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暗流湧動盟局初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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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商業眼光,早在幾年前便已越過了蒼古的疆域。先是派心腹帶著茶葉、瓷器南下,在南洋島國換回一船船的香料、珍珠;後來又讓人西渡瀚海,與西域諸國定下盟約,用鐵器換取他們的良馬與寶石。如今,海外的商會已像榕樹的氣根,在異國他鄉紮下了根——暹羅國的都城有他開的綢緞莊,波斯的集市裏能看到“雲記”的茶葉鋪子,連極北的冰島上,都有漁民捧著雲家商會的銅壺喝酒。據說單是去年,這些海外產業便賺回了三船白銀,船底壓得極低,航行時劈開的浪花都帶著沉甸甸的光澤。
為了撐開這片海外天地,雲逸當年可是下了狠決心。那日在議事堂,他指著海圖上的航線,對掌櫃們說:“陸地的生意要做,海上的路更要通。”當即拍板收購了江南三家最大的造船廠。工匠們沒日沒夜地趕工,鋸木聲、打鐵聲在江邊連成一片,三個月後,第一艘“雲帆號”下水時,船頭雕著的躍龍門鯉魚,鱗片都是用黃銅打的,在陽光下閃得人睜不開眼。如今這些商船,在海上穿梭得比魚兒還靈便——去時載著蒼古的精鐵、布匹,回來時滿艙都是海外的奇珍異寶,船老大們握著雲逸親自賜的羅盤,連風暴都敢闖。
這些商船運回的,可不止是財富。天刀盟庫房裏,堆著的硫磺、硝石一半來自南洋;演武場弟子們穿的軟甲,甲片用的是波斯的精鋼;甚至連救治傷員的特效藥,都有海外傳來的秘方。雲逸心裏跟明鏡似的,這亂世之中,錢糧就是底氣,就像魚兒離不得水。早在三年前,他便讓商會悄悄囤積物資——糧倉裏的糙米堆到了房梁,兵器庫的刀槍能武裝十萬精兵,連療傷的金瘡藥,都按片兒數著囤,裝了滿滿二十個大缸。他常對身邊人說:“太平日子要過,可也得防著天有不測風雲。”
這般深謀遠慮,他也沒忘了盟友。上個月派快馬給風之國、軒和國送了信,信裏附了份清單,寫明該囤積哪些物資,甚至連如何隱藏糧窖、如何偽裝兵器庫都細細畫了圖。“唇亡齒寒”四個字,他用朱砂筆圈了又圈。
可武林盟那邊,卻選擇了另一條路。那日武林盟的使者來天刀盟,臉色蠟黃,說起前陣子與黑衣人的惡戰,聲音都發顫:“盟主,我們折了七位長老,弟子死傷過半,實在……實在經不起折騰了。”他們如今緊閉山門,連招收新弟子都停了,每日隻讓弟子們在山門前練些基礎刀法,連山門的銅環都用鐵鏈鎖了三道。誰都知道,他們是怕了——上次黑衣人的偷襲太狠,像一場冰雹砸在剛抽芽的樹上,如今得慢慢緩口氣。
雲逸對此雖有惋惜,卻也理解。隻是他夜裏總睡不著,一閉眼就想起那些黑衣人詭異的身法,想起他們刀上淬的綠幽幽的毒。他總覺得,下一次他們再來,絕不會是小打小鬧,怕是會像一場席卷天地的暴風雨,連屋頂的瓦片都要掀翻。而這場風暴能不能扛過去,清月帝國的態度至關重要——清月海閣掌控著東南沿海的水道,手裏握著最精銳的水師,若是能得他們相助,便如添了一道擋風的牆。
故而,去清月海閣找司徒閣主議事,已是刻不容緩。可眼下,年關的腳步越來越近了。王都的街麵上,紅燈籠一串接一串地掛了起來,家家戶戶的窗台上擺上了臘梅、水仙,連空氣裏都飄著蒸饅頭的甜香。雲逸站在院子裏,看著仆人們在門上貼春聯,紅紙黑字映著白雪,心裏那股急火,竟被這暖融融的年味兒壓下去幾分。
他想起母親信裏說的,要帶族裏的孩子們來王都看燈。若是此刻動身,怕是趕不上陪他們吃年夜飯了。“罷了,”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那是母親給的護身符,“再等幾日。”有些事,就像燉一鍋老湯,火急了反而出不了味兒。等過了年,等家人聚過了,再揚帆出海也不遲。
隻是夜裏站在窗前,望著東南方向的星空,他總會想起清月海閣的燈塔。聽說那燈塔高百尺,夜裏點起燈來,連百裏外的漁船都能看見。他總覺得,那束光裏,藏著能不能熬過這場風雨的答案。
暮冬的風卷著雪沫子,拍打在望海國驛館的窗欞上,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極了議事廳裏壓抑的歎息。慕容副盟主披著一件灰鼠皮袍,指尖在凍得發僵的地圖上劃過,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這幾日,他與各國大臣們幾乎是以茶代飯,燭火從黃昏燃到破曉,燈花積了厚厚一層,可商量出的結果,卻像塊浸了冰水的石頭,沉甸甸壓在每個人心頭——連呼吸都帶著股寒意。
最終定下的初步協議,藏在一卷泛黃的羊皮紙裏,字裏行間都透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幾國約定,借著“修建海防堤岸”的由頭,將那些流離失所的人,一點點往望海國的方向引,順帶也分流些去需要疏浚河道的地界。說是“引”,其實更像驅趕一群無主的羊——派去的官吏揣著薄薄的口糧,站在路口吆喝:“去望海國吧,那邊管飯,還能給家裏捎點銀錢!”聲音不大,卻像根細針,刺在流民早已麻木的心上。
可眼下的流民,實在算不得多。不過是些衣衫襤褸的身影,散落在官道兩側,有的背著破麻袋,裏麵裹著半塊凍硬的窩頭;有的牽著瘦骨嶙峋的孩子,眼神空得像冬日的天空。他們是被戰火啃剩下的碎屑,是被家園拋棄的孤魂,風一吹,便東倒西歪,連個像樣的隊伍都湊不齊。慕容副盟主望著窗外蜷縮在牆角的兩個流民,心裏清楚,這點人,連填望海國那些待挖的河渠都不夠,更別提將來要擔的擔子了。
消息一傳開,就像往滾油裏潑了瓢水。市集上的茶館裏,說書人拍著桌子罵:“望海國主是昏了頭嗎?北邊的兵都快打到家門口了,還修什麽堤岸?”穿短打的漢子把粗瓷碗往桌上一墩,酒沫子濺了滿桌:“依我看,是想借著修堤藏兵吧?別是跟誰勾結上了!”更有人指著海邊的方向冷笑:“防海嘯?防海外蠻子?我看是防著咱們這些老百姓,怕咱們鬧事!”這些話像帶刺的箭,嗖嗖地往望海國宮廷的方向飛,紮得人耳朵疼。
望海國國主卻像塊浸了水的石頭,任你風言風語,自巋然不動。那日早朝,禦史跪在丹陛上,捧著奏折哭諫,他也隻是捏著手裏的暖爐,慢悠悠地說:“諸位愛卿,此事不必再議。”退朝後,他獨自登上城樓,望著灰蒙蒙的海麵,海風吹亂了他的鬢發。他懷裏揣著聯盟的密信,蠟封上的火漆還帶著餘溫——那上麵寫著,這些流民,將來都是守堤岸、護河道的兵;這堤岸河道,將來都是抵擋敵軍的屏障。此刻說出來,誰信?倒不如讓他們罵去,等將來刀劍真的架到脖子上,他們自會明白,今日這看似荒謬的舉動,原是救命的稻草。
議論聲還在繼續,像一群嗡嗡的蒼蠅,盤旋在各國的街頭巷尾。可誰也沒注意到,風之國的密使,已借著運糧的名義,悄悄進了望海國的城門。驛館後院的梅樹下,風之國的將軍與望海國的水師統領握了手,靴底碾過落在地上的梅瓣,留下淡淡的紅痕。“河道圖紙,我們帶來了。”“堤岸的石料,已備足了三成。”兩人說話聲音壓得極低,隻有飄落的雪花聽見了這黑暗中的約定。
這一切,都是聯盟在燭火下反複推演的結果。慕容副盟主看著羊皮紙上蓋著的各國印章,忽然覺得那紅色的印泥,像極了將來要流的血。他往火爐裏添了塊炭,火星劈啪一聲跳起來,映在他眼底,卻沒帶來多少暖意。他知道,這戲才剛剛開場,那些罵聲、質疑聲,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幾聲蟬鳴,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麵。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將驛館的屋頂蓋得嚴嚴實實,仿佛要把所有的秘密,都埋進這片潔白裏。
晨光透過海木山脈的薄霧,照在聯盟議事廳的沙盤上。那盤裏插著的小旗,紅的代表河道,藍的標注軍營,黃的則是待開墾的荒地——修建堤壩不過是其中最顯眼的一塊,像龐大拚圖邊緣的凸起,要與其他碎片咬合,才能窺見全貌。
慕容副盟主的手指落在代表軍營的藍旗上,指腹摩挲著旗麵粗糙的布料。士兵的調度與統一管理,才是聯盟的筋骨。可武林中人受著“不涉內戰”的鐵律束縛,像被一層無形的琉璃罩隔在外麵,急得在罩子裏頭打轉,卻碰不到分毫。各國隻能咬著牙從本國抽調人手:風之國派來了鎮守西境的三萬鐵騎,軒和國調出了擅長山地作戰的弓箭手,望海國則貢獻了熟悉水性的水兵。這些人湊在一起,鎧甲的樣式各異,兵器的輕重不同,光是統一號令,就磨了整整半月——每日清晨,校場上“向左轉”的口令喊出,總有人順拐,惹得教官吹胡子瞪眼,卻也讓這緊繃的氣氛裏,偶爾飄進幾縷煙火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