊劃一,像一把把鈍刀在磨。“百姓的生計……”他低聲重複著,想起昨日在城郊看到的景象——幾個婦人蹲在河邊捶打舊衣裳,衣裳破得露出了棉絮,她們的孩子在旁邊撿別人丟棄的菜葉子,看到他時,眼睛亮了亮,又怯怯地低下頭。
“苑大人,”雲逸轉過身,目光落在那卷信紙上,“黑鬆林的山參,能不能讓兩邊的人一起采?采來的山參,一半換糧食,一半給官府做藥材——官府按市價收,不讓中間商賺差價。”
苑尚書愣了愣,隨即眼睛亮了:“你的意思是……讓他們有飯吃,就不會跟著黑袍子胡鬧了?”
“民以食為天。”雲逸走到案前,拿起筆在紙上畫了個簡易的糧倉,“望萊國缺糧,咱們可以從風之國調一批過去,讓他們用山參、皮毛來換;宏牧國缺鐵器,咱們的鐵匠鋪可以給他們打鋤頭、鐮刀,換他們的牛羊。大家有飯吃,有衣穿,誰還願意提著腦袋去打仗?”
他的筆尖在“魔月帝國”四個字上重重一點:“至於他們,十萬大軍圍關隘,耗的糧草比咱們多十倍。咱們隻要守住自己的邊境,讓百姓安穩耕種,不出半年,他們自己就撐不住了。”
窗外的風漸漸平息,燈籠重新穩住,紅光溫柔地鋪在案上,照亮了信紙上山川的輪廓。苑尚書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折好,放進貼身的錦囊裏,狼毒花的幹瓣落在紙上,像一滴凝固的血。
“就按你說的辦。”他站起身,腰間的玉帶發出輕響,“我這就修書給邊境的探子,讓他們想辦法聯係兩邊的村長——告訴他們,有難處找官府,別找那些黑袍子,黑袍子給的是毒藥,官府給的才是活路。”
議事廳裏的燭火安靜地燃燒著,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那些影子在地圖上交錯、重疊,像一雙雙緊握的手。遠處的操練聲還在繼續,隻是這一次,聽起來不再像鈍刀磨利,更像黎明前,破土而出的新芽,帶著倔強的生機。
月尚書的指節抵在案幾上,指腹磨得發亮的檀木桌麵,被按出四個淺窩——那是他常年議事時留下的印記。他麵前的青瓷碗裏,殘茶結著層薄翳,映得他眼底的紅血絲愈發清晰:“當初在紫宸殿爭那道旨意時,李太傅把奏疏拍得案幾發顫,說‘蒼古帝國的稅銀賬簿裏,藏著三千個餓死的農戶名字’。我連夜帶著賬房先生去查,果然——每筆‘賑災款’後麵,都跟著三個模糊的朱批,像被血浸過的指甲蓋,那是貪官們的印。”他忽然停住,喉結滾了滾,“咱們撕了那道旨意,是救了自己,可那些沒來得及跑出來的王國……聽說蒼古的騎兵闖進麥城時,有個老婦人抱著磨盤大的麥餅,跪在城門口哭,說‘這是俺們全家的口糧,給你們,別燒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