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夜穀血影正邪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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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鬥已持續了兩個時辰,刀刃相撞的脆響在山穀裏滾來滾去,像無數根鋼針紮進人的耳膜。天刀盟的弟子背靠著巨石陣,劍鋒在外圈織成半圓的屏障,每個人的胳膊都在發酸,虎口震得發麻,有人的劍刃已崩出豁口,卻仍死死攥著不放。地上的血漬浸進泥土,暈成暗褐色的花,混著斷裂的劍穗、破碎的衣片,還有幾枚被踩扁的箭鏃。
黑衣人像漲潮的海水,退了又湧上來。最前排的人臉上帶著猙獰的笑,胸口插著半截斷刀還往前撲,喉嚨裏嗬嗬作響,竟像是不知疼痛。他們的刀上泛著幽藍的光,顯然淬了毒,天刀盟已有三個弟子被劃傷,此刻正癱在石後抽搐,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青。
“守住左翼!”宏執事的長刀橫掃,將一個黑衣人的手腕齊腕斬斷,鮮血濺在他臉上,順著溝壑縱橫的皺紋往下淌。他瞥見右側的黃執事被三個黑衣人纏住,對方的短刀專挑關節,逼得黃執事連連後退,忙嘶吼著補上一刀,替他解圍,“這些瘋子……是嗑了藥的!”
黃執事的劍斜挑,撥開刺向心口的刀,反手劃開對方咽喉,溫熱的血噴在他的月白長衫上,洇出大片深色的花。他喘著粗氣,鬢角的汗滴砸在劍脊上,發出“嗒”的輕響:“別硬拚!耗著!他們藥力撐不了多久!”話雖如此,他擋開迎麵劈來的刀時,胳膊還是抖了一下——剛才硬接那招時,骨頭怕是裂了。
石後突然傳來一聲痛呼,是那個總愛臉紅的小弟子,他的左肩被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毒藥正順著血液往上爬,他咬著牙想把劍塞給同伴,手指卻已開始僵硬。黃執事眼角跳了跳,猛地回劍逼退身前的敵人,衝過去抓起他的手腕,往他傷口上撒了把黑色藥粉,粉末遇血滋滋冒煙,小弟子疼得慘叫,卻硬是沒鬆手。
“宏老哥!”黃執事揚聲喊道,聲音劈了個叉,“讓後隊把火油桶推過來!”
宏執事會意,揮刀逼退身前的人,對石後的弟子吼道:“把備好的火油潑!對準他們腳底下!”
幾個弟子立刻搬過木桶,暗紅色的火油順著斜坡流下去,黑衣人踩在上麵,腳步頓時踉蹌。宏執事摸出火折子,剛要劃亮,卻見一個黑衣人瘋了似的撲過來,抱著他的腿就咬,牙齒嵌進皮肉裏,疼得他眼前發黑。
“去你娘的!”宏執事怒喝一聲,刀柄狠狠砸在對方頭頂,那人悶哼一聲軟下去,嘴角還掛著帶血的皮肉。他捂著流血的小腿,見黃執事已點燃火把,忙側身讓開。
火把劃出一道弧線落在火油裏,“轟”的一聲,烈焰騰起三丈高,將半個夜空染成橘紅色。黑衣人在火裏慘叫著打滾,身上的毒在高溫下蒸發,散出刺鼻的怪味。沒被燒到的人卻像沒看見火牆似的,踩著同伴的屍體往上衝,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黃執事的劍突然頓住。他看見一個黑衣人懷裏掉出塊玉佩,和他給兒子求的平安佩一模一樣。那黑衣人被火燎到了頭發,卻還在往前爬,嘴裏喃喃著“阿娘等我回家”。
“爹……”黃執事喉結滾了滾,劍刃偏了半寸,隻劃傷了對方的胳膊。
“發什麽愣!”宏執事的刀劈在那黑衣人後頸,將人砍翻在地,他瞪著黃執事,眼裏的血絲像蛛網,“這時候心軟,咱們都得死在這兒!”
黃執事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猶豫已燒成灰燼。劍峰一轉,精準地刺穿了下一個衝上來的黑衣人的心髒,動作幹脆得像在切割一塊木頭。
火光照著他的臉,一半亮一半暗,嘴角的血跡被風吹得發僵。他忽然想起今早出門時,兒子追在門口喊“爹早點回來”,而此刻,那些黑衣人懷裏的平安佩、藏在貼身兜裏的家書、被血浸透的全家福……都在火裏化成了灰。
宏執事瘸著腿走過來,往他手裏塞了塊幹糧:“嚼兩口。”他自己先咬了一大口,餅渣掉在血汙裏也不在意,“撐過這波,讓廚房給你燉鍋羊肉湯。”
黃執事咬著幹糧,牙齒咯吱作響。遠處的慘叫聲漸漸稀了,火牆慢慢矮下去,露出焦黑的土地和扭曲的屍體。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劍上的血結成了痂,和劍柄的紋路粘在一起,像長在了上麵。
“走了。”宏執事拽了他一把,“還有後招呢,別在這兒耗著。”
黃執事跟著他往石後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月光從雲縫裏漏下來,照在滿地狼藉上,他忽然想起兒子說過“爹爹是大英雄”,可這英雄的腳下,踩著多少人的骨頭啊。他用力咽下嘴裏的幹糧,把到了喉嚨口的腥甜又咽了回去——現在不是吐的時候,身後還有半隊弟子等著他拿主意呢。
夜幕像被誰抖開的墨色綢緞,從天際一角緩緩鋪展,將山巒、樹影都浸成濃黑。林間的廝殺卻未因夜色漸深而停歇,刀光劍影在月光下劃出一道道冷冽的弧,撞在岩石上的火星,像被碾碎的星辰,轉瞬即逝。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天刀盟的第二批人馬到了。領頭的弟子舉著盞羊角燈,燈光在林間晃動,照見一張張帶著急色的臉。他們剛加入戰局,便聽見宏執事在廝殺聲中喊道:“黃老弟,這邊交給你,我去看看小河那邊!”
黃執事揮劍逼退身前的黑衣人,抽空回頭望了一眼——隻見宏執事身邊的一個青衣弟子正悄然退向密林,靴底踩在腐葉上,隻發出極輕的“沙沙”聲。那弟子身法靈動,轉眼便消失在樹影裏,腰間的玉佩卻在月光下閃了一下,像故意留下的記號。
這青衣弟子正是宏執事安排的先天高手。他並未真的去召集人手,走出半裏地便折了回來,借著樹幹的掩護,如狸貓般潛行至小河邊。白日裏斷流的河床此刻泛著水光,十幾個黑衣人正扛著沉重的木箱往上遊走,為首的刀疤臉低聲催促:“快!別磨蹭,天亮前必須到黑風口!”
青衣弟子屏住呼吸,指尖在樹皮上飛快地刻下三道斜痕——這是天刀盟標記“有大隊人馬”的暗號。他像片葉子般貼在樹幹後,看著黑衣人隊伍裏夾雜著幾個捧著瓦罐的老者,瓦罐裏飄出草藥混著血腥的氣味,想來是帶傷的同伴。
第三批人馬此時正在山腰待命。青山舉著望遠鏡,鏡片反射著遠處廝殺的火光,忽然低呼:“看那棵老鬆樹!”眾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樹幹上有新刻的痕跡,三道斜痕旁還畫著個箭頭,直指小河上遊。
“他們在撤!”青山眼神一亮,壓著聲音道,“別去前麵添亂,跟著標記走!”他示意弟子放出信鴿,鴿腿上綁著的紙條上隻有四個字:“巢在河源”。
車副堂主收到信時,正站在一處崖邊。夜風掀起他的披風,左臂的傷口隱隱作痛,那毒雖已用解藥壓製,卻仍讓指尖泛著麻意。他捏著紙條看了片刻,對身後的弟子道:“跟緊青山,別驚動他們,等他們到了黑風口再動手——那裏是死胡同,插翅難飛。”
隊伍立刻像融入夜色的墨滴,沿著山壁的陰影前行。車副堂主的長劍在鞘中輕顫,他能聽見遠處傳來的廝殺聲漸漸弱了,想來黃執事已穩住了陣腳,而那些撤離的黑衣人,還在為自己成功脫身而暗自慶幸,絲毫不知身後跟著一群索命的獵手。
小河絲毫的黑衣人隊伍已走到一處狹窄的穀口。刀疤臉回頭望了望,確認沒人追蹤,才鬆了口氣:“歇口氣,喝口水解解渴。”幾個弟子剛蹲下身子,便聽見身後傳來“咚”的一聲悶響——是最後麵的人被打暈了。
刀疤臉猛地回頭,月光下,青山的長劍已抵住他的咽喉。“你們……”他剛想說什麽,便見穀口兩側的崖上突然亮起數十盞燈籠,車副堂主的身影出現在火光中,左臂纏著滲血的布條,眼神冷得像冰。
“撤得夠快啊。”車副堂主的聲音在穀中回蕩,“可惜,這條路走到頭了。”
與此同時,主戰場的廝殺也到了尾聲。宏執事拄著刀喘粗氣,看見黃執事走過來,抹了把臉上的血笑道:“成了,青山那邊該動手了。”黃執事望著小河上遊的方向,那裏隱約有火光閃動,他忽然想起那個掉了平安佩的黑衣人,輕聲道:“速戰速決吧,別讓弟兄們熬太久。”
夜風卷著血腥味掠過山林,墨色的綢緞般的夜幕上,幾顆疏星悄然亮起,像在默默注視著這場即將落幕的較量。
黃執事眉頭擰成一道深壑,喉間低低應了聲“好”,話音未落,手腕已如靈蛇般翻轉。他手中長劍本泛著冷白的光,此刻驟然爆發出刺目的銳芒,像將天邊劈下的閃電攥在了掌心——那是先天後期修為催動到極致的征兆。對麵的黑衣人頭領顯然也動了真格,黑袍下翻出的彎刀帶著股鐵鏽般的腥氣,迎劍而來的刹那,兩柄兵器撞出“鏘”的一聲脆響,震得周遭落葉簌簌亂舞。
這兩人的纏鬥,真如暗夜中兩顆失控的星辰相撞:黃執事的劍走輕靈,劍尖點、挑、刺,每一招都像貼著對方的破綻遊走,劍光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黑衣人則刀風沉猛,每一刀劈下都帶著開山裂石的勢,刀影裏裹著股同歸於盡的狠勁。他們腳下的腐葉被碾成碎末,濺起的泥點混著血珠,在月光掃過的瞬間,能看清兩人緊繃的下頜線——黃執事的腮幫鼓鼓的,顯然在咬牙硬扛對方震來的內勁;黑衣人則嘴角噙著絲冷笑,眼底卻藏著不易察覺的忌憚。
此時的深山老林早已被濃黑浸透,連月光都像被剪成了碎片,隻能從枝椏的縫隙裏漏下幾縷,勉強勾勒出樹木嶙峋的輪廓。那些平日裏熟悉的山石,此刻都成了蹲伏的巨獸,暗影幢幢,仿佛下一秒就會張開血盆大口。即便黃執事這類高手,夜視能力遠超常人,可在這純粹的黑暗裏,視物也隻剩模糊的輪廓——黑衣人黑袍掃過樹幹的影子,會突然和樹影融為一體;自己人躍起時帶起的風聲,偶爾會和林間野獸的低吼混在一處,讓人心裏發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