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胡彥宜臨天刀破局
字數:3488 加入書籤
蒼古帝國那些尚存清明的王國,此刻倒像一群把準了棋局要害的棋手。他們望著魔月與蠻荒投來的誘餌,眼底掠過一絲狡黠的光,仿佛在心底對那兩隻虎視眈眈的惡狼低語:“你們想瞧我們內訌虛弱?那便讓你們瞧個真切——邊境的刀光劍影會更密,城池的烽火會燒得更旺;你們想盼著武林勢力自相殘殺?那便如你們所願,門派間的仇怨會擺上台麵,廝殺會染紅每一條山道。”
表麵上,他們確實如魔月與蠻荒所期望的那般“墮落”:甲國的將軍在陣前故意賣個破綻,讓乙國的軍隊占了座無關痛癢的空城,慶功宴上的酒肉香飄出十裏,仿佛真的沉溺於這虛假的勝利;丙國的武林盟主對著丁國的掌門破口大罵,擲出的挑戰書濺著墨汁,像是要將幾十年的舊怨一股腦潑出來,引得江湖人都圍著看熱鬧。可夜深人靜時,甲國將軍會借著巡營的名義,悄悄與乙國的密使在帳篷後碰頭,指尖在沙盤上劃出共同禦敵的路線;丙國盟主擲出的挑戰書裏,藏著用朱砂寫就的密語,提醒丁國提防魔月派來的臥底。這順從的表象下,是暗流在河床深處悄悄匯聚,是無數雙眼睛在暗處交換信號,隻等那兩隻惡狼放鬆警惕,便要掀起滔天巨浪。
此時的風之國,天雲山莊正籠罩在暮春的細雨裏。簷角的銅鈴被雨絲打濕,搖晃時發出沉啞的聲響,廊下的青石板縫裏鑽出幾叢青苔,沾著晶瑩的水珠。正廳內,一盞琉璃燈懸在梁上,光暈透過雨紋般的燈罩灑下來,落在胡彥宜身上。
這位信閣副閣主剛卸下沾著濕氣的青布長衫,露出裏麵素色的短打,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一道淺淺的疤痕——那是當年在蠻荒王庭的雪山裏,被追兵的箭矢擦傷留下的。他端起侍女奉上的熱茶,指尖在溫熱的瓷碗上輕輕摩挲,目光落在牆上那幅風之國的輿圖上,圖中用朱砂圈出的幾處關隘,正是魔月密探活動最頻繁的地方。
胡彥宜這人,說是“行走的國家百科全書”都嫌淺了。昔日蒼古帝國尚未分崩時,他駐守在中樞的情報司,案頭的卷宗堆得比人高,大到鄰國的糧草收成,小到某個小鎮的市集價格,他都能隨口道來。有次皇孫問他“蠻荒王庭的戰馬一年能產多少匹”,他不僅答出了數目,還能細說哪片草原的馬駒最耐嚴寒,甚至連負責牧馬的部族首領有個跛腳的兒子都一清二楚,驚得皇孫直呼“先生腦子裏裝著整個天下”。
年輕時的他,性子烈得像淬了火的鋼。二十歲那年,他扮成西域的商人,背著一駝隊的絲綢,混進了魔月帝國的都城。那時魔月的宵禁嚴得很,他就借著夜色翻簷走壁,在皇宮的琉璃瓦上伏了三個通宵,隻為看清禁軍換防的路線;為了混進蠻荒王庭的薩滿祭壇,他跟著商隊在戈壁裏走了三個月,曬得跟當地人一樣黝黑,學了口流利的蠻族語,甚至能哼幾句他們的牧歌。在魔月,他看著那些貴族如何用毒藥鏟除異己;在蠻荒,他見過蠻王如何用活人獻祭來祈求戰事順利。那些年的見聞,像刻刀一樣雕在他心裏,讓他比誰都清楚這兩個國家的狼子野心。
也正是在那些年,他像播種子一樣,在兩國的土地上埋下了無數眼線。魔月都城的“醉仙樓”裏,那個腰間掛著酒葫蘆的掌櫃,看似醉醺醺的,實則能從客人的閑談裏聽出軍機要務——那是他十年前安插的廚子,如今已成了江湖消息的中轉站;蠻荒王庭的馴獸營裏,那個總被呼來喝去的雜役,手裏喂狼的肉塊裏藏著密信,能把蠻族的兵力部署傳到蒼古——那是他當年從死人堆裏救出來的少年,如今已是營裏最懂獸性的人。更有甚者,魔月的吏部侍郎每次批閱公文時,都會在特定的字眼上點個墨點,那是給胡彥宜的信號;蠻荒的某個部落首領,每年祭山時都會往石縫裏塞一塊刻著符號的骨頭,那是他們約定的情報密碼。這些棋子埋得深,藏得久,平日裏與常人無異,可一旦胡彥宜搖動絲線,便能在兩國的心髒裏掀起波瀾。
更讓人忌憚的是他的身手與心智。去年魔月派來的頂尖殺手,夜裏摸到信閣想取他性命,剛推開窗,就被窗欞上突然彈出的細針劃破了手腕,等反應過來時,胡彥宜已站在他身後,指尖抵著他的後心,聲音輕得像風:“你靴子裏藏的毒針,是黑蠍教的手藝吧?”那殺手到死都沒看清他是怎麽動的,隻覺得眼前一花,脖頸便已冰涼。而遇上錯綜複雜的迷案,他更是眼毒如鷹。上次風之國的糧倉失竊,所有人都以為是流寇所為,他卻盯著糧倉牆角那撮帶雪的狼毛,順藤摸瓜查到了蠻荒派來的細作——那狼毛是蠻荒雪域特有的雪狼身上的,尋常流寇哪能弄到?
此刻,胡彥宜放下茶碗,對著屏風後低聲道:“把魔月最近三個月的官員調動名冊拿來。”屏風後很快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一個青衣童子捧著卷宗走出,隻見胡彥宜指尖在名冊上劃過,在某個名字旁停住——那是剛升任兵部主事的李姓官員,三年前還是個不起眼的小吏。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底閃過一絲銳光,就像獵人終於鎖定了藏在草叢裏的獵物。這盤棋,他早已布了數十年,如今,該到收網的時候了。
胡彥宜踏上天雲山莊青石板的那一刻,雲逸正站在廊下望著簷外的雨。雨絲斜斜地織著,將遠處的山巒暈成一片朦朧的黛色,他心頭那些盤桓多日的愁緒,也像被這雨霧裹住,沉甸甸地墜著——魔月的密探如同附骨之疽,總在暗處攪起風浪;蠻荒的狼騎兵又在北境磨響了馬蹄;天刀盟剛整合的幾處情報點,傳來的消息總是零散得像碎玻璃,拚不出完整的圖景。
直到看見胡彥宜那道熟悉的身影穿過雨幕,雲逸緊繃的肩背才悄悄鬆了半分。就像久旱的田壟忽然遇上一場透雨,幹裂的土縫裏瞬間鑽出些微潤的生機。他迎上去時,指尖都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輕顫:“胡先生,您可算來了。”
胡彥宜摘下鬥笠,雨水順著他鬢角的銀絲滑落,落在青布長衫上洇出深色的痕跡。他望著雲逸眼底的焦灼與期盼,淡淡一笑:“雲少俠放心,既然來了,便不會讓你獨自撐著。”
這一笑,竟比廊下的燈籠更能驅散寒意。雲逸知道,胡彥宜不僅能帶給他破解迷局的鑰匙,更能為天刀盟這隻在迷霧裏打轉的船,點亮一座穩穩的燈塔。他當即請胡彥宜入主天刀盟的情報堂,將那枚刻著“天眼”二字的玄鐵令牌雙手奉上:“這堂主之位,非先生莫屬。天刀盟上下,皆聽先生調遣。”
胡彥宜接過令牌,指尖摩挲著上麵冰涼的紋路,目光掃過堂內那些忙碌的身影——有的正將密信上的字跡用特殊藥水顯影,有的在沙盤上標記著各地傳來的異動,空氣中彌漫著墨香與燭油的氣息。他微微頷首:“雲少俠信得過我,我便不會辜負。”
如今的天刀盟情報機構,確實已初具氣象。就像一棵被春雨催著拔節的青桐,樹幹已然挺直,枝椏也舒展得頗有章法。這多虧了各大門派的傾力相助——青木山莊送來的密探,皆是能在市井中混得如魚得水的老手,隔著三條街都能聽出誰的口音藏著貓膩;鐵劍門派來的弟子,擅長追蹤辨跡,哪怕是馬蹄踏過濕泥的淺痕,都能看出是哪國騎兵的靴底;就連一向避世的靜心庵,都遣了幾位俗家弟子來,她們扮作貨郎、繡娘,在閨閣與市集間遊走,探聽那些藏在脂粉氣裏的隱秘。
這些人聚到一起,倒真像從百花園裏采來的各色花粉,紅的、黃的、紫的,帶著各自的香氣與形態,湊成了滿滿一籃的豐盛。畢竟各門派本就有自己的情報網,抽調人手時,掌門們都笑著說:“雲少俠要用人,便是割我們半座山頭,也得先把最機靈的給你送去。”建立的過程,確如順水行舟,槳葉一點,便能破開浪頭往前衝。
可真要讓這些來自不同門派的密探擰成一股繩。青木山莊的密探習慣用暗語傳信,一句“東家要三斤帶骨的肉”,在他們眼裏是“需調三百帶甲衛”,換了鐵劍門的人來聽,隻會當真以為是要采買食材;鐵劍門弟子追蹤時愛用劍穗做標記,靜心庵的女弟子卻覺得太過惹眼,更愛用繡著特殊花樣的帕子作信號。這些細碎的差異,就像拚圖邊緣那些歪歪扭扭的齒痕,硬要往一起湊,隻會把圖案擠得變了形。
